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前的情形,令蘇天成感覺到了心酸。
連綿的幾個山包上面,搭建密密麻麻的棚子,至于說這些棚子的質量,那是不需要描述的,絕大部分都是樹干和樹枝搭建起來的,蓋上了一些茅草,里面就住人了。
黃河決口,洪水退去,大量的淤泥堆積,官府組織人清理了,但效果不是很好。
災民不敢住在平地,幾乎都選擇在山上搭建棚子。
已經兩個多月時間過去,死尸收斂的差不多了,空氣中,依舊飄著難聞的味道,那是動物的死尸,腐爛之后的味道。
朝廷賑災的消息,傳來之后,不少的百姓,回到了孟津。
縣城四周,到處都是災民,縣城里面的情況,稍微好一些,但也是比的凄慘。
可以看見的地方,到處都擠著人,空氣中,飄蕩著臭味。
能夠看見的人,都是穿的破破爛爛的,臉上帶著菜色,雙眼神。
蘇天成最為擔心的情況,就是大災之后的瘟疫,要是不能夠迅速組織消毒,動物的死尸散發出來的病菌,感染到人了,將形成巨大的災難。
崇禎十七年的時候,李自成攻打京城,幾乎沒有遭遇抵抗,有一個很大的原因,就是běi精城里面。鼠疫肆虐,到處都是死人。李自成進入了běi精城,自己的軍士,都遭遇到感染,戰斗力大幅度的降低。
如何賑災的問題,蘇天成與閆子章再次產生了矛盾。
閆子章到孟津已經有幾天時間了,附近的糧食不多,他首先在洛陽購買,糧價很高。以前三錢銀子一石的麥面,漲到了五錢銀子,而且還沒有多少的存貨,咬牙買下了一些糧食,匆匆趕到了孟津,才發現有不少的災民,已經回來了。云集在縣城的外面。
買到的糧食,不可能維持很長的時間。
當然了,賑災主要是地方上負責,河南府知府已經趕到了孟津縣,協助賑災,等到災民情緒穩定之后。
巡按御史就要回去了,最多就是一個月的時間。
在開封的時候,蘇天成購買的物資中間,包含了大量的種子、藥品,還有一些棉布。
看見了這些物資。閆子章表示不理解,在他看來。最為重要的,就是糧食,只要災民有糧食吃,不至于餓死,其余的事情,今后再說。
閆子章看見蘇天成的時候,態度客氣了很多。
蘇天成在衛輝府的鄉縣,剿滅五千余土匪,砍下匪首杜老三的腦袋,這件事情,閆子章已經知道了,兩千對五千,取得如此重大的勝利,換做他,不敢這樣冒險。
查看了物資之后,閆子章匆匆到了縣衙。
河南府知府、孟津縣知縣、縣丞、主薄、典史等官員,都在縣衙的二堂。
“大人,這些賑災物資,下官以為,還是糧食最為重要,至于說其余的東西,可以要求河南府和孟津縣辦理的。”
蘇天成看了看閆子章,真的是書讀多了,腦袋被驢踢了,既然不懂救災的事情,就不要隨意開口,而且還是作為副使的身份。
“閆大人,大災之后,必有大的疫情,孟津縣之所以沒有發生這樣的情況,有賴縣衙積極的清理淤泥,收斂尸首,也是大量的災民,都離開這里了,如今災民聽說了朝廷來賑災了,紛紛返回,人多了,必然會引發一些疾病,若是不能夠有效防御,出現重大疫情,你我豈不是辜負了圣恩。”
“災民不能夠完全依賴朝廷的救濟,必須要開展生產,重建家園,他們需要種子,最大限度的恢復耕地,準備播種冬小麥,來年才有糧食,要不然,朝廷就是免去了他們的賦稅,可田地里面,沒有種植糧食,他們吃什么。”
“天氣漸漸轉涼了,冬天來臨之際,災民需要穿暖和,若是凍死一些人了,你我一樣沒有能夠很好的完成任務。”
“河南府和孟津縣,主要負責的是災后的生產和重建,你我協同諸位同僚,估算出來需要開支的銀兩,請他們代為落實,至于說糧食的事情,需要災民克服困難,朝廷也沒有那么大的能力,完全負擔,府州縣也要想辦法的。”
一席話說下來,眾人都沉默了。
閆子章還想著說什么,看見面表情的蘇天成,也識趣的閉嘴了。
這里面牽涉到了一個問題,那就是地方官吏貪污的問題,賑災的銀子,不能夠實打實的用到災民的頭上,所以說,蘇天成盡量多的購買物資,分發下去,官吏想著貪污,也沒有辦法,當然,災后的生產,他沒有辦法盯著,畢竟只有那么長的時間。
縣城外面,設置了二十余處施粥的地方,蘇天成來了之后,明確要求了,熬出來的粥飯,筷子插進去,不能夠倒,這才是可以的。此外,每處施粥的地方,都熬制了中藥,所有人都要喝,避免傳染疾病。
縣衙的官吏,再一次開始忙碌了,他們登記災民的情況,繼續清理動物和牲畜的死尸,按照要求深埋,大部分的災民,都被動員起來,開始重建家園的事宜。
清理淤泥的事情上面,蘇天成實在是忍不住了,訓斥了閆子章。
閆子章的意思,清理淤泥,縣衙派人組織,災民出工,沒有報酬。
蘇天成堅持,參與清理淤泥的農民,青壯每人每天兩錢銀子,婦孺老人小孩,每人每天一錢銀子,必須要完成工作任務,否則報酬減半。
閆子章認為不能夠理解,這是災民自己的事情,朝廷為什么要出銀子。
兩人甚至在縣衙爭論起來了。
閆子章擺出來自己的理由,朝廷沒有必要出銀子。
蘇天成冷冷的看了閆子章一眼,毫不客氣的開口了。
“閆大人,官是主使,一切都是官直接負責,做出來決斷,你我之間可以協商,可你要清楚自身的身份。”
“大人這話,下官不敢茍同,不合理的事宜,下官就是要反對,要不然,回到京城,下官是一定要劾大人的。”
“隨你,你愿意怎么做就怎么做,從即ri開始,所有賑災事宜,你協助地方負責,所有決斷,都是聽從官的安排。”
閆子章也是氣急,冷笑著開口了。
“大人如此說了,下官明ri就回到京城去,難道沒有說理的地方了。”
“請便,不過,官有言在先,驍騎營是跟著來賑災的,不會護送你回京城,你若是要提前回去,自行負責一路的開銷。”
“你、你欺人太甚。。。”
“哼,官這樣做,算好的,若不是考慮到你先期來到孟津縣,盡力賑濟災民,官早就請了尚方寶劍,一竅不通,在這里胡言亂語,耽誤賑災事宜,今后還是閉嘴吧。”
閆子章臉色發白,蘇天成一怒之下,請出來尚方寶劍,那可不是鬧著玩的。
“官知道你不服,那官就讓你明白,其一,你到了孟津縣,眼看著災民聚集了,沒有想到合理安排,開展自救,卻眼盯著糧食,只要災民有飯吃了,一切都不管了,交給了地方了,朝廷派你來賑災,有何作用。”
“其二,簡單的常識不清楚,這不是遭遇旱災或者是澇災,黃河決口,死人數,到處都是牲畜的尸首,天氣炎熱,這些尸首腐爛了,流出來的臟水,到了河道之中,災民飲用了,會發生什么事情,你難道不知道,大災之后,瘟疫流行,難道你也不知道,來到孟津縣,不組織預防,就想著糧食,對下面的情況,一所知,你也算是來賑災的。”
“其三,災后的重建,不充分重視,也未想到好的辦法,一味依靠地方,這清淤的事宜,工程浩大,依靠縣衙,何時能夠做完,趁著清淤的時刻,補助災民一些銀兩,以利于他們建設家園,手里有了銀子,他們就能夠熬過這段時間,這么簡單的道理,你都不知曉,還妄談什么賑災。”
“閆大人,官再次提醒你,賑災非同一般,容不得有任何的閃失,若是心里想著其他的事情,耽誤了賑災事宜,讓老百姓受苦了,不管是誰,官都不會客氣的。”
閆子章臉色發白,這些話,他完全聽懂了,原來蘇天成什么都知道。
他也有不得已的苦衷,既然接受了任務,就要朝著那個方向努力,否則就是法交代的,誰知道,蘇天成根就不理會這一套,好多的時候,直接就做出來了決定。
其實蘇天成的好多提議,都是很有道理的,這樣做,也是能夠最大限度的賑濟災民,比如說這出工補助銀子的事情,要是這些銀子,都到了地方官府,不知道有多少,能夠落到災民的頭上,用這樣的辦法,將銀子發下去,直接到了災民的手里,疑是最好的。
既然蘇天成察覺了一切,閆子章也是很知趣了,蘇天成要是沒有依靠,也不會有如此大的信心,再說了,人家做的事情,實實在在是為了災民,如果繼續為了黨爭,排擠蘇天成,恐怕最終的結果,是自己吃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