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道宗的一句反問立即將眾人的火氣全都引了過來。
不但那膀大腰圓的壯漢拍桌子、瞪眼睛,其他武林人物面露不屑之色,便是那些漁民、山客也都是臉色不善。
那送面的掌柜臉色尷尬,想不到自己本想套近乎的一問,竟然讓客人陷入兩難之地,雖然心中也對這樣貌不俗的后生有了厭惡之感,但依舊為他化解道:“各位,各位,是在下的不是,弄錯了緣由,還以為這位少俠與大家一樣呢…”
不過很顯然,強大的壓力讓這里的不少人都是心中惡意橫生,猶自怒罵不已。
“呸,貪生怕死的東西,沒卵蛋的小白臉,也配稱‘少俠’?”
“沒有人性的東西!”
“來此地聚集,卻不愿出手,莫不是看熱鬧來的?”
眾人七嘴八舌,罵得不堪入耳。
一瞬間,似乎眾人把對那血魔的痛恨,全部轉到了李道宗身上。
李道宗并沒有因此動怒,而是有些哭笑不得。不過話說回來,這要是他以前的脾氣,說不定已經打斷幾人的手腳,讓他們在自己眼前爬出去。
唉,這些年來,自己果然變了許多。
想到此處,李道宗不由得自嘲的笑了笑。
但這個笑容放在周圍死盯著他的武林人物眼中,無異于嚴重挑釁。
一聲巨響,一名已經喝得酩酊大醉、雙目通紅,似乎痛苦過一場的大漢倏然站起,指著李道宗罵道:“混蛋,你笑?你笑什么笑?”
大漢直沖沖地過來,腳步卻是踉蹌一下,差點摔倒,被旁邊幾人連忙扶住。
“沈兄,沈兄,不要激動,不要激動…”
“滾開!”
那姓沈的大漢雙手上的功夫不俗。只是一揚手,旁邊兩人立即跌了出去,落入人群當中,而那個沈姓大漢已經跌跌撞撞地到了李道宗跟前。一把扯住他的手臂,暴怒道:“你說,你憑什么笑?你知不知道這里有多少人會哭,你知不知道這里有多少人亡妻喪子?九十七對…整整九十七對母子遭了毒手…你卻到這里來看熱鬧,你是什么心腸?”說完舉起拳頭便朝著李道宗砸來。
李道宗眉頭一皺。原本有心懲戒,但想到對方說的話,心中卻是一軟,左手食指輕輕一點,正中大漢軟肋上的一處要穴,沈姓大漢登時身形不穩,砸落的拳頭猛地一歪,整個人直接側倒在了桌旁地上,半天也爬不起來…
“沈大哥醉了,快扶他回來!”
現場百余名武林好手。卻是沒有一個先天以上,自然看不出李道宗的出手,還以為是大漢自己站不穩出了洋相,幾名大漢七手八腳地過來將沈姓大漢扶走。
“嗚嗚嗚…”
被扶著坐下的沈姓大漢,已經伏在案上嚎啕大哭。
李道宗面色沉重,亡妻喪子,如此狠毒之事,竟然發生了九十七次嗎?
李道宗環目四周,發現果然不少武林人士的手臂之上都纏著黑巾,家中定然有人亡故。
這時。眾多武林人物當中,站起一名面容漆黑、身材枯瘦的黑衣漢子,后天巔峰的境界,看起來頗有人望。只是虛按了幾下,人群中亂糟糟的聲音便已消失,“諸位,諸位,聽在下一言。”
那黑衣漢子看了李道宗一眼,一聲冷哼。視若無物地對眾人說道:“大家切勿激動,也不必遷怒他人。既然杜大爺還未到來,這里不妨由在下說兩句…”
“大家別說話,聽蔣豐大哥的!”
“對,蔣大哥后天巔峰,仁義之名遍傳陜甘,我們聽蔣豐大哥怎么說…”
“蔣大哥,你說吧,我們聽你的…是不是要一刀剁了這小子,您一句話,我們立馬動手…”
“對,剁了這小子!”
那叫做蔣豐之人傲然擺了擺手,繼續道:“諸位,諸位,我們此來鐘南山東麓,為的乃是除魔衛道之事,何況這里許多人與此魔有不同戴天之仇,我們當同心協力一致對外才是,至于其他事情…”說著,那蔣豐瞥了李道宗一眼,冷哼出聲道:“哼哼,不過是哪個小家族不學無術的紈绔子弟罷了,樣子貨,沒什么本事,大家何苦為難此等小人物,與他一般見識呢?”
“對,蔣大哥說的對,咱們不跟這小子一般見識…”
“好,就暫且饒過這小子!”
幾個大漢鄙夷地瞪了李道宗一眼,更有人“呸”地吐了一口黏痰在他腳邊。
紈绔子弟?小人物?樣子貨?
這些從未出現到自己頭上的字眼,砸得李道宗一愣一愣的。
雖然李道宗不再是以前那個孤傲的一劍山莊少主,但也不是個沒脾氣的受氣包,對付這些連先天都沒進的江湖游俠,李道宗現在只想避而遠之。
至于那個“血魔”,還是到外面打聽清楚的好。
幾口禿嚕完面條,在眾武林人士冷笑的目光中,李道宗留下一錠銀子,灑然走出酒館,對背后響起的起哄、辱罵之聲聽而不聞。
“各位好朋友,杜某來遲了!”
就在李道宗走出酒館的時候,一個身材高大、略微有些肥胖的五旬老者拱手進了酒館。
李道宗側身讓過,出了酒館。
“咦?你是…”
那杜姓老者見到一個年輕后生從身側讓過,原本并不在意,但當他掃過對方一眼之后,突然愣住,只覺得那張英姿矯健的身影頗有些眼熟,似乎在哪里見過,正準備攔住問詢一番,身后已經傳來一片歡呼之聲。
“杜大俠到了,眾兄弟等你多時了!”
“杜大哥快請坐,快請坐…”
“杜前輩,晚輩有禮了!”
各種嘈雜紛亂的聲音響起,打亂了杜姓老者的思路,而之前意氣風發的蔣豐更是上前,攙著杜姓老者入了酒席。
那杜姓老者想不起剛才青年的來歷,索性放棄,也許是哪個同道的子侄徒弟,以前可能是見過一面。
另一方面,出了酒館的李道宗也是猶疑了一下,搜索了一下記憶,方才想起這位杜姓高手,應該就是“千悲手”杜鐵心。
他是陜甘地界的先天高手,說是大俠不如說是大財主,名聲在外,也頗為古道熱腸,當年李道宗宴請天下豪杰的時候,這個杜鐵心居于末席,曾經向李道宗敬過酒。
世事無常,想不到一個當年他毫不在意的人物,私底下也有被人左右簇擁、風風光光的一面,而自己當年的風光無限,現在卻是被人喝著倒彩出了酒館。
李道宗自失一笑,瞅準一個方向,便打算尋個村民了解一下血魔的事故。
可就在這時,遠處街道上“當當當當”地響起了一陣銅鑼之聲,數個更夫、里正模樣的村民,提著銅鑼向外奔跑,急促慌張地呼喊道:“不好了,出事了!血魔出現了,血魔出現啦!”
整個村落瞬間被點燃,慌亂和恐懼四處傳播,不但村民們四處躲避,就連販夫走卒一時間也想找個隱蔽之所躲藏起來。
血魔也傷人?
李道宗腳下一頓,身軀化為一道殘影直奔事發之地。
他前腳剛動,后邊的酒館便已炸開了鍋,以杜鐵心為首的一干江湖人士,呼呼啦啦地沖了出來,在一名提著銅鑼的更夫帶領下,同樣沖向事發地。
事發地附近的存戶變得仿佛死域一般,家家閉門閉戶。
到了近處,李道宗憑借著斷斷續續的哭聲,判斷了出事人家的具體方位。
翻過門墻,哭聲巨大。
一個男子倒在院落中,早已沒了氣息,渾身變得煞白,身體略微萎縮,放佛全身的精華都被吸干了一般。
哭聲從屋內傳出來,是個老太太。
李道宗并沒有著急進屋,而是蹲下來翻開了死者一眼,果不其然,在他的頸側發現了兩個深洞,顯示出被人吸干了血液而亡。
魔門血宗?
李道宗一下子判斷出死者遭受的手段,便是魔門中最以殘忍著稱的血宗形式,他們所修煉的功法極其兇殘,需要從其他人的血液中汲取精華,練就自己的血魔功法。
只不過這個出手之人并沒有將人體精華一口嘬盡,吸取的血液精華只占原本的三分之一,是功力不夠,還是時間不足?
李道宗帶著疑問,再次進屋…
一個接生婆頭顱破碎,倒斃地上,一個丫鬟同樣被人吸干了血液而亡,只有一個白發蒼蒼的老太太,撲在床鋪之上,“孫兒,孫兒”地不停哭喚。
而床鋪上大片的鮮血涌下,一名孕婦腸穿肚破而亡,浴血當場,情景慘不忍睹。
殺孕取嬰?
李道宗頓時覺得全身的血液涌到了頭頂之上,心中的殺意不可抑制。
這個時候,房間里唯一健在的老婦人也發現了進屋的李道宗,見到他手中提劍,頓時想到了什么,一個前撲過來,抱住李道宗的大腿便哭述道:“少俠,少俠,你可是前來殺那血魔的?我的獨孫和孫媳婦都沒了,重孫兒也沒了,白發人送黑發人,你可得為我這個老婆子做主啊。我這家產都不要了,給你,只要你殺了那畜生,老婆子來生做牛做馬都要報答你…”
李道宗扶起老婆婆,喉嚨發緊,但卻堅定無比地答應道:“婆婆放心,我定殺了此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