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土肥原將軍?”
李士群雖然已經料到柴山兼四郎親自來找自己肯定是有重要的事情,卻沒有想到這件事居然是土肥原吩咐的。他不由的有些緊張…他很清楚自己的身份,不管對外面說得有多好聽,其實都只是日本人手里的一條狗。而做狗自然就要做出一個狗樣子來。日本人之所以給他權力,讓他能在上海灘橫行霸道,不就是因為他能咬人么?
可現在“神龍小隊”已經在上海殺了幾個月了,他這條狗卻始終聞不到對方的味道。不僅如此,76號一向猖狂,現在居然也被對方殺得心驚膽戰,甚至有一些膽小的家伙干脆另謀出路,不跟他干了。如果是以前,這些人早就被他抓起來收拾了。76號是什么地方?是說來就來,說走就能走的嗎?可現在不行。他如果敢動這些人,肯定會招來內部的不滿…沒本事對付敵人,你跟自己人橫什么橫?
借著被刺的當兒,他本來想好好地疏理一下思路,看看自己到底是哪里沒有顧及到才讓“神龍小隊”鉆了空子。可沒想到土肥原卻突然把柴山兼四郎派了來…難道那老鬼子沒耐心了?
“沒錯,就是土肥原將軍。”柴山兼四郎嘆了口氣,“想必,你也知道將軍現在的處境吧?”
“知道一點。”這就來了。李士群心中一凜。
“上海最近太緊張了,我們需要一段安靜的時光。”柴山兼四郎仿佛沒有看到李士群警惕的眼神,只是淡淡說道。
“士群辦事不利,讓將軍為難了。”李士群低下頭,做出了一副深深懊悔的模樣。
“這不是你一個人的事情。”
柴山兼四郎如何想不到李士群此刻的心境…這條狗擔心自己會被變成羊!替罪羊!本來,如果收拾了李士群就能讓那支可怕的殺手隊伍離開上海的話。他倒是不介意這么干。反正他們的狗多的是,也不缺這一條兩條的。可問題是這不可能。就算他把李士群剝皮抽筋,也不可能趕走那群殺手,相反只會讓對方看了笑話。既然如此,他當然不能再讓手下寒心…哪怕狗也一樣:
“土肥原將軍并沒有怪你。之所以派我來找你,是因為這件事可能需要你的諒解。”
“我的諒解?”李士群的心再次一抽。諒解?怎么諒解?要“對不起”我嗎?那這幫日本鬼子又打算怎么對不起我?
“重慶來信了,要求釋放張伯駒!”
“是…啊?”
“對方要我們放了張伯駒。”
“將、將軍,您,您說什么?”
話題轉換太快。李士群有一種被閃進深坑的感覺…不是要拿他開刀,問他一個辦事不利之罪么?怎么又扯到張伯駒身上了?
“你沒在聽我說話嗎?”柴山兼四郎面色微微一沉。
“不不不,我聽到了,聽到了。”李士群連忙陪罪。他聽得清清楚楚,就只是一時沒反應過來而己。不過。既然柴山兼四郎不是來找他問罪的,他自然也就不怕了,腦子一轉,立即就皺起了眉頭:“那個…我就是有一點不太明白。將軍,張伯駒這個人,跟咱們眼前的事兒有關嗎?”
“有關。”柴山兼四郎看了他一眼,“重慶方面來了信。要求釋放張伯駒,交換條件是…在整個日占區,三個月內停止所有刺殺行動。”
“這不可能。”李士群連連搖頭,“張伯駒雖然名頭不小。號稱什么‘民國四公子’之一,可他對政治沒有任何影響力。我了解戴笠,他絕不可能為了這么一個人物就拿出這么豐厚的條件。這里面肯定有陰謀。”
“信不是戴笠寫的。”柴山兼四郎淡淡地看了李士群一眼,“是他的上司。”
“上司?”李士群身子一震:“您是說。蔣…?”
“不是蔣介石。是軍統局長,秦衛!”柴山兼四郎答道。
“…”李士群一怔。然后沉默下來。
“你不信?”柴山兼四郎又問道。
“不,我信。”李士群搖頭:“秦衛是文人出身,還當過重慶大學的教授,跟重慶文化界關系匪淺。張伯駒也是文人,所以,戴笠不可能理會他的生死,秦衛卻絕對有理由出面救他。”
“那…張伯駒是你們76號的人抓的吧?”柴山兼四郎又接著問道。
“…是。”李士群搖了一下頭,不過在柴山兼四郎的逼視下,他最終還是點頭承認:“最近辦事不利。聽說張伯駒手里有《平復帖》,想弄過來,獻給土肥原將軍,希望能獲得將軍的諒解。”
“這有用嗎?”柴山兼四郎不禁冷笑:“還是你覺得土肥原將軍會被一幅字收買?”
“《平復帖》號稱‘法帖之祖’,是世上第一件流傳有序的法帖墨跡。土肥原將軍甚受中國文化,想來會喜歡。就算將軍不喜歡,呈送給天皇陛下,應該也能讓陛下高興高興。”李士群低頭解釋:“而且這個張伯駒是個收藏癡人。手上的好東西數不勝數,有很多都是無價之寶。本來想著,除了《平復帖》外,還能再弄幾件送到梅機關…”
“你不用拍我的馬屁。”柴山兼四郎一揮手,“我對這些東西沒有研究,也不喜歡。…而且從現在的情形來看,我幾乎可以肯定地告訴你,如果你真的從張伯駒手里把這些東西弄走了,秦衛肯定不會饒過你。你得到這些東西之后,說不定就會面臨更加頻繁和瘋狂的刺殺。”
“多謝將軍的提醒。”李士群苦笑,“其實,就算我不弄這些東西,姓秦的恐怕也沒打算放過我…丁默村到現在都沒遇上一次刺殺,我卻兩次差點兒丟了命。他看我可是相當的不順眼啊。”
“你是在提醒我丁默村有可能跟重慶有聯系嗎?”柴山兼四郎反問道。
“不敢。”李士群連忙否認。
“現在你們最主要的是同心協力…”柴山兼四郎有些無奈。76號是他們手上最快的一把刀,可這把刀的兩個刀把子李士群和丁默村卻面和心不和,都在各自發展勢力。李士群一直把著76號的大權不放,丁默村這個正牌主任自然不滿。可那家伙也聰明,76號的事情,尤其是那些殺人得罪人的事情,幾乎都交給了李士群。而他自己呢?明面兒上投靠了汪精衛,跟著他們日本人混,實際上依然跟重慶那邊兒藕斷絲連。結果,正是這種行為,讓他投降之后只遇到了一次刺殺,也就是鄭蘋如的那次,之后就再沒遇到過什么危險。可就算知道又怎么樣?難道還能拿這個當證據去找丁默村對質?再者,那些投靠他們的中國人幾乎都是這個樣子,墻頭草一樣,哪邊風強就倒向哪邊兒,他難道能一個個都抓起來?那樣的話,誰還會投靠他們?
“我會跟他同心協力。”李士群隨便敷衍了兩句,“可我們真的要放了張伯駒?將軍,那可是個大寶藏!”
“日占區三個月的安寧換張伯駒的一條命,你覺得哪個更值錢?還是你希望那群殺手把刺殺的范圍擴大,不再只局限于上海一地?”柴山兼四郎微微有些發怒。這家伙,現在這種局面居然還惦記著發財!
“士群當然分得清輕重。”李士群道:“可問題是,人都已經抓了,要是秦衛一來信,咱們就這么把人放了…豈不是等于告訴別人,人就是我們抓的?”
“那你想怎么辦?”柴山兼四郎也是皺眉。李士群說的沒錯。以那個秦衛的狠毒手段,如果他一來信,這邊兒就把張伯駒放了,肯定會被抓住把柄,到時候只需要中國人一宣傳,他們就將再次陷入被動之中。
“可以做場戲。”李士群道:“張伯駒被綁之后,上海灘傳出了不少風聲,到現在也算是鬧得沸沸揚揚了。既然如此,咱們干脆就來場大搜捕,過上十天半個月的,到時候再把人給放出來,就說是…”
“不行。”柴山兼四郎搖頭,“你只有三天的時間。”
“那怎么行?三天,這戲根本就做不真…”李士群叫道。
“秦衛只給了我們三天的時間。”柴山兼四郎冷著臉,“三天一到,承諾作廢。到時候,他會派更多人到我們控制的地方…你應該想得到那會是什么樣的局面。”
“我不信。”李士群冷笑,“上海四通八達,人口眾多,他在這兒有我們不知道的眼線,這個我相信。可我不相信他能把眼線鋪到整個中國…他又不是神仙。”
“你的想法非常正確!”柴山兼四郎冷冷地看著他:“但問題是,秦衛也確實遠比你想象的要強大的多。…所以,他的能力也同樣超出你的想象。不要質疑那些超出你的人。尤其是秦衛這種人,連土肥原將軍都拿他沒有辦法,甚至還要時時刻刻地擔心對方的手段…你們,壓根兒就不是一個等級!”
“將軍…”
“三天!就三天!”柴山兼四郎起身離開,“三天之后,張伯駒必須回到他自己的家中,同時,大日本帝國的聲譽也不能受到任何影響…這不是商量,是命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