喬氏沒有反應過來,仍舊怔怔地在那里低語:“母親,您不必安慰我了,我如今后悔得不行,為什么要相信那個女人的話,選了一條不歸路,幾乎害了一家人的性命,連世子也…”
“敏儀!!!”因為擔心女兒繼續下去會說出什么不妥當的話來,定國侯夫人非常果斷地提高了聲量,喝斷了她的話,“太后和皇上派了清河縣主前來慰問你與世子,你還不趕緊過來拜見?太失禮了!”
青云卻早已聽出了些許苗頭,饒有興致地挑了挑眉,見喬夫人這般作態,心下敞亮,不由得有些好笑。
喬家人還以為自己做過的事能瞞得住外人嗎?越是這樣說,越顯得自己心虛。她是奉了旨前來慰問不假,但楚郡王妃也是她堂嫂,哪里用得著“拜見”?把身段放得太低的結果,反而會讓人覺得可疑。
不過喬夫人這一聲大喝還是很管用的,喬氏立刻就從怔忡中清醒過來,發現身后站的是青云之后,臉色頓時大變,猛地站起了身,想要照著母親所說的那樣上前拜見,又想到清河縣主是她丈夫堂妹,其實不必行此大禮,可又記起自己方才說了些不妥當的話,萬一清河縣主起了疑心,告訴皇帝和太后,不但自己會倒霉,只怕連兒子和娘家人也會受牽連。她一時就僵在那里了,臉上要笑不笑的,表情顯得十分古怪。
喬夫人見狀,只當她是在懊悔自己方才失口說錯了話。忙笑著打起了圓場:“瞧世子睡得真熟啊,咱們在這里說話,他卻只顧著呼呼大睡。”
喬氏勉強笑了笑:“他受了大驚嚇,這兩天三夜幾乎沒睡著,方才又哭鬧了半天,我怕他傷身,就讓人給他做了一碗安神湯。他吃了才睡著的,怕是一時半會兒叫不醒。”說罷她轉向青云,到底還是低下頭行了一禮:“多謝妹妹來瞧我們了。”
青云露出親切的微笑,拉著她的手往旁邊的圓桌旁坐下:“嫂子何必多禮?雖說我是奉了圣意前來。其實也是因為太后與皇上聽說了事情經過。擔心嫂子與侄兒,卻又不便親自前來,才讓我走這一趟的。我心里也擔憂得緊呢。除了受些驚嚇,嫂子與侄兒可還好?靖云哥哥到底怎么樣了?他會傳出那樣的密信來。莫不是處境不大妙?”
喬氏怔了怔。她沒想到青云會知道密信之事。只當是曹大夫把信交給了官府,便有些躊躇:“我也說不準郡王爺如今怎樣了。那日郡王爺的小廝帶了信回來,我看了信上的話。還當郡王爺他…他被太妃說服了,可后來發現信上暗藏的印記,還有那封附著的密信,才知道事情有詐。隨信回來的還有幾封信是要發出去的,上頭也有郡王爺的暗記,若這些信有詐,當然不能發出去。萬一收信的人沒發現印記,信以為真,豈不是害了郡王爺?可我實在沒法子,那兩個人…他們是奉了太妃之命回來的,要盯著我派心腹侍從將那幾封信送出去,又不許我對侍從多說一句話,我只能眼睜睜看著那些信發出去…”
青云嚴肅起來,連忙問:“嫂子可記得那些信都送給了誰?”
喬氏非常糾結,如果她把那些人名都說了出來,無異就暴露了楚郡王還隱藏的實力,會不會對自家更不利呢?
青云見她猶豫,就緩緩勸道:“不知那些信是幾時送出去的?收信的人又在何處?若是現在派人去追,能不能追回來呢?世上的人也不是個個都象嫂子一樣聰明的,明明是楚王太妃借靖云哥哥的名義發出去的假信,可要是有人信以為真,做出什么無法挽回的事來,靖云哥哥可就要受連累了。他竭盡全力送出那封密信,就是為了阻止這種事情發生,沒想到還是沒能攔下。眼下他是否平安都不知道,要是好不容易得了救,卻又要受罰,就太冤枉了。這種事可大可小,往重里說,差不多算是謀逆了呢!”
喬氏臉都白了,楚郡王與她夫妻關系不能算很好,但他們之間還有兒子,她就算舍得下丈夫,也不能眼睜睜看著兒子受累啊!于是她連忙將幾個收信人的姓名官職和地址都說了出來,又補充道:“這幾位都是從前與郡王爺有過交情的,但都是朝廷的忠臣良將。那般荒謬的信,他們是絕對不會相信的!”
青云笑了笑:“希望如嫂子所言,那就太好了。”轉身就給門外的一名護衛使了個眼色。那人是皇帝派來保護她的,同時也是皇帝心腹,見狀十分知機地悄悄走了,先一步去給皇帝送信,好采取預防措施。
青云又說了許多撫慰的話,同時旁敲側擊,確定喬氏這里不知道更多的消息了,便起身告辭,托言要回宮復命。喬氏滿心都在憂慮,也沒挽留,喬夫人卻非常殷勤地一路將青云送出了侯府的大門,看著她上了馬車,又站在車窗外頭跟她說了半天奉承的話,直說得青云有些不耐煩了,才閉了嘴,只是在她臨走前,又硬要她收下一份禮物。
青云本來有些警惕的,但見喬夫人送上來的禮單,不過是些不起眼的日常用品,確實如其所說:“幾件小玩意兒,不值什么,縣主頭一回到家里來玩,怎能空手回去?若是不肯收,顯見是看不上這些東西了。”青云想著定國侯府大概是習慣了這種事,不過是不值錢的小玩意兒,回頭跟皇帝弟弟報備一聲就好了,就沒再推拒。
青云離開定國侯府后,還在想:“這位喬夫人今天怎么如此客氣殷勤?聽說她從前也是個愛擺架子的主兒,對著平郡王府的然姐兒都是皮笑肉不笑的,莫非是因為今非昔比。喬家人終于發現自己的處境不妙了,才臨時抱佛腳,做起拍馬屁的勾當了嗎?”
這時杏兒捧著定國侯府送的禮單看了又看,問青云道:“縣主,這真是定國侯府送的東西么?一點都不象是高門大戶的手筆,莫非他家真如外頭傳言的那樣,大不如前了?奴婢方才瞧他家里的器具擺設,不象是真窮了呀?連給我們下人喝的茶,都是上好龖的貨色呢。”
青云愣了一下,回想起來也覺得有些不對勁。忙拿過禮單細細再看一遍。上頭寫著青瓷茶具一套、竹席一領、茶葉一匣、尺頭四個,確實都是不起眼的小東西。可喬家要是有意巴結她,真會送不值錢的玩意兒了事嗎?她連忙讓人將車就近停下,派杏兒到后頭的馬車上查看禮物的具體情形。
不一會兒杏兒就白著臉回來了。定國侯府的禮單也沒寫錯。只是含糊些罷了。青瓷茶具一套。都是古董,品相十分完美;竹席一領,其實是內造上用的精致芙蓉簟;茶葉是上品名貴好茶;尺頭都是價比黃金的上好織錦。這一份禮物。若拿到市面上,少說也要近二百兩才能買到,喬家手筆不小。
青云立刻命人掉轉車頭去定國侯府,下了車便命人帶著禮物直入大門。這時候喬夫人還在前院跟丈夫說話呢,并未回內院,喬致和就站在一旁。
青云直接上前對滿面驚愕的喬夫人道:“我可從沒見過夫人這樣送禮的,東西是好東西,只是我不敢收。您家這樣的案子,我可從來沒插過手,萬一讓人誤會我受賄,豈不是白白壞了名聲?”說罷讓人將禮物往地上輕輕一放,就轉身走人了。
喬致元連忙質問妻子這是怎么回事,喬夫人大急,這禮物是她自作主張,但料想丈夫是不會有異義的,清河縣主反應如此激烈,莫非是嫌禮物太輕了?夫妻倆說著話,喬致和卻趁機追上了青云。
“縣主不喜侯爺夫妻么?”他問。
青云沖他笑了笑:“說不上,我只會實話實說,要是皇上要放過他們,我不會有意見,要是皇上不想放過他們,那我也沒意見。這事兒本不與我相干,我就是來跑個腿罷了。”
喬致和笑了,沒再追問下去。他心知肚明。
青云又問他:“聽說你要再娶了,這是真的嗎?新娘是哪一家的?”
喬致和點點頭:“確實是真的。新娘已經沒什么親眷了,乃是太后宮里出來的宮人。”他不耐煩跟前妻李氏一家磨纏,為了永絕后患,索性另娶一房正妻,也省得李氏整天盤算著要回來做官太太。他吃夠了不靠譜岳家的苦頭,這回要娶,特地選了一位沒有家累的,對方是太后宮中去年剛放出來的一名宮人,年紀有三十歲了,長相中上,性情柔和,待人接物都叫人挑不出錯來,而且在宮里還有人脈。哪怕是宮人出身,走出去無論誰都不敢小看了,就算到了定國侯夫人跟前,也有足夠的底氣。
青云會意,笑道:“既如此,我就先恭喜喬大人了。哪一日擺喜酒,一定要給我下帖子。”
喬致和撫須微笑:“帖子已經寫好了,我卻是打算等曹秀才明日來家時,托他一并捎給縣主的,也省下一個跑腿的小廝哩。”
青云哪里不明白他是在打趣自己?聞言臉微微一紅,低頭不語,徑自上了馬車。
回到宮中,皇帝早已經得了護衛回報,派人去追那幾封信了,哪怕是追不回來,也要監視那幾個收信人的行動,以免出岔子。青云又將后來從喬氏嘴里打聽到的消息告訴了皇帝,問:“看起來楚王太妃是真的控制住了楚郡王,皇上手下的人可有回報,說要如何救人?”
皇帝淡淡地道:“底下已經報上來了,他們找到了楚郡王。楚郡王還真不肯走,倒不是因為他愚孝,而是因為楚王叔被太妃所傷,連日昏迷不醒。傷雖算不上重,可太妃不許醫者前去診治,楚王叔的傷就一直血流不止。楚郡王怨憤之余,卻不敢輕舉妄動,說是太妃身邊一個陌生的丫頭日夜拿利器比著楚王叔的頸脖,一有異狀就往下刺…”
青云嚇了一跳:“這…她真是要找死了…”
皇帝冷笑了聲:“她可不是找死么?”收了冷笑,嚴肅地道:“方才有兩位老臣來尋我,問起外頭的流言,說有人證證明太后當年曾犯下混淆皇室血統的大錯,還有人議論朕的身世…他們要朕肅清謠言,將相關人等都處置掉呢!想必這也是楚王太妃的手筆吧?這一環扣一環的,她倒是不死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