齊御風點頭道:"不錯,我去見他,其一為了探查大都虛實,其二,就是為了想看看一個人究竟要混賬到了什么程度,才能把國家治理成這樣."
李思齊急道:"可是大都乃韃子皇城所在,盤查甚嚴,一旦有失,西涼群雄無主,可如何是好"
齊御風道:"我自然知道分寸,我心中有幾件事弄不清楚,想來到了大都,多半會有若干線索."
李思齊聽到這話,當即擺出一副死諫忠臣的模樣,說道:"明教之中,多有俊彥之士,想來武功也是不差,想要什么消息,盡可派遣他們去查探,你是帝王之尊,豈可輕易冒險."
齊御風坐在椅邊,拿起他案上的糕餅,狼吞虎咽的吃了幾塊,又喝了幾口茶,目光緊緊盯住前方,說道:"我中華千年以來,百姓總是受苦的時候多,安定的時候少,若是我當了皇帝,治理這個國家,我不去看看他是什么樣子,又怎么知道以后我不會得意忘形,走了他的老路"
李思齊正色道:"古人云,以銅為鏡,可以正衣冠;以古為鏡,可以知興替;以人為鏡,可以明得失.唐太宗李世民以隋煬帝楊廣為鏡,方有貞觀之治,這自然不錯,但為君者,只要遍覽史書,廣納諫言,自然便可明得失,知興替,又焉能以性命相搏"
齊御風聽到這話,笑了笑道:"這天下,可能有我殺不過的人,可是我要走,已經沒人攔得住我了."
李思齊聽到這句話,凜然驚覺,這齊御風手握三尺長劍,便可行走他的平章府邸,出入如無人之境,這可不是一般的武林高手.而是天下第一的劍客.
他若為皇,這日后天下,可不是趙匡那等軍漢可類比,而是皇者本身.便是天下第一等勇武之人,這等武人建立的王朝,又會和其他朝代有什么不同 李思齊尚未清醒過來,卻聽得齊御風看著窗外,幽幽道:"所謂歷史,不過都是任人打扮的小姑娘罷了,若非親見,誰能想到這蒙元之災,竟然在天下間造就了這么多慘禍,屠戮了那么多人民.屋廬焚毀,城郭丘墟,赤地千里,人煙斷絕,那些人尸骨山.若非親眼看見,誰能相信是真的"
"那些為歷史涂脂抹粉的文人墨客,天天嚷著華夷之辨的儒生,把這種野蠻殘暴說成是文化融合,把種族滅絕說成是軍功偉績,為侵略者歌功頌德,認賊作父.他們以為自己就憑借著一支筆.就能將屠夫洗得干干凈凈么嘿嘿,嘿嘿."
李思齊聽到這句話,久久不言,以他現在先前的身份,這邪聽來自然是大逆不道,可是他自己卻也是漢人.知道蒙古殘暴百年的歷史,想到一介少年人,居然能把仇恨貫徹到這種程度,心中也不由得感嘆.
他微微闔上眼簾,眼前頓時也浮現出了那些堆積如山的尸骨.無論是老人,孩子,還是孕婦,他們都被割掉了頭顱,打斷了筋骨,油煎炮烙,甚至被筑進城壘之中,按照男女老少分類,擺成高高的金字塔.
他們把孕婦的肚子刨開,殺死里面的嬰兒;他們在丈夫和父親面前,強奸他們的妻子和女兒;他們把所有華美的房屋都焚毀,用腐爛的死尸污染水源,使那些僥幸逃脫的幸存者也要被凍死餓死.
即使有主動乞降,獻上財寶的,也要被挑破肚皮,看看腸胃之中,是否有藏匿的金銀.
他們說:"人生最大的快樂在于到處追殺你的敵人,侵略他們的土地,掠奪他們的財富,然后聽他們妻子兒女的痛哭聲".
他們野蠻殘忍,只知道破壞,征服與掠奪,從來不知道建設,所以即使入主中原幾近百年,也很少有人通曉中原的文字和知識.
無數可以創造財富的生命就這樣死去了,整個世界荒草凄凄,奄奄一息,只剩下了那個成吉思汗口中那個青天之下,大大的牧場.
李思齊長嘆一聲,抬起頭來,卻發現眼前的齊御風早已不見,不知何時消失得無影無蹤.
他邁步出門,但見門外尸首累累,血流遍地,自己的親衛已經死得一干二凈,當即心中凜然,小心翼翼的走出了后院…
齊御風一人一騎,不到半日,便已經到了一處小鎮,眼見天色不早,便找一家小客店投宿.晚飯過后,他靜坐在床上養氣練功,直到了天明微曦,這才睜開眼簾.
他暗想:"這無極純陽功到了如此境地,離打開天地生死玄關只差了一步,卻不知何時能到了那個地步"
當即他打開張三豐所留下的筆記,細細研讀,將無極純陽功所記載的筋,肉,骨,氣四道之法反復揣摩.
他武功練到了他這種境地,所謂內功外功,早已實無區別,而太極之力,陰陽自轉,內力自然生生不息,所謂功力深淺也早已不能成為桎梏,若想要再進一步,就算看盡世上一切的武功秘籍,答案也早已無處可尋.
唯今之計,只有從天地之造化,萬物之精神,抑或古人先賢的行為舉止之中,領悟到這武道極致的妙處.
所幸齊御風在珠穆朗瑪峰前,看過獨孤求敗的文字,他當時登峰不成,心境有所領悟,正值劍術更登一層之際,于石刻筆劃.[,!]之中,武學修為便有所顯露,令齊御風得益不少;而張三豐的筆記,全是他親手所書,其用筆縱逸,清剛峭拔,筆致無垂不收,無往不復,卻又不失莊嚴肅穆,可謂氣象萬千,一筆一劃之中充滿了浩然之氣,齊御風手持筆記,當即抱神以靜,形將自正,忘筆墨而有真景,以期更上一層.
此時他的修煉,與其是練武,倒不如說是一種境界和人格修養上的修煉,是以他離開飯時間甚遠,也毫不著急,只是默默揣摩.
誰知他這一日心有所悟,竟然癡癡呆呆的看了一整日,連店伙敲門催他出去吃飯也未曾聽見,直至中宵,風露漸重,才恍然驚醒.
當即他唯恐誤了行程,到廚下撿了幾個饅頭,丟了一錠銀子,便牽馬繼續東行,這一路之上,但見焦土殘垣,野犬食尸,盡是元兵燒殺劫掠的遺跡,不由得看得心頭火起,但由此卻也得知,這大都附近的元軍,卻也早已軍紀敗壞,無法約束,心中卻又有一絲欣慰.
如此悲喜交集,不一日,便已經來到了大都.
他入城之前,先將三柄長劍,用厚布層層包裹,接著換了一身灰布衣衫,扮成了一個鄉下來的少年,這才晃晃悠悠,邁步進城.
他進城之時,但見合城男女都在灑水掃地,將街道巷里掃得干干凈凈,每家門口都擺了香案,心中甚是奇怪,但他來時便已經得知,這大都皇城根下的人物,甚是傲慢,若是被聽出外地口音,往往一個乞丐也會瞧不起你,是以他也不便多問.
他投了客店,正自饑腸轆轆,于是就在大廳之中,叫來酒食,就在他自飲自酌之際,突然聽得門前一陣攢動,幾名身穿捕役裝扮的人走了進來.
其中一人叫道:"合該咱們兄弟幾人倒霉,明天玉德殿這一遭,咱哥們兒幾個誰也逃不脫,這城中一有大事,就連酒都喝不消停."
另外一人道:"明兒皇上,皇后,貴妃,太子,公主拜國師,那可是頂尖的大事,你想想,咱們做小吏的,若不是住在京師,哪有親眼見到皇上的福氣"
另外一人卻顯得極為不耐煩,叫道:"喝酒喝酒,喝完了早早睡他娘的,明日還要早起呢."
正當這時,突然一陣寒意從門前掠過,齊御風斜眼看去,卻見一名白衣女子,外系披風,頭戴斗笠,紗巾罩面,整個人都是包裹起來,只是披風下隱約見身段婀娜,一雙眼眸亮如點漆,從紗巾之后隱隱的透露了出來.
這女子坐在齊御風身邊的椅子上,口中說道:"要一份荷塘小炒,一份白灼菜心,再來一碗米飯."她聲音低柔宛轉,十分動聽,卻是聽不出多大年紀.
那店伙是在廄做慣了生意的,見到這女子雖然行動十分古怪,卻也知道天下之大,什么稀奇古怪的人都有,當即也不為難,點頭稱是.
身邊那幾位捕役聽到這話,卻不約而同的轉過身來,一人晃晃悠悠站起身來,走到那女子身邊問道:"姑娘外地來的吧"
"嗯."女子聲音低柔,并無起伏,讓人聽不出喜怒哀樂.
那捕役笑道:"荷塘小炒,白灼菜心,這素食有什么味道,小娘子,你單身一人,在這京師可不好混,不如跟我回去,我管保你衣食無憂,大魚大肉,可好"
那女子聽到這話,也不吭聲,只是低頭不語,齊御風暗暗皺起了眉頭,心說這女子一看就是有不低的造詣,可怎么不知道放低身段,易容改裝,以如此惹眼的造型出場,不招惹是非那就難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