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劍山莊戒備森嚴,三步一崗,五步一哨,所立之人,皆是山莊修為高深的弟子,只是進了山莊不遠,便已發現眼前所見的八百弟子盡皆是“地元境”的修為。
如此多的后天高手,已經顯露出一劍山莊深厚的底蘊。
螣蛇瞇著眼睛,目不斜視,隨著領路的山莊執事一路前行。
進入明堂之內,螣蛇一眼便看到了正對面的主位上,坐著一位面容白凈、三縷長須、風度儒雅的貌似五旬的老者,看上去既無霸氣,也無傳說中的煞氣,整個人就像是個無欲無求、但學風嚴謹的老學究。
上下打量的一眼此人,螣蛇不由得一皺眉,嘴角綻出了一絲冷笑,道:“你就是李慕禪?”
四周戍衛的護法長老盡皆皺眉,處理好了傷口的李彥龍更是一聲暴喝道:“大膽狂徒──”
那老學究揚手截住,淡然道:“少安毋躁。”轉向螣蛇輕捋長須,儒雅一笑,道:“山民李慕儒,家兄就是李慕禪,來使…”
“我不是見你的,讓李慕禪出來!”螣蛇倏然打斷李慕儒的話頭,頤氣指使到了極點。
四周執事和護法長老不由得齊聲喝罵,反倒是李慕儒,不虧“君子劍”的稱號,絲毫沒有因此動怒,淡淡說道:“家兄閉關未出,不會見客。來使的戰書不妨就交予山民好了…”
螣蛇背手轉身,臉上不滿之色,清晰而見。
“君子劍”李慕儒不由得一笑,眼睛看了螣蛇腰間的寶劍一眼,目中精光一閃,突然轉移話題,淡淡道:“原來螣蛇御主是師從魔門三圣之一的勾陳帝君,修煉的是魔門至上的蟄龍穢土帝訣,呵呵,你沒有隨同羅破敵練逆轉陰陽霸天魔功。倒是大出我的意料之外。”
此言一出,螣蛇吃驚回頭,“你怎么會知道?”
魔門三圣,實力僅在魔帝之下。魔門九宗分裂之時,三圣之位還在九宗宗主之上,畢生只向魔帝效忠,若不是羅破敵統一魔門,這三圣更是甩都不甩羅破敵的面子。
但世人知曉這三圣之位者極少。想不到這一劍山莊竟然知悉魔門秘密,不由得讓螣蛇大吃了一驚。
李慕儒威嚴正坐,沉聲道:“只看你手中的‘蟄龍劍’便知道你的來歷了。這把寶劍乃是天下少有的靈兵級別,就算是羅破敵前去討要,勾陳都未必肯拿出來。如今陪在了你身上,足見勾陳帝君對你的喜愛。”
螣蛇眼中精芒陰沉,道:“你竟然知道我之師承,看來一劍山莊表面上雖然不問江湖上的事情,實則并非如此。而至于你李慕儒,哼哼哼。隱藏的也是很深的嘞…”
李慕儒淡然一笑,道:“一劍山莊與魔門,一正一邪,世代仇敵,一劍山莊就算是想要罷休,卻是欲罷不能。”
“其實這也是簡單,只要一劍山莊臣服我圣門,一切豈非就迎刃而解?”
“魔門退出江湖,卻是更簡單。”
“笑話!”螣蛇一揮右手,道:“我圣門在江湖上現在正如日當天。與一劍山莊的龜縮山中,又豈相提并論。”
李慕儒毫不動氣,只是問道:“羅破敵派你來,就是要你說這些的?”
螣蛇臉上泛起一絲無聊的模樣。冷哼一聲,手腕一抖,幾乎是同一時間,咚的一聲輕響,卻發自眾人身后頭頂的匾額上。
眾人詫異抬頭,卻是一封書信深深地插入頭上那幅“劍臨天下”匾額的正中間。
對方的手法之快。在場能夠看清楚的,不過三、五人而已,絕大部分只看到對方抖手腕,卻沒看到有東西飛出來。不由得心下大為駭然。
同時對方這明顯的挑釁動作,也惹得眾高手大為不滿。
同時眾人心中也是暗想:如果是大老爺在這里,只怕這個螣蛇此時已經是斷手斷腳地跪倒在這里了,哪里像二老爺這般,讓人欺負到了頭上,也不吭一聲。
螣蛇冷笑三聲,道:“家父手書一封,定期約戰李慕禪。”
李慕儒眼簾微垂。
“一劍山莊這十年以來都不太過問武林中的事情,一派衰落跡象,家父實在懷疑,一劍山莊是否還敢再應戰。”一頓,螣蛇才接下去道:“所以特別吩咐我走此一趟。”
“不勞特使費心…”李慕儒淡然道:“只此戰書么?”
“兩樣東西。”螣蛇面帶陰笑,道:“一是這封戰書!約定來年九月初九重陽節,上午十時,洛都皇城之內,紫金山峰頂!”
眾人嘩然!
那紫金山乃是皇族后院,俯瞰整個皇宮和洛都,上有皇族祖廟,更有一座天師宮,內有祭祀天地的神壇一座,日夜有龍虎道門的三十六位先天道官守護,地位極其尊貴。
“魔帝”羅破敵要與“劍神”李慕禪約戰此地,足見其狂妄叛世的性情。
這場決斗,恐怕第一個反對的就是皇室,之后便是龍虎道門。
羅破敵如此狂妄,顯然早有應對手段。
冷眼掃視一眼有些慌亂的一劍山莊諸位高手,螣蛇眼中不屑之情溢于言表。
“另一件?”
“這第二件嘛…”
螣蛇又從懷中掏出一個錦盒,譏笑道:“除戰書之外,家父還準備了這個錦盒。”
所有人的目光立時都集中在那個錦盒上。
螣蛇右掌一牽,揭開盒蓋,放在盒中的竟然是一件女人用的紅肚兜。
十余位護法和執事都是勃然大怒,咬牙切齒,雙手握拳,雙眼幾乎已瞪出眼眶,已好象隨時都準備撲出。
李慕儒修養即使再好,這時候亦不由生出了怒意,雙眉一揚,目光暴射。
那兩道目光簡直就像是兩柄利劍。
螣蛇與李慕儒的目光接觸,不由得打了一個寒噤,神態語氣卻沒有變動,道:“李慕禪若是不敢前去,干脆就解散一劍山莊,穿上這件紅肚兜,從此退出江湖!”
李彥龍大喝道:“住口!”
人群中又是一名兇惡老者一個箭步搶出。道:“莊主,這小子肆無忌憚,請莊主準許晉某將其拿下…”
螣蛇仰頭大笑,指著老者譏笑道:“哪來的山野村夫。竟然也敢口出狂言。”
老者猛地一轉身,雙拳緊緊一攥,藍色電芒嗶嗶直響,氣勢陡然狂升,狂聲喝道:“老夫燕州雷天尊!”
“‘雷尊’晉亥!?”螣蛇眼中一亮。又是瞥了李慕儒一眼,終于有了幾分欽佩,呵呵笑道:“想不到二莊主秘密網絡了這么一位大高手在身邊,看來二莊主也是不甘寂寞之徒啊,哈哈哈…”
李慕儒揮手截住晉亥的話,盯著螣蛇,冷然道:“老夫為人不勞特使費心。戰書一劍山莊收下了,至于那件紅肚兜,有勞帶回去。”
螣蛇冷冷一笑道:“你還是考慮清楚好。”
李慕儒淡應道:“以在下看,這一定不是羅破敵的主意。”
“你是什么意思?”螣蛇細眼一瞇。沉聲問道。
“羅破敵雖然為魔門帝君,性格狂悖無禮,但他睥睨天下,叱咤風云,總算一代梟雄。這一代梟雄自有一代梟雄的心胸和氣度,又怎會想出這種小家子氣的主意來?”
螣蛇怔在那里,半晌才開口道:“好,有你這番話,肚兜我帶走,只是重九之會。紫金山不見人來,這件肚兜,還是會再送來一劍山莊。”
語聲一落,“啪”地一聲。將錦盒闔上,轉身舉步。
眾多護法、執事及李彥龍、晉亥齊皆變色,李慕儒的面色亦一沉,突喝一聲道:“站住!”
螣蛇已走出三步,應聲停下,猛一轉頭。蔑笑道:“我奉家父之命,前來送信,現在責任已了…”
李慕儒截口道:“要來就來,要走就走,你當這里是什么地方?”
螣蛇左右看了一番,嗤笑道:“難道這里不是一劍山莊!?”
“就是羅破敵親臨,也不敢在一劍山莊如此無禮。”
“家師也許比我更無禮!”螣蛇霍地轉身,抬腿便走。
嗆郎一聲,十多位護法、執事已經拔出兵刃在手,更有弟子門人堵住了明堂的大門。
螣蛇目光一掃道:“要動手?哈!你們盡管一起上,螣蛇今日就要領教一下一劍山莊沽名釣譽的本事!”
“兩地交兵,不斬來使!”李慕儒的語氣態度異常冷靜。
“那待要怎樣?”
李慕儒緩步走下主位,便走邊道:“你于解劍巖前,不肯解劍,直闖山莊,殺我弟子門人五名,重傷我門內執事,今天我不殺你,不過怎樣也要替他們討回公道!”
“正要領教高招!”
螣蛇一拍腰間長劍,嗡——
一聲龍吟!
“蟄龍劍”已然跳出鞘外,卻是一把劍身又窄又粗近乎圓柱,蜿蜒有若螣蛇的怪劍,一抖之下,數條暗金色的蜿蜒蛇軀飛射而出,有著洞穿天地的勁道,直射李慕儒的四肢和胸口大穴。
李慕儒氣定神閑,佇立在螣蛇面前三丈距離,單手負于背后,只用一只左手應敵,手指輕彈,幾道銀光飛過,迎面飛來的數條游蛇劍氣應手彈飛,咻地一聲,鉆入地面,在地面上射出酒盅大小,深不知底的窟窿。
李慕儒冷聲喝道:“特使用一只右手應敵,被我家執事擊退一步,手指染血…現在我也用我李家重光疊影三十三劍對付你,只要你能讓我動彈一絲一毫,便算是你贏了,日后我一劍山莊,任你橫行!”
“哈哈哈,那就謝過二莊主了。聽聞李慕禪獨女幽蘭,待字閨中,在下正要一親芳澤才好!”
螣蛇猛地飛身而起,手中怪劍一揮,密密麻麻的金色游蛇頓時布滿半空,一聲冷喝,如同疾風暴雨一般,千萬條金色游蛇帶著強勁的穿透力,瘋狂涌向李慕儒。
李慕儒一聲沉喝,右手五根手指化為五把利劍,各自連揮,重光疊影三十三劍相繼使出,五根手指,使出五套劍法,最終化成五條光龍,比之漫天游蛇大上二十余倍。
五龍戰群蛇!
宏大的明堂內上演了一處罡氣幻化的龍蛇大戰。
游蛇數量眾多,穿透力極強,但李慕禪罡氣幻化的光龍,與李彥龍所化的光龍,強悍之處,不可同日而語,游蛇亂穿,光龍狂噬,不消片刻,漫天的暗金色游蛇便被光龍吞噬了一空…
螣蛇滿頭大汗,終于明白這李慕儒果然并非等閑之輩,難怪能夠榮登“天絕榜”,自己功力未厚,相比之下,還真是無法取勝。
有心退避之時,光龍狂吼,猛地沖來,螣蛇只覺得腰間一動,手腕一麻,兩條光龍已經口銜一劍一鞘反轉回李慕儒手中,而另外三條光龍,則將自己牢牢地纏住,停留在了半空之中。
嗆郎一聲。
蟄龍劍歸鞘!
光龍一動,螣蛇被李慕儒控制著,如同玩偶一樣來到了李慕儒的跟前,全身動彈不得,只被光龍舉在半空,與李慕儒近在咫尺,面面相窺。
螣蛇看著李慕儒的眼睛,第一次發覺了對方的可怕,額頭冷汗微冒。
李慕儒儒雅依舊,將劍鞘合一的“蟄龍劍”輕輕掛在了他的腰際,淡然道:“特使魔功不俗,只是稍欠火候。兩國交兵,不斬來使。特使可以走了。不過下次記得,再遇到老夫,定然取你性命!”
話音一落,也不見李慕儒如何動作,三條光龍猛地一閃,螣蛇呼地一下,被擲出了十余米遠,身形在空中連連操控,才穩住了身形,落在了地上。
雖然形象狼狽,但終沒有被一擲扔出明堂之外。
螣蛇被氣得渾身發抖,他仍然瞪著李慕儒,半晌才應道:“螣蛇今日技不如人,無話可說,至于…這柄劍──”
“劍”字出口,他右手猛一揮,“嗖”的一聲,“蟄龍劍”脫手飛出,“奪”的一聲,劍鞘直插入墻內兩尺有余,劍鋒竟然沒有震出劍鞘外。
“就留在一劍山莊了。”
迎著眾多高手驚異的目光,螣蛇一字一頓,道:“終有一天,螣蛇定要再闖一劍山莊,親自將劍拿回去!”
語聲一落,轉身舉步,頭也不回,直奔莊外。
李慕儒沒有喝止,目送螣蛇離開,身軀如山,面沉似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