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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七章 跟蹤

  尺璧聽完父母的話后,幾乎不敢相信:“爹,娘,你們在胡說些什么呀?怎么能答應周家退親呢?!”

  她母親哭哭啼啼地道:“不退親還能怎么辦?人家周少爺說了,絕不會接你進門的,若你硬要給他做妾,那就得從丫頭做起,待什么時候周家少奶奶看你順眼了,再抬舉你做通房,但若你一輩子都不能讓人家少奶奶看得順眼,那就當是個丫頭似的,年紀大了就配人,斷不會留你在內宅里。真真是殺千刀的混賬東西!我以前怎么會覺得他是個好龖的?說翻臉就翻臉,不娶你就算了,還要叫你給他老婆做丫頭。你明明是縣主的丫頭,周家少奶奶算哪根蔥?也配使喚你?!”

  她父親倒是罵了老婆一句:“你就少說些吧,叫人聽見了,告訴周家的人,又有什么意思?周少爺也算厚道了,從前原給過我們一些東西,退親時沒要回去,還另賞了二十兩銀子。有這筆錢在,咱們好生給閨女置辦一份嫁妝,日后另尋一門好親事就是。”

  他又轉向女兒:“我早就說過,女孩兒不該癡心妄想著要攀附人家高門大戶,更不該拿話去騙人家、威脅人家!你還未進門就已經惹惱了夫主,將來怎會有好日子過?幸好周家不是那起子壞了心肝的人家,又有清河縣主的臉面在,方才肯好好放了你,你就死了攀龍附鳳的心吧!改日我替你尋個殷實的好人家,你安安分分嫁人。休要再提起那些有的沒的。”

  尺璧怎么肯依?大哭道:“我已經去求過縣主了,她最是個嘴硬心軟的,等我多裝一裝可憐,她遲早會替我出這個頭。爹你二話不說就答應了周家退親,我還去求什么?你壞了我的大事了!”見了桌面上那藍布小包,就知道這是周仕元給的二十兩退親補償銀,恨得抓起小包就往地上摔:“二十兩!為了這區區二十兩,爹就把我給賣了,你以為女兒就這么不值錢么?!”

  白花花的銀錠在地上四散,尺璧的母親嚇了一跳。也顧不上哭了。忙彎下身去抓摸著地面揀銀子:“你這丫頭真是要死了,你再生氣,也犯不著拿銀子出氣!這可是二十兩呢!為了你出嫁時能體面些,咱們家買了這院子。又給你做了新衣裳。打新首飾。手頭沒剩幾個錢了,你再糟蹋了這些,難不成叫我們一家子喝西北風去?!”

  尺璧冷笑:“娘的眼皮子能不能別這么淺?從前我在縣主身邊當差時。幾千上萬兩的銀子都見過,二十兩又算什么?只要半年就能積攢下來了。若我嫁進了周家,他家是正經官宦門第,又有好大的產業,日進斗金,只要我得了寵,還怕手上沒有銀子?都是爹和娘壞了我的事!”

  她母親一邊揀銀子,一邊罵:“你說得輕松,你積攢的銀子又不給我使,只留作私房錢,你嫌我眼皮子淺,怎么不拿銀子給我開眼?!”

  她父親也生氣地罵道:“死丫頭少做夢了!你見過再多的銀子又如何?那又不是你的!你整天就想著嫁給周少爺做寵妾會如何風光如何富貴,怎不想想,人家現在就厭了你,過門后又怎會寵你?我說周少爺已經夠厚道了,他要是真的有壞心,也不必跟我們多說什么,更不必給我們銀子,只需派頂轎子來抬了你走,過后要賞人還是賣了,誰能說他半點不是?如今你好歹平安無事,又得了筆賞錢,將來要嫁人也不用愁,你還有什么不足?!再要鬧,看我怎么教訓你!”

  尺璧起初聽著,還有幾分膽怯與后怕,聽到最龖后一句,又不服氣了:“爹要教訓我什么?若不是我進莊做了丫頭,家里少我一個人的嚼用,又得了我的月錢,哪里能過上好日子?我在縣主身邊當差時,得了好大的臉面,外頭的人沒少奉承爹,整日不是請吃酒,就是送禮物,那時怎么不見爹你教訓我?!如今周家不過是嚇唬嚇唬我,你就軟了,答應了人家退親,我嫁不了大戶人家,你覺得我沒用了,才這般糟蹋我罷了!”說完心里就委屈得不行,頓時放聲大哭:“我的命好苦啊——”

  她哭得極大聲,只怕連鄰居都聽見了。她家如今住在鎮上,是新買的小院子,地方不大,但凡是大點兒的動靜,左鄰右舍就都知道了。因她先前把要嫁進官宦人家做妾的事鬧得人盡皆知,如今事情黃了,自然要顧著臉面,暫時瞞下來,免得被外人說閑話,因此她這一鬧,她父親覺得丟臉,就忍不住再罵她:“給我住嘴!你是生怕別人不知道你被人退親了么?周家已是不能指望了,再鬧下去,你還想不想嫁好人家了?!”

  尺璧只是大哭,理都不理,她母親揀完了銀子,見女兒哭得這般,也不忍心了,便勸道:“好閨女,你且小點兒聲,哭完就算完了。改明兒我替你再尋一門好親事去,必定要找戶殷實體面的人家,最好是有功名的,將來你也能做上官太太,還是正頭娘子,豈不比給人做妾強多了?”

  她父親便在旁冷笑:“殷實體面?還要有功名?你瞧瞧這丫頭的死樣,誰家能看得上她?你就讓她哭!等外頭人都知道了她的底細,她也不必嫁人了,就守在這里過一輩子吧!還能省副嫁妝,她那些私房錢也好給幾個兄弟娶媳婦,省得家里都快揭不開鍋了,她還死攢著私房不放!”

  尺璧見父親只會冷言冷語,還念叨起自己的私房錢了,母親只會讓她另尋一門遠遠及不上周家的婚事,不由得心灰意冷,哭得更大聲了。

  她小弟弟住在東廂房,一直悶頭躲在屋里不知做些什么,終于被吵得不行。便出來道:“姐,你就別哭了。爹說的雖難聽些,卻是實話。周少爺不要你了,你硬要嫁過去,又有什么意思?你原也不是真喜歡他,不過是圖人家有錢又體面,還是個官兒罷了。若只是給個官做妾,也不是非得周少爺不可。你這么聰明,難道就沒法子給自己謀個更好龖的前程?”

  尺璧這回倒是聽入耳了,哽咽著問:“你這話是什么意思?難道你有什么門路不成?”

  她兄弟哂道:“我能有什么門路?不過是覺得姐姐太傻而已。你在縣主身邊當差。是多大的體面?若不是非要算計人家周少爺。也不會落得如今兩頭空的地步。若你仍在縣主身邊侍候,想要一門好親事,縣主會不開口么?那時候,你別說是嫁給一個家境殷實又有功名的人做正室。哪怕是嫁給個有品級的官做正房大奶奶。也未必不能行。偏你鉆了牛尖角。惹得縣主生氣了,縣主不搭理你,周家自然不會給你臉面。爹有句話說得好。還好你未進周家門,否則你是死是活,就得看人家周大奶奶心情如何了。”

  “她敢?!”尺璧不服氣地一揚頭,“我是縣主身邊出來的!縣主即便一時惱了我,也不會由得別人弄死我!”

  “你既然知道這個道理,為何當初就豬油蒙了心,惹縣主生氣了呢?”她兄弟唉聲嘆氣地道,“若你仍是縣主身邊得意的大丫頭,如今還不知怎樣風光呢。那個梅兒,從前還不如你有體面,結果嫁給了李總管,也整天穿金戴銀、呼奴喚婢的,比一般富裕人家的少奶奶還要富貴些。李總管雖只是個管家,但縣主并不拘著他,他跟人合伙,做得好大的生氣,外頭誰提起來不佩服三分?我們鎮上的幾家大戶,太太奶奶們見了梅兒,也要客客氣氣的,誰家請酒唱戲,都要下個帖子給她,她坐了轎子,帶著丫頭婆子去做客,那派頭…嘖嘖,李進寶當初看中的還是姐姐呢,卻便宜了梅兒!”

  說起這樁婚事,尺璧的母親就說不完的后悔:“可不是么?當初我怎么就聽了這丫頭的傻話,把個好好龖的金龜婿給放走了呢?!”

  尺璧想起遇龖見梅兒時,她那富貴得意的模樣,心里就堵得不行,罵她兄弟道:“梅兒再有派頭,也還是個奴婢!別人待她客氣,不過是看在縣主的份上,若沒了縣主撐腰,誰瞧得起她?你能不能別這么眼皮子淺?!”

  她兄弟又哂她:“姐姐既然知道她是靠縣主撐著,為何非得做會惹縣主不高興的事?如今咱們跟祖父、叔伯們分了家,搬到鎮上來,沒有地種,沒有差事,整日只能坐吃山空。若是姐姐還在縣主跟前侍候,我們又怎會這般狼狽?好姐姐,你就少犯點糊涂吧!不論什么法子,先哄回縣主再說。只要她愿意饒過你,你還怕找不到好親事?”真到了那一日,他也能順利回莊園里的學堂上學了。清河縣主在莊園中給佃戶、奴仆們開設了蒙學,他已上了兩年,先生都說他有天賦呢,若也能考個功名出來,那才是真正的翻身!可惜一搬到鎮上,他的學業就中斷了,再被姐姐耽誤下去,他難道就真的甘心做一輩子小廝、小工?

  尺璧被他說得有幾分心動,開始有些后悔今日不該莽撞去求縣主為自己的婚事做主,不但沒騙到縣主不說,還惹得縣主不高興,當眾將自己攆出了門。不過縣主的脾氣極好,若她能想個法子賠罪,興許能把事情混過去。回去莊里當差,那是不可能了,她也沒這個耐性,但若能讓縣主松口,多賞她一份妝奩,日后說親也更容易些。

  至于周仕元,早已被她拋在腦后了。

  她父母見她有意回轉,也松了口氣,只是她母親非常擔憂:“周家人說,縣主知道了你當初說謊的事,十分生氣,親口說不再管你了。你要如何哄得縣主回轉?”

  尺璧想了想,很是有信心:“不怕,我知道縣主的脾氣,只要有心求,不會求不來的。縣主自打回了京城,就一直是我在侍候,我比宮里的太后都要清楚她的事呢,多少外人不得而知的內情,我都知曉。不過是哄一哄她罷了,這有什么難的?”

  她正信心滿滿,卻沒想到,有個人扒在她家后墻頭上已經偷聽了好一會兒,瞥見鄰家有人出院子收衣裳,方才跳下墻頭,匆匆離去。

  那人正是小張,他沒想到跟蹤那對農夫農婦,居然會有這等令人驚喜的收獲。這家人的閨女曾是清河縣主的近侍,似乎還知道許多不可靠人之事,而清河縣主,又是太后跟前的紅人。若能把這位縣主拿下,上頭想做什么事不能成功呢?

  他沒有回城,直接奔去了楚王府在城外的莊子,沒說求見太妃的話,反而自稱是內院一位守門的二等婆子的外甥,想要見見姨媽。莊子上的人雖奉了老王爺之命,不許太妃院子里的人出去,也不許外人來見他們,但這小張卻來過幾回了,算是熟人,又只是見二門上當差的婆子,便沒提防,讓他進去了。

  但小張的“姨媽”卻是太妃的眼線,待見了他,相互對了個眼色,便借口要回屋里說私房話,把引路的人打發走了,然后趁人眼錯不見,把小張帶去了正院。

  小張把自己在皇城西門的見聞與尺璧的情況一一說了出來,道:“太妃娘娘,這位清河縣主乃是太后跟前的紅人,若有她相助,娘娘想在宮里做什么,還不是易如反掌么?聽說她有時候還會送吃食給太后、皇上呢!”

  楚王太妃卻握緊了椅子的把手,什么話也沒說,只揚了揚手。旁邊的大丫頭青綢領會了她的意思,賞了小張一小袋金子,囑咐他回去繼續監視皇城西門,至于尺璧那邊,暫時派人留意就是了,過后的事,太妃自會吩咐。小張得了賞錢,心滿意足,也就退了下去。

  他一走,楚王太妃便心急地摒退左右,只留青綢一人,然后激動地說:“我就知道!當初蔣氏那個蠢貨安排得好好龖的,為什么會失敗?原來就是這個丫頭自作主張壞的事!”又想起青云:“那死丫頭,當初怎么就沒死在邊疆?!若是她死了,后來自然沒那么多事,我也早就心想事成了!”

  青綢見她如此激動,便小聲問:“太妃,如今該如何是好?要不要派人把那個叫尺璧的丫頭抓來,看她都知道些什么清河縣主的秘事?”

  楚王太妃冷哼:“什么秘事?那死丫頭最大的秘事,就是她是個公主,而不是縣主!”眼珠子一轉,計上心來:“你吩咐下去,派幾個人…”

  “你又想做什么?”老楚王出現在正房門口,無奈地打斷了妻子的話,“無論你做什么,都不會成功的,只會讓自己的處境更難堪,讓兒孫們的處境更尷尬,你就不能放棄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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