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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七章 躲藏

  羅蘊菁小心地藏在山邊一座破舊的草屋里,小心翼翼地探頭往窗外看著,一聽見有動靜,就飛快地縮回腦袋,摒息靜氣地聽著那動靜聲響,發現不過是雀兒飛過碰觸了樹枝子才發出了聲音,又有些惱怒。

  再看身上的衣裳,袖口與衣裙下擺已經撕破了些許,還沾上了泥土灰塵,她也有幾日不曾洗浴凈臉了,真真渾身都不自在。但為了保住性命,她只能勉強忍受這種種不適。

  她現在身處京城郊區十余里的低矮山邊,因無家可歸,只能找到這座被人廢棄的草屋暫居。白日里,與她一同逃出來的死士首領和另一名年紀已超過五十歲的老死士會喬裝出門去打探消息,沒法留下來陪她、保護她。她既害怕會被官兵發現,抓回京城去,也害怕會遇上毒蛇野獸或是心懷不軌的路人。

  然而,她一再要求兩名死士留下一人陪伴,他們卻都拒絕了,那死士首領還用十分不耐煩的語氣對她說:“我們只剩下兩個人了,若留一人下來,另一人在外頭行事,萬一遇上危險,連個照應的人都沒有,更無法傳信回來,豈不誤事?姑娘好生待在這里,只要警醒些,不會有事的。”另一位老死士給她留了把匕首防身,再給了她一包驅蚊蟲的藥粉,還有兩個白面饅頭,一袋水,就跟著首領走了。

  他們已出去了大半天,還沒有回來。雖然草屋附近無人經過,但羅蘊菁就是忍不住想:他們一定是覺得大事不成。我也沒用了,帶著是個累贅,還不如丟下我,他們好逃走,若非如此,又怎會如此不客氣地對主人說話,連一絲敬意都沒有了?

  這種念頭在她腦子里不停地盤恒著,越發加深,但她心里也清楚,自己眼下離不得這兩人。她一個十多歲的女孩兒。從小嬌生慣養,身上既沒錢,也沒侍候的丫頭婆子,獨自一人能上哪兒去?難不成還要賣身到大戶人家里做丫環不成?可嘆她從小就是被齊郡王妃蔣氏教養長大的。該學的不該學的都學了不少。卻不曾在針線女紅上用心下過功夫。否則還可以靠賣針線活度日。但那種日子絕不是她想要的!

  她該怎么辦呢?

  羅蘊菁胡思亂想了半日,眼看著天都快黑了,才終于等到了死士首領等二人回來。他們帶回了簡單便宜的干糧。她早已餓得不行了,那兩個饅頭根本頂不了多少肚子,連忙就著涼水吃了些干糧下去,才有精神抬頭去打量死士首領他們,發現他們臉色很不好看,不由得心一沉:“怎么了?外頭的情勢不妙么?”

  “確實不妙。”死士首領道,“齊郡王府已經沒了,盧側妃生的幾個兒子帶著他們小兄弟,還有幾個王府的下人,搬到了另一個宅子里,王府如今有官兵嚴加把守著,還有宗人府與大理寺的人連夜查抄,大約是想找些什么證據之類的。宮里的消息完全傳不出來,我懷疑,珠兒已經被發現了。”

  那老死士嘆了口氣:“這也是沒法子的事,她進宮時,是公然用的齊郡王府的身份,如今王府都沒了,小皇帝又怎會留她在宮里?她身上還有我們交待的藥呢,若有人搜一搜,是萬萬逃不過去的。真真可惜了!她老子又已經…”

  死士首領神情一黯,低下頭去:“官兵來得太急了,兄弟們不知逃出了幾個,方才去官衙,時間太急,我也沒好生查看,只見到珠兒的爹以及幾個人的尸首…也許有人平安逃了出去,但眼下不知所蹤,也不知從何找起。”

  羅蘊菁忙道:“難道你們先前就沒約定過一兩個會合的地方?興許他們也在找我們呢?總有蹤跡留下的!”

  死士首領瞥了她一眼:“從前我們曾經逗留過的地方,朝廷都已經知道了,我倒寧可失散的兄弟不去呢,免得被官兵發現。如今我也不能到那些地方去了,姑娘若實在想去,不如自個兒試一試?”

  羅蘊菁氣得漲紅了臉,咬牙道:“你這是做什么?只因為我不是男孩兒,所以就不把我放在眼里了么?你可別忘了,羅家是你主子,而羅家就只剩下我這根血脈而已!”

  死士首領冷冷一笑,沒說什么,倒是那位老死士,有些不大高興了,淡淡地對羅蘊菁道:“姑娘不必如此,羅家還在時,小爺姑娘們多,除了嫡出的幾位,誰見了我們老大不是敬三分的?姑娘很不必在我們跟前擺主人架子。說起來,這十幾年里,我們被齊郡王妃騙得不輕,把那騙子當成是六公子也就罷了,姑娘就在王妃身邊度日,怎么也會被騙倒?亦或是姑娘本就知情,只是為了做皇后,就瞞著我們了?!”

  羅蘊菁更生氣了:“你少胡說八道!我也是被騙了,我可是從頭到尾都不知道什么羅六公子。倒是你們,好歹也能見到那人,怎么就沒認出那是個假的?!”

  那所謂的“羅六公子”,死士首領已經親自去查問過了,確認只是蔣氏找來的冒牌貨,差點兒沒當場捅對方一刀,只是怕留下痕跡,驚動了官府,才把人打暈了就要走人。誰知同行的羅蘊菁卻是個氣量狹小的,一想到有人頂了她羅家唯一血脈的身份,害得她不受這些死士們尊重,就隨手抱起一個瓷花瓶往那人腦袋上砸下去了。那假的羅六公子當場就斷了氣,在場的其他人嚇得大叫,引來了外人,死士首領和老死士只好帶上她逃跑,又為了甩掉跟蹤的人,繞了一個大圈,回到藏身的莊子上時,才發現官兵已經掃蕩過他們的老窩了。

  還好他們出了門,否則也會被人一并抓走了。但眼下的情勢,卻說不上比被官兵抓走強到哪里去。

  死士首領對同伴道:“眼下出京的各條大道、官道都有重兵把守。連碼頭和車馬行都有衙門的人盯著,還有京西大營的騎兵奉旨在京城周圍游走,一旦發現形跡可疑之人,便要扣押下來。雖然不知道是哪個泄露的,但他們手里似乎有我們的畫像,想要混水摸魚,怕是不成了。”

  “既如此,咱們就先在京城周邊找個隱蔽之處藏起來,等風聲過了之后,再走不遲。”

  “事情沒那么簡單。”死士首領嘆了口氣。“京城外圍的鎮子或田莊。管得比外地要嚴些,若是有生面孔,馬上就會有人發現了。若不是因為這個,這些年我們又怎會老是被困在一個小莊子里。連門都不敢出呢?”

  “不如…找個權貴人家或王公大臣的莊子避一避?這種人家的莊子。官兵是不好搜的。”

  “可這種莊子。本身管得就嚴!”羅蘊菁忍不住插了嘴,“莊上就沒有外人,我們生面孔進去了。只怕不等官兵來,就要被攆走了!”

  “但只要我們順利進去了,后面的事就好辦了。”老死士瞥了她一眼,只盯著首領說話,“這些年,我們也不是沒有在京城各王公府第里安排過人手,其中有一家,管著田莊的人受過我一點恩惠,我也不必跟他說實話,只說我在京城官宦人家做事,主家受了齊郡王府的連累抄家了,我私下帶了結義兄弟與干女兒逃出來,怕被官府發現了,想借間屋子躲些時日。他不會起疑的。”他使了個眼色。

  死士首領心領神會了,臉上便露出笑來:“你這主意不錯,就這么辦!”

  羅蘊菁看著他們兩人,心里忽然有些驚慌:“你們…你們到底要躲到哪里去?”

  且不說這羅家三人如何逃走躲避,青云在宮中,見局勢進一步安穩下來,也暗暗松了口氣。

  經過珠兒行刺一事,盧太嬪似乎明白了些,不再吵吵嚷嚷地鬧著是太后與皇帝的錯了,倒是靜安王,因為受了驚嚇,又病倒了。皇帝把最好龖的太醫派了過去,只用兩劑藥,就把他的病情穩定下來。盧太嬪松一口氣之余,也開始有些相信,皇帝與太后其實無意對他們母子不利。

  而寶云公主在青云的暗示與鼓勵下,再次回到生母跟前向她進言,漸漸的,盧太嬪開始到太后宮里走動了,態度也變得謙卑有禮,只是言語間還有些試探之意,似乎還不大相信,她從親妹妹盧側妃那邊聽來的傳言都是假的。

  青云對此有些無語。人大概都只愿意相信想要相信的東西吧?盧太嬪現在不認為皇帝為了保皇位會對靜安王不利了,反而開始相信,由于皇帝需要一個皇儲,所以才會保護小弟弟。

  寶云也感到有些挫敗:“姨母到底給母嬪灌了什么迷魂湯?她怎會想到這種事上頭?還讓母嬪相信了?!”

  青云摸摸她的頭:“沒關系,太嬪娘娘只是一時間還轉不過來。等到皇上有了皇后,生了皇子皇女,她自然就明白了。否則現在勸得再多,沒有實證,她還是不會相信的。”

  寶云重重地嘆了口氣,但很快又重新露出笑容來。

  她一向與太后、皇帝以及清江王、青云親近,從前生母和親兄弟敵視皇帝一方,她夾在中間,心里很不好受,如今雙方有了和好跡象,她仿佛去掉了心頭大石般,整天都掛著笑容。小姑娘本就生得可愛,性子又討人喜歡,近來太后總愛召她去陪伴呢,皇帝的賞賜也一直沒停過。

  也因為這樣,寶云最近消息很是靈通。青云惦記著莊園里的事務,抽空回去住了兩日,再回到宮里時,就從她那里得到了最新消息。

  姜融君終于病愈了,跟著龔樂林一家回到了京城,昨兒早上進的城門,同行的還有石明倫。石明倫在錦東立有軍功,本身又是那樣的出身,先帝臨終前,曾經再三囑咐過皇帝要優容陳、石兩家血脈的,因此皇帝決定升他為禁衛軍統領。這個職位品級不算高,只是四品,卻是真真正正的天子近臣。旨意下來時,明眼人都知道,石明倫的前途不可限量了。

  他還未娶妻生子,甚至連親事都沒定,一時間,有不少人家上門向石太太探口風。石太太心中有數,八風不動,只推說皇恩浩蕩,要看宮里的意思。

  而太后,已經打算尋個名目召石明倫到后宮晉見了。

  青云聽完這個消息,心里真不知是何滋味。

  她在宮外時,也得了新消息,曹玦明順利過了縣試、府試,成績都在前列,只要四月初再通過院試,便是正式的秀才,算是晉身士人階層了。

  但這離進士的身份,還差很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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