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又當代理秘書長了?”
“全是戴老板抬愛,也多虧了秦長官的美言。”
毛人鳳坐在沙發上朝秦衛微微躬身,臉上的笑容依舊讓人如沐春風。不過,如果說以前他對秦衛的客氣只是因為對方有錢,很得委員長看重,而且還能偶爾為軍統提供一些幫助的話,那現在他就真的是很“尊重”秦衛了。想想上海灘最近發生的那些事情,毛人鳳依舊覺得心里絲絲泛涼。這得虧著是對著日本人和漢奸去的,這要是對著軍統或者國民政府來的,誰撐得住?所以,即便秦衛目前還沒有任何軍銜,而且在軍統的職務名義上還在他之下,他也很老實地稱呼了一聲“秦長官”。
“我可沒幫你美言。軍統內部的事務我不插手的,不然你們戴老板會找我麻煩的。”秦衛才不會把毛人鳳的話當真。聞言只是笑了笑,又道:“不過既然重新履職,也算是件喜事。要不要辦個宴會什么的慶祝一下?”
“不敢不敢,這算得什么喜事?”毛人鳳趕忙搖頭,“人鳳此來也不是為了這個,而是奉了戴老板的命令。”
“讓我幫他擦屁股?”秦衛笑問道。
“這話我可沒聽見。”毛人鳳苦笑,“不過意思也差不多。秦長官想必也聽到消息了。丁默村和李士群現在已經快瘋了,這幾天都在試圖把手伸到租界里去。前天,他們就派吳四寶的老婆畬愛珍搞了一出,甚至不惜跟數十名租界巡捕槍戰…咱們的人倒也罷了。可租界的多家銀行都是在為黨國效力,暗中幫助咱們處理著大量的財務,以及許多事關戰略的產業。委員長也很關心這件事,下令一定要保住這些銀行。使其能正常運轉。可真人面前不說假話,雖然咱們在上海現在威風大漲,可也惹火了日本人和汪精衛等人,現在他們就像是一群瘋狗,處處咬人。可上海畢竟是淪陷區,還在日本人手里,咱們終究比不過他們的…”
“這件事我也剛聽說。”秦衛挑了挑牙花子。毛人鳳說的事情不算什么秘密,甚至今天重慶的報紙上就有報道。
吳四寶老婆畬愛珍是青幫大流氓季云卿的干女兒。那季云卿就不說了,曾救過李士群一命,后來被李士群勸說當了漢奸。結果被當時的軍統第一殺手尹懋萱找到機會一槍給斃了。可那尹懋瑩也太狂了點兒,嘴上不知道把門兒,把這事兒告訴了自己在上海的姘頭盧文英。而這盧文英也不是什么好女人,上海灘有名的女流氓,人稱“盧老七”。不過盧老七雖然不是什么好人。但也沒有當漢奸,甚至還因為尹懋萱殺了季云卿而感到頗為自豪。畢竟季云卿在上海青幫里面的字頭是很響的。幾乎可以說是僅在“三大亨”之下。這樣一個大人物死在自己男人手里,盧老七還是頗覺自傲的。結果,一時高興,她就把這事兒告訴了當時在青幫內名聲頗好的張德欽。可她不知道張德欽此時早就已經暗地里投靠了李士群,聽到消息之后,立即通知了76號。從而使得尹懋萱遇害。當然,這事兒跟畬愛珍無關。
畬愛珍出身富裕,精明強悍,且容貌甚佳。又善于交際,精于射擊。拜季云卿為干爹之后,她選擇了當時還只是個汽車夫的吳四寶,并將吳四寶捧成了極司非爾路76號特工總部的警衛隊長。
而毛人鳳所說的那件事就發生在前天。畬愛珍想越過上海公共租界越界筑路與正式租界的分界線,到愚園路與極司非爾路路口、百樂門舞廳隔壁的百樂門理發廳美發。結果在租界關卡檢查的時候,因畬愛珍的保鏢不愿交出手槍,雙方發生了沖突。數十名租界巡捕直接將畬愛珍的司機和保鏢當場打死。可畬愛珍本人卻奇跡般地毫發未損,只是被抓了起來。之后,76號特工總部出動兩輛卡車與公共租界巡捕對峙。最后,此事以畬愛珍被巡捕房短暫關押后釋放而告終。不過當天夜里,76號特工總部就開始針對公共租的界巡捕進行暗殺。當事人英國籍警官心驚膽戰,立即辭職回國避禍,而主管公共租界的工部局在無奈之下,也只得同意76號提出的可以帶槍進入租界的條件。
不過所有人都明白,這只是76號把手伸進公共租界,對國民政府麾下的多家銀行動手的一個先兆。本來,按李士群和丁默村的計劃,76號在刺殺案發生的第二天夜里就開始進行報復,可因為事先有了安排,他們派進公共租界的人被提前準備好的軍統上海站以及公共租界巡捕房給堵了個正著,死傷慘重不說,還半點兒好處沒撈著。本以為受此重創,76號會偃旗息鼓一段時間,可丁、李二人顯然也明白士氣可鼓不可泄的重要性。76號本就是一群流氓地痞,打順風仗可以,頻頻被人打上門來卻無法還手,很快就會分崩離析。所以,兩人干脆就由暗轉明,不再顧忌什么英法列強的顏面,用起了強硬手段。現在,工部局允許76號的人帶槍進入租界,國民政府留在上海租界的那些銀行已經可以說是岌岌可危。
“我其實也沒想到沈醉那小子下手居然那么狠…估計是憋得久了,男人嘛,可以理解。”秦衛咂著嘴唇,“不過你說這些事兒也不算什么事兒,你也不應該找我。”
“那我應該找誰?”毛人鳳反問道。梅機關和76號遭遇重創,已經瘋了,不狠狠還上他們幾手,日子也不用過了。可上海畢竟是在人家手里,連戴笠都感覺難以應對敵人的瘋狂反撲,如果秦衛不出手,整個國民政府的情報系統里面還有誰有這個能力?陳氏兄弟?拜托,那倆貨連鄭蘋如都救不出來呢。
“當然是蔣委員長。”
“蔣委員長?”
上海。
在被沈醉一番“血洗”之后,整座城市都似乎彌漫著一股壓抑的氣氛。而身為城市的“統治者”之一,土肥原賢二自然更加敏感。接連好幾天,他都把自己憋在辦公室里沒有出去,不是不想。而是不敢。
這么說或許會顯得有些不夠膽量。畢竟“土肥原賢二”這個名字在中國也是聲威赫赫,九.一八、滿洲國、華北自治乃至汪精衛政府成立等事件背后都有他的影子,甚至還都是主角,可以說,現在中國的局勢有一半都是他一手造成的。這樣的能力,這樣的成績,誰敢說他膽小?
可土肥原自己卻很清楚,他的每一次成功,其實都是背靠著日本,靠著日本“強大”的實力來引誘或者恐嚇中國的那些意志不堅定、膽小懦弱以及私心過重者。即便換個人來,在這方面也未必會比他差。他之所以能夠成功,高明之處就在于總是能找對“施法”的對象。
可是,在中國“縱橫捭闔”這么多年,他從來沒有發現死亡距離自己竟是如此的近。
那天早上。工兵在司令部門口居然找到了足足十顆地雷。十顆啊,整整十顆!一旦爆炸。整個司令部的大門就得被炸成一片粉碎。如果他就在現場。現在肯定連塊整肉都找不到。
得到消息之后,他就開始練字,可手總是哆嗦…可他不是這么膽小的啊。想想當初,蘭封會戰,他面臨二十萬國民黨大軍的圍追堵截都沒怕過,怎么今天就怕了呢?要知道。那一次他面對的可都是蔣介石手下的精銳,戰斗力相當不錯,領兵的還是有“薛老虎”之稱的名將薛岳。可他還是逼得蔣介石炸了花園口黃河大堤,逼得數十萬國民黨大軍匆忙撤退…這一次又怎么會怕?
可不是怕。又是什么?
再想想自己在中國的這些年,似乎,不論是面對誰,對方都沒有向自己下過殺手…即便是在戰爭期間,自己也從來沒有遇到過真正的生命危險。一個師團,前有先鋒,后有殿后,自己不過是居中指揮,聽聽槍聲和炮聲而己。
英勇的是那些士兵,不是自己。
所以,自己還是害怕。害怕死亡的突然降臨。自己之所以能有現在的地位和名聲,除了自身的努力,更多的是因為背靠一個“強大”的國家。否則,易地而處,自己能比那些被自己招降的中國人強多少?
得出結論之后,土肥原大出了一身的冷汗,但思慮也更加清晰。
他把手發抖的時候所寫的幾張字都燒了,然后就一直躲在辦公室里不出去。他并沒有去想什么應對的辦法,因為他判斷得出了一個結論:這種刺殺不可能持久。如果對方真有這個實力,又屬于中國人一方,那他們日本就不可能取得現在的成績。
他現在只需要等,等事情過去,等待敵人后續手段一一暴露,等76號的丁默村和李士群反攻成功,逼得中國人主動講和。
蔣介石最近是發了一筆財,可在上海的那些銀行對其來說依舊極為重要。以這些年他對蔣某人的研究,對方肯定不會為了出一口氣而跟自己的錢包過不去。
“是兩條好狗!”
土肥原賢二又開始寫字,這一次他的手就穩多了。丁默村和李士群準確地選中了國民政府的一條軟肋,雖然初戰不利,可只要上海還在他們手里,就不怕那些銀行跑了。而由此看來,對付中國人,還是用中國人最好。
“篤篤!”
敲門聲響起。
“進來!”
“老師。”
門推開,南造云子急匆匆地沖了進來。
“這一次禮貌多了。不過還是不夠穩重。”土肥原賢二停下了筆,“云子,你知道嗎?你自從從重慶回來之后,性格就變得有些急躁了。”
“老師,睛氣傷勢過重,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