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道宗不知道自己昏迷了多久,當他再次恢fù知覺的時候,首先感應到的是身側一股凌利無匹的銳氣,以及刀身輕吟的錚錚聲。
好刀!
不用睜眼,他就已經感覺到身側的刀鋒上的殺氣,以及像那一把刀一樣,充滿了殺氣的人。
李道宗原本緊張的心神,此刻完全放松了下來,雙眼未睜便輕聲說道:“這么久了,你還每天都擦你的刀?”
錚錚的聲音并未停止,甚至連一丁點的停頓都沒有,放佛一點都不意外李道宗的醒來,也不關心他醒轉與否,一個帶著些許異域味道的嗓音說道:“習慣了…”
李道宗轉過頭去,離床不遠處,真田龍彥用一塊比自己身上衣服還要干凈的白布輕輕擦拭著自己的愛刀“雷切”。
陽光透過窗戶,在刀身上炸散開來,化為一團寒芒,映襯得真田龍彥整個人都是變得虛無起來。
恍然間,李道宗覺悟到,眼前的這位異域刀客手中擦拭的,似乎并非僅僅是一件殺人利器,而是他的心…
刀,即是心。
不讓寶刀蒙塵,也是不讓自己的禪心蒙塵。
身是菩提樹,心如明鏡臺;時時勤拂拭,勿使惹塵埃。
這就是真田龍彥心中的刀道么?
李道宗似乎一瞬間更加理解了真田龍彥這個瀛洲武士,以前兩人間那種看不見、摸不著、總有些疏遠的隔閡。竟然完全消失不見了。
是自己的心境變得更圓滿了么?李道宗想起認識葉清玄等人之前的自己。恃才傲物。目中無人,心胸狹隘…現在想起來,不怎么就覺得如此可笑。
也許這就是一種成長,一種成熟吧。
“你們最近…有宗軒的消息么?”李道宗問道。
真田龍彥將刀鏘的一聲歸入刀鞘,盯著李道宗問道:“傷你的人,跟宗軒有關?”
李道宗默默點了點頭。
“跟我來,有人想見你…”
襄陽城,本就是天下少有的大城。又坐擁大江中流位置,地理位置極為重要。前朝之時,便幾經修繕,不但擴城廓,廣興宮殿,修植園林,又在城北依山傍水處,建有“臨陽宮”。
從這里可以一覽大江美景,又有軍事要塞拱衛襄陽主城的軍事用途。
皇甫王朝南北劃江而治,皇甫泰明立都襄陽。直接便選擇這“臨陽宮”當成了行宮,省卻了大量的建筑費用。
李道宗沒想到自己現如今就在這“臨陽宮”中。真田龍彥領著他穿過山梁上的回廊過道,外面長江水流澎湃的聲音,隱隱夾著樂曲悠揚之聲,從前方宮闕連綿處傳來。
宮內守衛處處,哨樓均有人站崗,若非有真田龍彥帶路,確是寸步難行。
李道宗看得出來,這些大內侍衛都是一等一的高手,應該出自薛宮望的指導之下,每個人身上都有著鐵血之勢。
經過一個空地,超過三十名利落打扮的宮女,正在幾名女劍客的指導下習練劍法,鶯鶯燕燕,嬉笑不停,但手下劍法卻是認真的很,如果以為她們都是些繡花枕頭,那恐怕足以讓人大吃一驚了。
“素裳宮的劍法?”李道宗只是掃了一眼,就認出了這些宮女劍法的來源,同時也確認,那幾名教導劍術的女子,都是素裳宮的內門弟子。
真田龍彥淡淡說道:“這是江水寒的主意…”
料到就是他。
江水寒不達目的誓不罷休的勁頭讓他印象深刻,這批會武功的宮女留在宮中,無疑增添了宮內的安全,同時拉素裳宮下水,將其牢牢綁在自己戰車之上。
皇甫泰明的王庭有了素裳宮這樣的十大門派支持,實力增長不是一星半點。
幾經彎折,真田龍彥帶著李道宗到了一處其貌不揚的明堂外面,真田往里面指了指,自己就在屋子外一坐,再次擦拭起自己的寶刀。
李道宗推開房門的一剎那,三雙眼睛一起望了過來。
正當中的皇甫泰明,身上穿著式樣簡單的明黃色武士長袍,腰間明玉帶襯托得整個人蜂腰猿臂,極為英武,而且他還留起了小胡子,憑添了幾分威嚴和成熟。在他身側,年邁的薛宮望和長得有些妖孽的江水寒也同樣向他望了過來。
偌大的房間,只有他們三人,圍在一張八仙桌前,仔細研究著一副地圖般的物事。
“道宗兄來了?快快快,趕緊過來!”皇甫泰明與李道宗倒是關系不錯,毫不見外地邀請他到來。
李道宗與薛宮望和江水寒點頭示意,到了跟前一看,果然那桌面上擺著的是一張地圖,而且是一副街道圖,以一個三進三出,占地不小的院落為中心,包括周圍幾條街道的鳥瞰圖。
院落中畫著紅色的小圓點,而在外間,有幾處樓宇之內,標注著藍色的小圓點。
李道宗掃了一眼,問道:“你們是要對付什么人么?”
“不錯。”薛宮望仔細研究著地圖,頭也不抬地說道:“襄陽城乃是朝廷的命脈所在,龍附之地,豈容他人擾亂?李小友乃是陛xià的朋友,竟然會在襄陽城內出事,真是豈有此理,怎能容歹人逃脫?更何況,這些人如此囂張,竟然在偷襲你之后,還賴在城中不走,如此有恃無恐,更是目中無人,我豈能饒他?”
李道宗一愣,想不到要對付的竟然是不久前動過自己的人,天理昭昭。報應不爽。想不到這么快就輪到自己反擊了。不過李道宗早已練得心如止水。喜怒不形于色,只是淡定問道:“你們消息得到的好快!”
薛宮望老臉一紅,咳嗽連連,而江水寒毫不介意,直接揭短道:“是有人故意留下的消息,指出這冥獄幾大高手的藏匿位置。”
“被圍的是冥獄的人?”李道宗一愣,問道。
殊不知這下反倒是眾人有些奇怪,薛宮望直接問道:“小子。難道跟你動手的不是冥獄之人么?”
“是倒是,不過他們沒能傷我,最終將我震暈的高手,另有其人…”
“是誰?”江水寒問道。
李道宗露出回憶神色,嘆息道:“還記得當年在南龍山莊中,我差點被人刺殺的事情么?”
“是他?”皇甫泰明和江水寒異口同聲。
李道宗點了點頭,道:“就是他。當年那個挑撥你我,差點結成大仇的那個陰險小人…”
“你知道他的身份了?”
李道宗深吸一口氣,緩緩說道:“原本毫無頭緒,但這一次…我心中有了些猜測。”
眾人齊齊望向他。
李道宗深吸一口氣。道:“我懷疑…是宗軒。他很有問題…”
沒想到李道宗此言一出,眾人竟然沒有多少驚愕。而是有些果然如此的表情出現,李道宗奇道:“怎么,你們知道?”
江水寒點了點頭,道:“我們早已確認,宗軒乃是秘密組織‘天機閣’的人…”
“天機閣!?”這回倒真是讓李道宗嚇了一大跳。身為一劍山莊的少莊主,他又怎么會不知道這傳說中最為神秘的組織呢?
只是李道宗的反應讓其他人吃了一驚,皇甫泰明反問:“怎么李兄發現的秘密,不是這個么?”
李道宗嘆息道:“我只是發現,宗軒原來是冥獄的人,而現如今,似乎成了冥獄的叛徒…”
“冥獄!?”
李道宗連忙將自己遇到的事情復述了一遍,眾人聽得眉頭緊皺,齊齊慨嘆這個宗軒身份之復雜。
最后江水寒嘆息道:“現在看來,那給我們送消息的人物,百分之百是宗軒了。”
“雖然不知道背叛冥獄的宗軒做了什么,竟然讓冥獄六大護法中的四位一起動手,只是為了搶他的孩子,但顯而易見的是,這次的行動,是宗軒預借我們之手,幫他誅除他的生死大敵…”
“這個便宜…我們讓他占么?”皇甫泰明疑問道。
所有人的目光此時看向了江水寒…
早已成了眾人大腦的江水寒,輕輕揉了揉太陽穴,緩緩道:“說起來,冥獄之人并不是我們最直接的敵人,甚至在某些方面來講,它的敵人更是我們的敵人――鳳儀閣,當年就是卓惠梵殺了冥獄的少主,并將其剿滅的。但冥獄之前有投靠魔門的跡象,行事又頗為卑劣,連劫持孩子要挾敵寇的事情都做得出來,我們也絕對不會跟它有任何牽扯,免得污了名聲。”
眾人紛紛點頭同意。
“那你的意思是…”
江水寒嘿嘿一笑,道:“最近魔門的勢力大為回縮,不敢再在長江以南出現,但鳳儀閣憑借白道超然大派的身份,秘密派了許多高手到了大江以南,使出聯絡各門各派,以拉攏這些門派與我們作對…雖然這一次我們的探子沒能查到冥獄之人的潛藏點,但卻查明了鳳儀閣那些聯絡者的位置。如果這個消息不經意間被冥獄的人知道…”
“冥獄與鳳儀閣仇深似海,若是知曉了鳳儀閣高手的消息,定然全力阻擊,絕不放過一個…”薛宮望興奮地說道。
“既然如此,就這么辦吧。”皇甫泰明一拍板,這件事便定了下來,轉身對李道宗說道:“道宗兄受了敵人的偷襲,這次,兄弟們幫你出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