面對葉清玄的質詢,那灰衣老僧毫無所動,手中掃把四平八穩地在地面滑動,欣然道:“貧僧向來四海為家,也是昨日到了此間,借宿一晚,身無分文,便以打掃庭院,梳理神龕權當做借宿之資費吧。”
葉清玄大奇,問道:“和尚為道家梳理神龕,佛祖不會怪罪嗎?”
和尚柔聲道:“道家、佛家都是出家,出門、入門皆是修行。只要悟得清凈,豈有佛道之分,有何有出家入世之分別?懂得此點,入世便是出世,入門便是出門,平常心正是佛心。”
葉清玄訝然:“禪師如何稱呼?”
老和尚雙手合十,緩緩轉身道:“貧僧無念!”
葉清玄大驚:“您…是大禪寺…無念禪師?”
“正是貧僧!”
葉清玄瞪大了眼睛,仔細一看,只見這老僧須眉俱白,臉相莊嚴中透出祥和之氣,鼻梁比一般人至少長上寸許,清奇獨特。雙目半開半閉,眼神內斂,似若能永遠保持神秘莫測的冷靜,有種超越了血肉形相的奇異感覺。
葉清玄在打量他時,他亦用神地審視葉清玄,眼中神光內斂,卻分外讓葉清玄有種心悸的感覺。
不知如何,葉清玄心中齊齊涌起對方可親可近的感覺,更深信對方是抱持善意、有大德行的高僧。
對方說他是無念,葉清玄竟然瞬間就認同了下來,沒有產生一絲一毫的懷疑。
葉清玄一時間恍如做夢,動容道:“原來您就是無念禪師,難怪晚輩以六識之法探查,卻完全感應不到禪師的罡氣,不知道的還以為您是不會武功的普通老僧,卻想不到禪師應是已經晉升到了神話之境。”
無念禪師微微一笑:“施主謬贊了。貧僧乃出家之人,武學雖有止殺之能,但終究乃廝殺之法,老衲對其能止則止,并不熱心。”
葉清玄只覺得這無念果然有大師風范,說話禪機處處,愕然道:“只是不知禪師怎會到了玉筆峰?”
無念嘆息一聲,“師門不幸,有大禪寺叛逆現身此地,老衲不得不出面…可惜還是來晚一步,到此之時,其人已遠去了…”
“那神秀大師…”
“神秀之事,自有其因果,福兮禍所致,禍兮福所倚,因因果果,自有其因緣。阿彌陀佛,善哉善哉。”
葉清玄聽得迷迷糊糊,訕笑一聲,道:“禪師說話禪機處處,令晚輩…”
無念禪師微笑道:“那是因為施主與佛有緣,與天地大道有緣。剛剛老衲在此打掃,卻突感強大神識掠過自身,若無無上智慧開啟,凡人絕不可能有如此強大精神力。如果老衲所料不差,施主定是修行過我佛門大智慧類經書,才能有此成就。”
想不到對方一下子扯到自己的武學上,葉清玄有些愕然,道:“大師果然洞察秋毫,這門武學還真是佛門絕學,叫做六識能斷摩訶根本智經…”
話音未落,無念禪師雙眼射出驚人光芒,“什么?你是說當年鳩摩羅什帶回來的那本無上智經?”
葉清玄被對方眼中的光芒嚇了一跳,連忙道:“正是這本經書!大師您…”
無念哈哈一笑,雙手合十,沉聲道:“阿彌陀佛,貧僧著相了。想不到竟然能在施主這里聽聞我禪宗大師的蓋世絕學未曾失傳,老衲心中甚感安慰。施主與我佛有緣,果然如此,善哉,善哉。”
葉清玄恍然大悟,想起鳩摩羅什來到中原布道,后被禪宗佛門尊為祖師之一,大禪寺為禪宗祖庭,鳩摩羅什在此布道建寺,說是大禪寺祖師,一點毛病沒有。
只不過這個無念之前說自己對武學毫不在意,怎么突然又對這六識能斷摩訶根本智經如此關心?
葉清玄心中不免疑惑,接著瞬間又冒了一身冷汗,原來他突然想到,就在雙方初次見面之時,對方眼神中的神光讓他分外分神,從那時起,對方問什么,自己幾乎便回答什么,沒有一絲一毫的懷疑。
什么時候自己這么沒有判斷力了?
對方的眼神,似乎有什么問題,難道是一種影響人精神的神功秘法不成?
葉清玄此時產生懷疑,頓時把之前自己的判斷全部推翻,精神立即變得分外集中。
眼前這個大和尚,不管是誰,都極大可能不是無念,但對方的實力恐怕不比真正的無念禪師來的要弱,自己一個處理不好,就有可能當場被對方擊斃,只是此時對方明顯被六識能斷摩訶根本智經吸引了心神,一時失控,露出了馬腳。
這可能是自己唯一的生存機會。
正思索間,無念再次微笑著問道:“施主與我佛有緣,不知又是從何得到這門禪宗絕學的呢?”
果然還在這個問題上糾纏。
葉清玄心中判斷又加重幾分,嘴上卻立即將當初得到這本經書的經過簡單敘述了一遍,卻隱藏不答“瑯環靈妙閣”的事情。
無念禪師聽聞這個神功秘法便是朝廷三司刑庭尉的天視地聽之后,頓時陷入了沉默當中,嘴角不自覺地挑了挑,讓葉清玄肝膽一寒,察覺到了一絲殺氣。
不好,這王八蛋可能要殺人滅口了!
葉清玄答完之后,連忙話鋒一轉,又答道:“不過啊,這本經書上只是翻譯出了六識當中的眼識和耳識,對于鼻舌身意四識,并沒能翻譯成功…”
“這是為何?”
“因為上面其余的經文用的都是梵文寫作,而且還都是吠陀大陸上的遠古梵文,據說就算龍薩頓珠來了,也是翻譯不過來!除非用我的辦法…”
“什么辦法?”無念急問道:“你學全了這本經書?”
“那是當然。”
為了活命,葉清玄連忙一一施展增強六識的幾種絕技,向這可以無念禪師試驗了一遍,證明自己的確沒有說謊。
那無念禪師頓時低下頭去,默念佛號,但葉清玄卻已經發現,他捻佛珠的雙手,有些微微顫抖。
這個人,一定不是佛學深厚的無念禪師!
此時無念禪師片刻不語,表面上默誦佛經,實際上只怕正決定是否下殺手干掉葉清玄。
葉清玄不免暗中戒備,未及多時,無念禪師念了聲佛號,道:“我佛慈悲,想不到這門禪宗絕技還有機會重見天日,果然是佛祖護佑。此功法開足人性智慧,比之武學強上不止一籌。此功法用之于佛則為佛,用之于武則為武。希望有遭一日施主能夠將此絕技發揚光大…”
“必不辜負大師厚望!”
葉清玄恭敬一禮,額頭上卻已是見了汗滴。
“如此…與施主有緣再見!”無念禪師緩步起身,緩步外行。
葉清玄亦步亦趨跟在其身后,數次都想轉身逃跑,但卻害怕招惹這個厲害選手,自己連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正念及于此,前殿方向忽然傳來疾風之音,有人入寺。
“什么人?”
葉清玄大吼一聲,倏然沖了過去。
落下的無念禪師看著葉清玄身影,雙目數次露出無窮殺機,最后都是一猶豫,終于放棄。
大袖一甩,整個人驟然消失當場。
李道宗追著東方胥,一路上了玉筆鋒山頂。
眼看著破壁殘垣之間,東方胥一頭鉆進了里面的大殿,李道宗倏然追蹤而至,卻呆愣當場,因為此時的大殿之上,只有一排三清雕像,里里外外卻哪有東方胥的影子?
正疑惑間,猛然從后殿傳來一聲破空聲響,速度之快,讓李道宗心中頓時浮現出東方胥那迅快絕倫的絕世輕功。
李道宗心中一定,手中長劍倏然刺了出去,一道銳利寒光頓時洞穿一座神像,直接刺向神像后方之人。
但此劍一出,眼看就要刺入敵人身體,驟然間一聲驚咦,寶劍卻像是陷入吸力驚人的泥沼之中,令其罡氣為之一斷,劍法中竟然出現一絲破綻,讓他無法催逼出十字星芒的迅快罡氣。
李道宗正待抽回長劍,卻未料到對方順著自己的力道,倏然破開神像,直接一掌轟向自己面門。
李道宗心下一顫,連忙曲起左肘,頂向對方的一掌。
還未等雙方這一擊襲體,李道宗便感受到身體下方一道銳利劍氣襲來,直奔小腹,驚駭間這一切力道卻陡然一停,一個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聲音驚呼道:“我靠,道宗!?”
李道宗正準備棄劍后退的時候,也是怔然愣住,看著眼前的臉孔,驚呼道:“葉兄!是你?”
二人上下打量了對方一眼,接著一起問道:“你怎么會在這?”
二人問完這句話,又同時一樂。
葉清玄笑著笑著,倏然一轉身,雙腿微微發軟道:“我的娘啊,剛才差點沒把我嚇死!”
“什么事?”李道宗急問:“你剛才看到東方胥了?”
“什么東方胥?”葉清玄愣了愣,問道。
“魔門風宗宗主啊!”李道宗道:“你沒見到他?那你這是…”
“遇到個更狠的。”葉清玄指了指里邊,苦惱道:“剛才一個裝無念禪師的老和尚,實力深不可測,差點說漏了,讓他把我給殺了!”
“和尚?什么模樣?”李道宗頓時響起死在山腳下的公羊喝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