眾人朝著那聲音來源之處望去,不過一會兒,便從遠遠之處,看見兩個白須垂胸,身披土黃色的僧袍的老和尚,并肩緩步走來。
當即便有許多英雄好漢,急忙上前拜見,齊御風從旁聽之,卻也知曉了這兩人乃是少林寺方證方丈和他的師弟方生大師。
兩位高僧對著眾人匆匆一施禮,搶步走到朱巴嘉措面前,齊齊叩首道:“拜見大乘法王。”
朱巴嘉措面無表情,只是點頭道:“很好,你們還是來了。”
方證大師雙掌合十,言道:“法王乃我寺貴客,匆匆一別,身上毒藥未解,我等怎能心安,此番特來將解藥奉上。”
朱巴嘉措淡然道:“貴派種種奇毒,雖匪夷所思,神妙非常,卻也并未脫離老衲掌握,老衲身子并無妨礙,在此謝過方丈,這解藥卻不必了。”說罷竟然也微微一躬身。
方證大師抬頭見他眼中殊無煞氣,一片明澈,面上隱隱有寶光浮動,不禁微笑道:“看來大師心魔盡去,于佛法之上領悟得更為精深,當真可喜可賀。”說罷一合十,又向朱巴嘉措拜了一拜。
朱巴嘉措坦然接受,繼而嘆道:“我初訪中原之時,這位齊少俠便說中華地廣人多,人杰地靈,俊彥之士,所在多有;以我之功,即使逞一時之快,也難免不敵這種類繁多,博大精深的武學,必定元氣大傷,悔之晚矣,當時我還不信,現在想來,當真慚愧的緊。”
他話里話外,對中原武林已然頗有些敬仰,但對少林寺一行,卻還是有些耿耿于懷。
方證大師道:“我少林寺之中,道行淺薄,確實無人可抵擋大師神功,所謂毒術,也只是外魔法來時,難以用佛法點化,不能弘法護寺之時,無可奈何的法子。不過這‘七心海棠’的解藥,還請大師服下,難免貴體生恙。”
朱巴嘉措一愣神道:“七心海棠,那是什么?”
齊御風乍聞得這個名目,不由得脫口而出道:“那是天下第一奇毒,乃是用烈酒澆灌而成。”
方證大師略一驚詫,向他點點頭道:“不錯。此物乃是我寺藥王院偶爾所得,向來不敢輕用,大師前日苦苦相逼,我師弟方心無奈之下,便暗中給大師下了點毒,事后他后悔莫及,告知我等,我二人追了一路,到現在才尋得到大師。”
朱巴嘉措皺眉道:“我修習菩提琉璃功已久,早已不染塵埃,怎么卻并未察覺出來?”
方生大師開口道:“這位齊小友知道這‘七心海棠’的名目,想必一定知道其中種種神通,就跟法王說下罷蘇家女貴。”
齊御風見方生大師面色和藹,當即點頭道:“七心海棠無色無味,即可立見功效,也可徐徐圖之,既然大師現在并沒察覺,想必方心大師乃是用了七心海棠的葉子粉末,暗中涂抹在了大師的肌膚之上,如此七日之后,法王身子便會毒發身亡,而在此前,這毒質滲透骨髓,卻任憑你大羅金仙,也無法察覺。”
“大和尚,你運氣將手臂肌膚揉搓幾下,使它發熱變紅,看看是否閃爍著一絲銀光?若有銀光,便是中毒之象。”
朱巴嘉措將信將疑,當即在手臂上搓了兩下,果然肌膚發熱之后,手臂脈絡之上便顯出幾點銀光,像是懸于璀璨銀河的星星一般。
當即他面色不由得一沉,久久不語,好半天才嘆息道:“毒道一脈,果然淵深難測,我內功已達煉神還虛,無相無我之境,卻不想居然還著了道。”
方證道:“陸小友的‘靈犀一指’,已達禪門化境,以本相破無相,當真高明之極,我少林寺無此本事,又要護寺衛門,只好出此下策,倒叫大師見笑了。”
朱巴嘉措道:“不錯,他這功夫,正克你們少林的七十二絕技中的‘無相劫指’,你們卻要小心啦。”
方證大師與陸散淡相視一笑,并不介懷,當即從懷中掏出一包解藥,看了齊御風一眼道:“小友,你猜這解藥是什么?”
齊御風看也不看,便道:“這是七心海棠的花粉。”
方證大師贊道:“小友果然淵博。”說罷便將解藥遞給了朱巴嘉措。
朱巴嘉措持著解藥,遲疑道:“你不怕將我醫好了,我再去少林寺大鬧一場?”
方證大師笑道:“大師已然贏了我少林寺,只是以慈悲為懷,未曾將我全寺遣散,又怎能一而再,再而三的生事。”
朱巴嘉措點點頭,感慨道:“不錯,我是不會再回中原來了,只不過不是怕了你少林寺,而是…。”
他說話之間,眼神中突然閃過一絲恐懼,當即住口不言,將一包藥粉,盡數吞下。
他神功通玄,當即修習片刻,即便站起,看著眾人,說道:“中原一行,得益匪淺,老衲雖在佛門,爭強好勝之心卻比常人猶盛。唉,貪、嗔、癡三毒,無一得免,卻又自居為高僧,貢高自慢,無慚無愧,唉,命終之后身入無間地獄,萬劫不得超生。”
說罷他雙手合十,念了幾句咒文,繼而振振衣袖看著齊御風和陸散淡兩人,笑道:“今日有幸得窺天下第一的神劍和禪宗指功,對佛法有所領悟,方有解脫之望,在此謝過。老衲今日告辭,此后萬里相隔,只怕再難得見,這只骨笛既然被陸少俠接住,那雪風,也就歸了你罷。”
說罷,他打個手勢,那只斑蝥老虎不知從何處突然帶著一陣腥風躥出,趴伏在他身邊,舒展筋骨,便仿佛依依不舍一般。
他慈愛地撫摸那花斑猛虎的后腦,似乎在安慰它一般,接著用手一指陸散淡道:“雪風,這便是你日后的主人。”說罷,也不等眾人招呼,便轉頭而去。
方證和方生眼望他轉身離開,不禁對視一眼,眼中都有一種釋然之感,這一代法王,實在神通莫測,他兩人使那七心海棠之計交好與他,也不知蒙得住蒙不住這和尚,此時見他轉頭離去,永不回中原,才不由得舒了一口氣。
陸散淡心中卻有些糾結,這和尚乃一代高僧,修為來之不易,可是若是讓他就此施施然離去,憑他的智慧和修為,用此番記下的劍招指功,加以修訂,勢必便讓西域多了幾門厲害的武功,那便不能讓他如此輕易便走重生逍遙狐仙。
可是若是他就此大徹大悟,不將這等俗事縈懷于心,一心弘揚佛法,度化教誨,此人在世,卻又是大功德一件。
當即他心中左思右想,各種年頭糾纏之際,他抬眼看著朱巴嘉措的身影漸漸遠去,突然心中笑道,憑借在場幾人之力,或者斗得贏這和尚,但若是想將他就此擒住,卻是千難萬難,他內外兼修,已臻入神坐照之境,又豈是我等就能隨便攔得住的?
當即心中一松,不由得自嘲般地笑笑。
齊御風經此一戰,可謂慘苦磨練,對“獨孤九劍”的感悟更是一日千里,如此有用的人形靶子可不多見,心中實在是想與他在性命周全的情況下,再斗上七天七夜才好。當即他看見朱巴嘉措離去,也不禁有些惘然,
正當此時,突然眾人聽得一個嬌嫩的聲音冷冷“哼”了一聲,在場諸位都沒見到這聲音的主人,卻又覺得這聲音就在耳邊一般,當即心頭不由得都莫名冒出一股涼氣,直往上躥。
只聽這聲音續道:“就這么想走,哪有那么便宜?”,這聲音及其低微,似乎蚊鳴蟲語一般,但傳進每個人的耳朵,卻又能讓人聽得清清楚楚。
當即便有內功高深之人聽得出,這乃是內功達到了證虛合道之境的高人,以一股極細的內勁發出,聲音雖然細微,卻可遠遠傳出幾里之遙。
正當眾人驚詫之時,,卻見朱巴嘉措身形急速后退,漸漸變大,便好像被一股怪力牽引一般,他足不落地,身邊卻蕩起層層煙塵,身形如電,身上的紅色僧袍也被拖曳成一道虹影,便如同一條紅龍急速而飛一般。
朱巴嘉措本來輕功高明,早已走出幾百丈之遠,而此時一瞬之間,便已經被那股怪力牽引到了眾人近前,猛然停住,揚起一陣煙塵。
方生大師見朱巴嘉措眼神微閉,雙手合十,嘴角帶著一抿微笑,一副莊嚴寶相,不禁上前一步問道:“大師…?”
朱巴嘉措張開雙目,眼中晶瑩光潤,微笑著沖他點了點頭,隨即下一刻,便見他額頭冒出一股鮮血,隨即“膨”一聲,肢體瞬間四分五裂,爆裂開來,散落一地。
方生大師躲避不及,頭臉登時被噴了一腔鮮血,他雙目圓睜,也不看自己一身的鮮血,登時怔怔不語。
眾人都霍然一驚,心中惴惴不安,朱巴嘉措這等武功高絕之人,居然能被人一招擊敗,而且敗得如此之慘,幾乎毫無還手之力。
而且這招數又如此詭異,幾乎如鬼神一般,當即眾人心中,不由得都浮起了一個可怕的名字——東方不敗。
當即便有人雙股戰戰,臉色蒼白,提足便奔,轉頭就跑,一邊奔跑,一邊還喊著:“東方教主,文成武德、仁義英明,中興圣教,澤被蒼生,千秋萬載,一統江湖。”
也有人一邊跑著,一邊喊著:“東方教主,德配天地,威震當世,古今無比。”
原來近日東方不敗因有人污蔑日月神教而到處大殺特殺,江湖之中都傳聞只需表明立場,便可不必受死,是以眾人為了保命,便頌贊起這位當世第一武林大魔頭來。
余下其他武林人士雖然未曾如那幾位那般膿包,卻也有不少就此不告而別,一時剩下的人中,臉上皆駭然變色,嚇得都啞口無言。
好半天,方生才怔怔地轉過頭來,看著師兄沉聲問道:“師兄,是他?”
方證大師修習“易筋經”多年,周圍蠅蟲之聲,瞬息可聞,卻也只在這人發勁之時,在樹梢上看見一抹黑影,接著便轉眼不見,當即他點了點頭道:“若非是他,旁人也無此能耐。好在,他現在已經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