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到府邸拜訪的人比較多,本來就是正月之內,相互拜訪也是很正常的事情,這種引來送往的事情,蘇天成還是很熟悉的,應付也是很自如的,他不會得罪京城里面的官員,不管別人的品秩是高是低,也不管別人是不是有著實際的權力。在京城里面,蘇天成的關系不密切,除開劉宗周、黃道周、鹿善繼和徐爾一之外,其余的關系都是一般,至于說他的另外兩個恩師,翁同章和傅友亮,關系都不是很密切,平日更是沒有什么接觸的。
正月二十二,蘇天成去拜訪黃道周。
先前,他已經去拜訪了劉宗周和鹿善繼。
要說周天浩與劉宗周、黃道周之間的關系,是非同一般的,要不是蘇天成的原因,兩人不可能進入朝廷繼續做官,劉宗周更是不可能進入內閣,黃道周也不可能成為左都御史,但隨著時間的推移,他們之間的關系,有些疏遠了,這種疏遠,并非是表面上的疏遠,而是內心的疏遠,這種疏遠是很可怕的,蘇天成漸漸感覺到了,劉宗周和黃道周兩人,身為大儒,有著不可能克服的缺陷,那就是認死理,不懂得變通,一旦認準的事情,死不回頭,有著比較典型的書生氣息,這種書生氣息,做學問是很好龗的,但身為朝廷官員,而且是重要的官員,肯定是不合適的,官場上本來就需要協調和妥協,很多的事情,不可能單純用對錯來衡量。而且蘇天成還發現了,劉宗周和黃道周兩人,都是堅持突出臣權的,有些壓制皇權的意思,這是很致命的。早晚為朱由檢所不容的。
察覺到這些問題之后,蘇天成很明白,當初孫承宗在世的時候,作為內閣首輔,是能夠容忍劉宗周和黃道周的,在孫承宗的面前。劉宗周和黃道周也不可能囂張,更不可能堅持自身的認識,他們敬佩和尊重孫承宗,對于孫承宗說的話、做的決定,都是能夠從內心里面服從的,但孫承宗去世了,這種氛圍不存在了,現任的內閣首輔楊嗣昌可沒有那樣的耐心,也沒有孫承宗那么大的威信。劉宗周和黃道周的毛病,遲早是不能夠為楊嗣昌所容忍的,兩人的最終結果,可能還是罷官回家。
所以說劉宗周和黃道周是靠不住的,蘇天成和他們還不能夠走的太近,否則對自身都會造成一定的影響,至于說徐爾一,發生了很大的變化。畢竟在戶部、兵部磨礪了,特別是在遼東的那段時間。接觸了太多具體的事情,知龗道這個世龗界上,不是非黑即白那么簡單的。
蘇天成真正靠得住的,還是鹿善繼和徐爾一兩人,這兩人的前途,也遠不是目前的位置。按照蘇天成的判斷,將來內閣調整的時候,兩人都是有可能進入內閣的,特別是鹿善繼,和楊嗣昌的關系是很不錯的。
黃道周專門在家里等候蘇天成。
兩人笑著進入書房之后。黃道周感慨,說是蘇天成是大明朝廷的中流砥柱,哪里出現問題了,蘇天成就到什么地方去了,河南、陜西、四川、遼東,現在到了登州,只要蘇天成到了這些地方,所有的問題,都能夠迎刃而解。蘇天成連聲說不敢,自己只不過是按照皇上的要求做事情罷了,沒有這么大的本事,黃道周似乎沒有明白蘇天成的意思,繼續說著蘇天成的功勞,包括剿滅流寇、打擊蒙古部落,打擊后金韃子等等,蘇天成只好不說話了,由著黃道周說這些話。
內心里面,蘇天成很是感慨,黃道周的這些話,本來是表揚自己的,估計在朝廷里面,也是說過的,但這些話,會給自己帶來負面作用的,在這個君君臣臣的時代,臣下的功勞,千萬不能夠過于的夸大了,否則就會引發皇上的注意,引發朝廷里面那些維護皇權的大人的注意,一不小心就成為眾人攻擊的對象了。
偏偏作為大儒的黃道周,不是很理解這些事情。上次黃道周到登州,說到遼東的事情,蘇天成就感覺到有些不能夠理解,遼東的局勢稍微好一些了,黃道周和劉宗周居然都認為,朝廷可以直接對后金發動進攻了,這種儒家的迂腐認識,與現實是格格不入的。大儒的認識,帶有一定的偏激性,你也不能夠完全怪他們,一旦他們的建議,出現了問題,他們是不會推卸責任的,甚至會選擇自殺來謝罪,但這種謝罪于事無補,只能夠平添一些悲壯。
既然拜訪黃道周,自然是要吃飯的,蘇天成本來以為,黃道周一定是講酒宴安排在府邸里面的,想不到黃道周居然安排在酒樓,這令蘇天成有些哭笑不得了,到酒樓去,威風倒是威風了,可惜失去了那一絲溫馨的氣氛,難道黃道周不清楚嗎。
更加令蘇天成想不到的是,劉宗周也來了。
管家帶著劉宗周進入到書房的時候,劉宗周看見了蘇天成,哈龗哈大龗笑了。
“坤元,老夫本來就是要專門來陪你的,昨日你到老夫的府上,老夫因為朝廷里面有些事情,耽誤時間了,沒有來得及陪你,一直都感覺到不安,今日聽到道周兄說起了,是一定要過來的,坤元可不要怪罪啊。”
“大人萬萬不要如此說,我昨日到大人的府上拜訪,本來也沒有提前說的,大人忙于朝廷里面的事情,這也是很正常的。”
“唉,老夫想到了昨日的事情,就不是很舒服,今日在道周兄的家里,都是自己人,說說也是無妨的。”
蘇天成有些吃驚,劉宗周是內閣大學士,內閣討論的,都是國家大事,是不能夠隨意說的,雖說自己的品秩不低了,但總是需要服從內閣的諸多決定的,不客氣的說,內閣討論的很多事情,都是關乎到大明王朝興衰的,盡管說有些時候,內閣也會提出來一些匪夷所思的決定。
黃道周的臉上帶著微笑,似乎是習以為常了。
看見這一幕,蘇天成的心有些下沉了,看來劉宗周經常和黃道周說到內閣的事情,若是不能夠保密,有些事情泄露出龗去了,可能會闖下大禍的,可惜今天這樣的場合,蘇天成不可能直接提出來批評,甚至今后也沒有這樣的機會,劉宗周和黃道周都是大儒,自尊心特別強,容不得他人的批評,除非開口批評的這個人,讓兩人口服心服,譬如說孫承宗。
“老夫和傅大人發生了一些爭執,為的就是這風聞奏報的事情。”
劉宗周看了看黃道周和蘇天成兩人,似乎是回到了昨日爭執的場面。
“老夫以為,這風聞奏報的事情,是先皇定下來的,大明朝幾百年以來,都是堅持下來的,這等風聞奏報的規矩,是不能夠出現絲毫動搖的,防民之口甚于防川,若是給事中和御史都不能夠開口說話了,我大明朝也就岌岌可危了。”
“不知龗道傅大人是什么態度啊?”
“傅大人認為,如今的情勢不同了,風聞奏報的事情,必須要做出來改變。”
“哦,傅大人為龗什么會這樣說啊。”
或許是蘇天成連續提了兩個問題,劉宗周看了看蘇天成,有些不滿意了。
“傅大人認為,風聞奏報影響到了朝廷的決策,有些給事中和御史,為了自身的利益,不過事實根據的彈劾,還有一些給事中和御史,被朝廷的某些大人利用了,老夫不是這么看的,老夫以為,這些都是一派胡言。”
蘇天成有些愕然,他認為,傅冠的觀點是完全正確的,不知龗道劉宗周究竟是憑什么反對的。
“人之初,性本善,若是內閣不能夠相信給事中和御史了,朝廷豈不是出現危險了,若是皇上聽不到忠言了,豈不是大廈將傾啊,老夫以為,這些給事中和御史,都是通過科舉考試進入朝廷的,都是熟讀四書五經的,難道不能夠辨別是非嗎,政見上面有不同的認識,這是理所當然的,對每一件事情,不可能認識完全一致的,老夫贊成慎獨,也是期盼著天下的讀書人,都能夠時刻的自我要求,自我反省,如此天下就可以大治了。”
蘇天成終于明白了,劉宗周為龗什么會反對傅冠的認識,要說劉宗周的認識也是不錯的,只是過于的幼稚了,他沒有明白一個基本的道理,那就是人人都是為了自身的利益來做事情的,這世龗界上,不為利益做事情的人,鳳毛麟角,那些給事中和御史,恐怕不是這類人,都有著自身的利益。
政治經濟學的觀點,如今還沒有人總結,也沒有人認識到,經濟基礎決定了上層建筑,拋開了這種基本的真理,大談什么人之初性本善的觀點,那是牛頭不對馬嘴,注定是南轅北轍的。
蘇天成沒有開口說話,他不想和劉宗周辯論,這樣的辯論也沒有多大的意義,劉宗周有著自己固定的認識,以前自己以為,通過事實,或者是中興學社的宗旨,能夠改變劉宗周的認識,看來是自己幼稚了,人家的學術已經成型了,怎么可能完全改變,只要有了合適的土壤,劉宗周就要推行他的那些思想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