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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一章 變故

  青云覺得好沒意思。

  楚王太妃盯上她做什么?她既沒有兵權,也不干涉朝廷政務,在外人眼里,不過是個小小的宗室女,夾雜在一大堆郡主、縣主中毫不起眼,更別說上頭還有公主、長公主、大長公主們了,唯一能拿出來說事的,也就是太后與皇帝對她的看重。楚王太妃自然知道內情,明白她的身份,但這個身份并不會礙著哪個有謀逆打算的野心家,那楚王太妃打的又是什么主意?

  青云心想:自己從前被她害得與家人失散,在外過了幾年苦日子,中間又夾著養父姜鋒、堂舅姜鈞一家還有曹太醫等人的死仇,在認祖歸宗后,楚王府陰謀被破壞的時候,沒仗著先帝與太后、皇帝對自己的寵愛,對她下死手,就夠善良仁慈的了,她居然還不滿足?!既然如此,自己也沒必要繼續客氣下去了。現在不占理的是她,想必楚郡王不會生出什么怨懟之心來的。

  青云便吩咐家人,一方面讓官差留意那些形跡可疑的男男女女的動靜,若再遇上楚王太妃派來的那些媳婦子小丫頭,就一律以身份不明、形跡可疑為由抓起來,扣押幾日,問上一問,再看來求情贖人的是誰,順藤摸瓜找過去,至于抓人的行動,就交給牛輔仁手下的人包了,這件事只要跟姜融君打聲招呼,想必就是一句話的事,而且牛輔仁還會更加用心;至于另一方面,則同樣交給牛輔仁。讓他多派人手去留意楚王太妃住的那個莊子上的動靜,無論是誰進出,都要跟蹤清楚,有幾個人,是什么身份,出去做什么,聯系了誰,被聯系的人過后又有些什么行動,等等。牛輔仁手下人數眾多,比皇帝手上的情報隊伍更有人員優勢。等探查到有用的消息。就跟皇帝的情報隊伍共享,這樣就不必擔心會出現先前因為人數太少跟丟了人的情況了。

  還有從前曾經楚王太妃身邊侍候過的丫頭婆子、管家、長隨,陪房家人,或是他們的親戚。但凡是與楚王太妃有過較為密切的聯系又為她辦過事的。統統派人去調查他們最近的動作。如果有人接到了楚王太妃的命令,又不為皇帝的人所知,也很快就能查出來。

  這個法子確實有用。沒多久,牛輔仁就送了消息過來。那個曾經在后街上徘徊,纏著小宅斜對面人家的門房說了半日話的媳婦子,確實是楚王太妃過去身邊侍候過的丫頭,不過算不上一等,只能說是二等的大丫頭,是外頭買進來的,而非家生子,年歲大了以后,求了當時還是楚王妃的太妃恩典,被父母接出去,許給了一家殷實農戶,其實也算是小地主了,本來日子過得不錯,但因為只生了一個女兒的關系,婆家有時還是會給點臉色看的,加上她從前剛嫁進來時,仗著是王妃身邊有體面的大丫頭,行事張揚了些,把婆婆、妯娌甚至是她男人都壓下去了,人緣就不是很好。去年春天時,她男人納了個妾,是同村人家的女兒,上個月剛剛生了個大胖兒子,這媳婦子的日子越發難過了。

  本來這媳婦子還可以借一借楚王太妃的臉面,可惜楚王太妃對心腹的大丫頭尚且不大在意,更何況是她這樣次一等又非親信的丫頭?她這樣的人,楚王府沒有一百也有八十呢。過去楚王府還得勢時,她帶著孩子穿金戴銀回去給舊主磕個頭請個安問個好,楚王太妃還會給個笑臉,如今后者連人身自由都無法保障了,哪里還有閑心管她?她婆家也是見到這樣的情形,又打出了“不孝有三,無后為大”的招牌,抬舉那妾和庶出兒子的。

  那媳婦子心里委屈得很,娘家人又不肯替她出頭,反而勸她少跟丈夫婆婆嘔氣,多給些錢貼補娘家,她只能強忍著不滿繼續過日子。忽然楚王太妃派人送信給她,要她幫忙辦事,她仿佛發現了一個重獲舊主青眼、將婆家欺辱她的人重新踩下去的好機會,便借口要去給舊主請安,偷偷收拾了幾件舊衣裳和私房錢,帶著女兒進了城,這些天一直租住在大車店里,白天就扮成仆婦模樣,又將女兒扮成小丫環模樣,拉著她去執行舊主的任務。

  她實在是沒了辦法,才會打算親自出馬的。

  青云這邊查到了她的底細,想想她這樣也算可憐,但她既然是楚王太妃的人,從前也是個得勢就不饒人的,也就不與她客氣了,悄悄兒找了官差告她一狀,只說她形跡可疑有可能是江洋大盜的同伙,讓官差將她母女倆抓了起來,關進牢里,追問她家人來歷。她被嚇著了,只得說出娘家哥哥的名字,祈求他能將自己贖救出去,誰知她哥哥是個草包,又不舍得出銀子,便通知了她婆家。她丈夫和公公趕到城里接她出去,得知她是被當成了賊,連年僅十歲過兩年就要議親的女兒也一并被抓進牢中,氣得回家就把她關進了柴房。至于她日后會過得如何,青云就沒興趣管了。

  自那以后,在附近街區巡視的人就再也沒發現過形跡可疑整天盯著小宅瞧的人了。青云心想,楚王太妃如今行動受限,手下數目又不多,大概暫時空不出手來找她的麻煩了吧?便暗暗放下了擔心。

  不過李嬤嬤倒是私下勸她:“縣主身份尊貴,長年住在這樣的小宅子里,隔著院墻就是外頭,也不是個事兒。您是溫郡王府正兒八經的縣主,為何不搬回王府里去?深宅大院的,又有婢仆環繞,數十護衛巡視,更兼王府尊榮,外頭的宵小都不敢冒犯。雖說王府添了嗣子,但您也還是嗣子的姐姐,哪怕這整個王府日后都是嗣子的,也不能把您這正經溫郡王血脈趕出府去。老太妃好沒有道理。”

  青云只得干笑。含含糊糊地說:“嬤嬤誤會了,搬到這里住,是我的意思。我不大習慣跟祖母一塊兒住,嫌規矩太大,況且我在王府里住,肯定是住在內院,要使喚人手,或是打理莊上的事,多有不便。”

  李嬤嬤不知道青云真正的身世,卻隱隱約約知道那莊園不是溫郡王府給青云的。而是先帝特地賞賜給她的。溫郡王府不能插手,就自以為明白了青云的顧慮,改口道:“既如此,縣主不若在宮里多逗留些日子。宮里自然比王府更安全些。”

  青云平日待在宮里的時候也多。只不過有時她需要打理莊園事務。探訪朋友,看望清江王,偶爾也要指派手下的人去辦些事。待在宮里遠不如在宮外方便。

  對此李嬤嬤也不是不能理解,又勸她:“那縣主常回莊里住著也好,那一帶方圓數里都是咱們的地方,周邊的住家不是佃戶就是奴仆,沒有外人,也比這小宅子要安全得多哩。”

  李嬤嬤性情雖柔和,卻觀念保守,堅持認為身份尊貴的姑娘們理當在深宅大院里住著,有無數丫頭婆子侍候,兩進的小宅子實在是太過辱沒堂堂縣主了。

  青云無奈地暗暗嘆了口氣,心里想:為什么來的不是孫嬤嬤?

  還好李嬤嬤雖然嘴碎,卻還算有眼色,知道青云不想聽她啰嗦那些話,念叨了幾次,就不再提起了。她在宮中當差多年,其實也很有幾個舊識,有的在京中高門大戶里做教養嬤嬤,有的則跟著子侄晚輩住在外城,甚至還有過去熟悉的內侍,如今已經不在御前當差,不走運的被調到偏遠行宮之地,走運的就蒙恩出宮收養個子侄安享晚年。她找了個閑散的時候,向青云討了假,便帶著小丫頭,坐著小馬車,出門訪友去了。

  李嬤嬤前腳剛走,周楠后腳就上門了。

  青云有日子沒見周楠了,一照面,就發現她臉色發白,精神不大好,似乎有些憔悴,頓時吃了一驚:“你這是怎么了?可是家里出了什么事?”

  周楠勉強笑笑,拉著她的手進了屋坐下。丫頭上了茶,又退了下去,周楠方才道:“你放心,我家里沒什么事,人人都安好,我也沒有生病,不過是有些累著了。還好事情已經過去了,接下來的日子會輕松許多。”

  青云聽得糊里糊涂的:“到底發生了什么事?”周楠長長地嘆了口氣。

  有事的真不是周家,而是王家。王家自打得了烏云宗女那門親事,滿腦子就想著自家要跟楚郡王府做親了。后來楚郡王也不知用什么法子,居然把烏云的封號重新抬到了鄉君位上,她不再是個光頭宗女了,嫁妝待遇上了一個臺階,連帶著王路達將來也有個正兒八經的儀賓身份。王家更是自得。

  誰知樂極生悲,王路達某日從外頭回來,不知得罪了什么人,被人拉到暗巷里打了一頓,勒令他必須退掉親事,否則就要他的性命。他被打得肋骨都斷了,王家婆媳得知打人者的威脅,都害怕得不行,一邊催著周王氏讓周康出面,命官府追緝打人者,一邊去楚郡王府試探口風,問是不是有貴人不想他們結這門親。結果楚郡王命王妃親自接見了王家婆媳,再三保證這門親事不會有所改變,她們就安下心來。誰知王路達舊傷才有了起色,那日只是在家門口走一走,就又被人拖走打了一頓。這回他傷得重,腳都斷了,又傷了臉,破了相,就算真能保住親事,將來也不可能有什么好前程。王老太太還在猶豫,王大太太已經哭死過去幾回,跑到周家求周王氏出面,上楚郡王府去,無論如何也要退掉這門親事。

  富貴自然好,但也要有命享用才行。王大太太雖盼著兒子能得享富貴,卻更注視他的性命。

  周康怎么可能會跟宗室藩王接觸?自然是拒絕了妻子出面。倒是楚郡王府那邊派了人來,問明王家執意要退親,也就答應了,另給了十兩銀子貼補醫藥費,但轉過身,就給烏云鄉君另訂了一門親事,對方也是個耕讀人家子弟,得了秀才功名,卻很可能無法再往上邁一步了,家境殷實,倒也不愁吃穿,就是家離得遠些,在應天府境外,離京城有那么百八十里的距離。親事一定下,楚郡王就跟人換了庚帖,火速過了聘禮,約好五月初八,烏云鄉君就要過門了。

  王家婆媳得了消息,都發了半天愣,接下來又聽說那家子弟離京時,有楚郡王派來的護衛護送,路上竟也遇上了歹人,還好沒受什么傷,只是稍稍被嚇到了,婚事倒是沒受影響。事后不知怎的,楚郡王派來的那幾位護衛擒住歹人,沒有送去官府,反而帶回了郡王府去,才知道原來那些是楚王太妃派出來的人。

  王家婆媳這時才回過味來,原來之前自家以為是頂好龖的親事,竟然是導致王路達被打的根本原因。楚王太妃完全不想讓女兒嫁給沒有出息的人,平白浪費一個聯姻的工具,所以才會派人來打王路達,要他知難而退的。可惜楚郡王不配合,很可能連老楚王也不配合,她才會用這種迂回的法子。可憐她們家王路達被打得重傷致殘,鄉君卻便宜了外人去。若早知道是這個緣故,再堅持一下,求楚郡王借幾個護衛過來幫襯,是不是就能讓王路達繼續做儀賓?

  王家婆媳是哭天喊地,一邊哭王路達的傷勢,一邊埋怨周家不肯伸出援手。楚王太妃又如何?她沒法影響丈夫兒子的決定,只能用這種上不了臺面的手段去制止女兒的婚事,可見能耐有限。周康好歹是都察院的人,又是四品,只要他愿意出面,楚王太妃也不敢太過分的,可他卻袖手旁觀,害得王家賠了夫人又折兵。她們要求周家給賠償,還要周家賠王路達一個媳婦。

  周康怎么可能答應?惱怒起來,甚至不許她們上門,還威脅要收回她們住的房子。她們這才怕了,只得改而糾纏周王氏。周王氏再心疼侄兒,也不可能犧牲親生女兒,就把主意打到周櫻頭上。周櫻當然不肯,哭哭啼啼地跑到周老太太跟前控訴,于是周老太太又叫了周王氏去罵,當中還有蔡姨娘明里暗里諷刺周王氏,周王氏敲打反諷蔡姨娘,周櫻拉了周楠入戰局,周楠躲避等等糾葛細節,就不一一詳說了。周楠被家中亂局擾得心煩意亂,又要忙于家務,好不容易等周王氏說服周康,為王路達的庶弟尋了個還算不錯的學館附學,才把王家婆媳打發了。

  王大太太雖然不情愿庶子出頭,但王老太太卻不是個糊涂人,王家終究還是要靠小一輩的男丁出頭,才能支撐門戶的,王路達既然殘了,也就只有將希望寄托在王路程身上。

  青云聽完了周楠的敘述,也沒法說什么,只能拉著她的手安慰她,又哄她歡喜:“前兒融君送信來,說她已經好得差不多了。既然你家里如今已經平靜下來,不如咱們到莊園上住些日子,散散心,你覺得怎么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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