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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章 生疑

  青云冷眼看著跪在她面前哭哭啼啼說著自己委屈的尺璧,心里只覺得煩悶無比。

  她真的不太相信周仕元三年前在莊園小住了幾日,就與尺璧一見鐘情了,還在這些年里僅有的幾次奉旨前往莊園時,與尺璧談情說愛,但尺璧信誓旦旦,歷數每一次見到周仕元的時間和地點,又拿出那對絞絲金花鐲,說是周仕元送的定情之物,再加上一旁的清江王證實,他在齊王府花園里遇見兩人時,周仕元確實拉著尺璧的手,青云最終還是勉強相信了他們二人之間確有私情。

  但相信是一回事,不代表她不會處罰尺璧。

  她冷聲道:“我管你們是不是兩情相悅,要談情說愛,在哪里不行?他是自由身,我也沒禁止你請假,你犯得著在別人家的花園里搞這種事嗎?我再三申明了,不許你亂跑,你是不是覺得我脾氣很好,不會真罰你,所以當我的話是耳邊風?!”

  尺璧面色蒼白地不停磕著頭:“縣主開恩,縣主開恩!奴婢知道錯了,奴婢再也不敢了!奴婢自知不該在齊王府做這種事,只是…”她小嘴一扁,又哭了起來,“奴婢已經有好些日子沒見到他了,實在想念得緊,他來見奴婢,奴婢自然是歡喜得忘了分寸…”

  清江王眉頭一皺:“是他來找的你么?不對吧?我問過跟車的人了,都說當時是你去了車馬院找到周仕元,叫了他一聲,他才知道你來了的。旁人還說他當時十分吃驚來著。”

  尺璧頓了一頓,又繼續哭道:“王爺明鑒,奴婢去車馬院時,已是今晚第二次見到周侍衛了,頭一回見面時,還在二門外,人多眼雜。他給奴婢使了個眼色,暗示奴婢去車馬院找他說話,奴婢就一時歡喜得糊涂了。”

  清江王沒再吭聲,青云則繼續道:“既然你知道自己是忘了分寸,做了不該做的事,那我就要罰你了。”

  尺璧的哭聲頓住。又哽咽道:“奴婢自知有錯,可是奴婢真的不敢做出違禮之事,周侍衛與奴婢雖兩情相悅,卻一向是規規矩矩的,奴婢也知道此事若傳了出去。會影響縣主的名聲,因此從不敢讓人知曉。若不是王爺撞見,奴婢斷不敢讓這種事傳到縣主耳朵里。”

  青云冷笑著道:“你以為這還是個秘密?齊王妃去了一趟花園。半路上折回來,就質問我為什么不好好管教丫頭,讓她在別人家里勾引男人。如果不是我厚著臉皮駁了回去,你的事早就眾人皆知了!你還想怪罪到大皇兄身上?!”

  尺璧愣住了:“齊王妃知道了?!”她臉色瞬間刷白,“這不可能!奴婢一路上都沒瞧見有人,否則怎敢帶著周侍衛到花園里去?!”

  “正是這樣才叫人懷疑!”青云瞪著她,“你今晚上到底都經歷了些什么,把我給細節說清楚!我要確切地知道。齊王妃是怎么知道這件事的!”

  尺璧一臉驚惶地把自己的經歷細細說了一遍——當然,有一部分事實已經被她替換掉了,她要求周仕元到僻靜處說話。變成了周仕元要求她找個僻靜處說話;而周仕元托她將鐲子轉送給青云,則變成了他堅持要將鐲子送給她做定情信物;此外過程中的種種細節,也做了少許更改。能在短時間內把事情顛倒黑白。尺璧以自己的急智證明了當年選她到正院上房侍候的嬤嬤確實有眼光。

  青云聽完她的話后,又追問了幾個細節,就將此事壓下不管了,重新將話題拉回到對她的處罰上來:“無論如何,你違了我的令是事實,我是一定要罰你的。如果我這回對你從輕發落,叫別人看在眼里,以后人人都這么亂來,我還怎么過日子?!也罷,我從來不輕易敲人板子,這回也不打你了,你明兒一早就給我趕緊回莊園去,收拾你的東西回家去吧,以后也不必在我跟前侍候了。你這些年攢的錢財首飾衣裳物件,你自個兒帶走,但也別想我再賞什么東西。”

  尺璧再次哭著磕頭不止:“縣主饒了奴婢吧!奴婢再也不敢了,您可千萬別趕奴婢走!”

  青云被她哭得心煩:“蠢材!你哭什么?你一日在我這里做丫頭,周仕元跟你都不會有好結果。我看他這幾年對我也殷勤有禮得很,大概也是想多巴結你的主人,可他既然對你有心,就該直接向我開口求娶,而不是這么偷偷摸摸地跟你來往!他也是正經官宦人家的子弟,怎么連這個規矩都不懂?還是說,他對你不是真心,只是玩玩就算了的?敢招惹我的人,他也算有膽子!”

  尺璧嚇了一跳,目光閃爍地回答:“縣主誤會了,原是周侍衛擔心縣主知道實情后生氣,因此遲遲不敢開口…”

  “大概也是因為你是我丫頭的緣故吧?”青云沒好氣地道,“現在我放了你,你就不是我丫頭了,你家雖是佃農,但你回去后就是良家女子,只要他真有心,大可以上門提親!再后面的事,你們就自行解決吧,我是不會管的。”

  尺璧抽抽答答地哭道:“縣主恕罪,求縣主收回成命…”來來去去就是這兩句。她不是傻子,自然知道事情真相是怎樣的,如果失去了縣主近侍的身份,周仕元怎么可能多看她一眼?更不可能求娶佃農之女,如果是納妾,那倒還可能,但由于清江王的突然闖入,她還沒來得及把周仕元的心籠絡過來,一切都與她的計劃不符!

  青云不知道她的想法,只是被她哭得煩了:“你還有什么不足的?我既沒打你,又沒賣了你,還讓你回復良家子身份,成全你跟周仕元,你還哭什么?!再哭就給我滾去浣衣院吧,反正你也不愿意回家!”

  尺璧頓時停下了哭聲,迅速估量了一下形勢,委委屈屈地道:“縣主容稟,奴婢也沒想到今晚之事會被齊王妃發覺,萬一她將事情傳揚開來,壞了周侍衛的名聲。他…他家里不肯認奴婢,那可怎么辦哪?求縣主為奴婢做主…”

  青云白了她一眼:“我為什么要替你做主?如果他是那種不負責任的男人,你及早發現了,不必嫁給他毀了一輩子,不是件幸運的事嗎?到時候你再找個靠譜的人嫁了就行了。我對你已經夠寬容的了,你別挑戰我的耐性。帶著你的定情之物,給我滾吧!”

  尺璧還要再說話,卻被婆子死活用力拖出去了,她一路都在抽泣著,哭得十分傷心。周仕元對她情誼不深。她又丟了差事,連原本可以有的陪嫁也沒了,縣主又不肯出面將她許給周仕元為妾。她以后要怎么辦?為什么事情完全沒有照著她的預想進行呢?!

  青云狠狠地灌了一大碗茶水,將杯子重重放回桌面上,還是消不了一肚子的氣。

  清江王便溫聲安撫她:“你也不必太生氣了,我瞧這丫頭說話時目光閃爍,只怕她的話有些不盡不實,周仕元對她到底是個什么意思,還說不準,不如找他來問清楚了再說?”

  周仕元是奉旨陪清江王赴宴的。如今宴會結束了,他自然要與同僚一起回皇宮復命去,因此并不在這里。他雖然是御前的人。但皇帝信任親兄清江王與親姐清河縣主,他們要找個御衛來問話,是不成問題的。

  青云卻皺了皺眉頭。搖頭道:“不急,無論周仕元是個什么態度,我既然攆了尺璧回家,這事兒就跟我沒關系了。他們兩人愛在一起就在一起,愛分開就分開,我才不會管呢。眼下最要緊的是,弄清楚齊王妃到底是怎么知道這件事的,是否有證據。我可不想被她潑污水!”

  清江王的胖臉歪了一歪:“什么大不了的事?我瞧她對我還有幾分香火情,待我跟她說一聲就是。只道跟你丫頭有私情的是我身邊的侍衛,若傳出去了,我的名聲也要受連累的,那不就完了?”

  青云卻不以為然:“就算她暫時不發作,一旦你惹她不高興了,她又會拿這件事出來威脅咱們的。我絕不愿受制于人,尤其是別有用心的人!大皇兄,你忘了她對你的婚事有想法嗎?要是她拿這事兒逼你接受她安排的人呢?”

  清江王怔了一怔,低頭思索不語。

  青云則在回憶尺璧交待的話以及席上的見聞:“尺璧與周仕元一路上都沒見著半個人影,而照大皇兄說的,那只是一條巷道,你經過時,同樣沒見到有人。而尺璧他們在路上又沒有拉拉扯扯的,就算被人看見了,也算不了什么。由此可見,齊王妃會知情,多半是有人聽到了他們在花園里的對話,又看見了周仕元送鐲子。大皇兄,那花園里真的沒人嗎?”

  清江王神色不明地抬起頭:“確實沒有,但那里有三間屋子,周仕元是在屋前說話的,并不曾進門。”

  青云挑了挑眉:“那屋里可能有人在了?!”

  “齊王妃派來的內侍跟我說,王妃會在那雅室內見我,讓我在那里小候片刻,喝些茶水。這次會面是秘密進行的,若有人在旁侍候,一定是齊王妃的心腹。”清江王神色淡淡地,“但若真是她的心腹,知道我進園,為何不出門相迎?”

  青云坐直了身體:“大皇兄,你是覺得…屋里的人有古怪?”她歪頭想了想,“說起來…齊王妃約了你在花園里秘密見面,卻拉上一大幫貴婦同行,心里在想什么呢?我總覺得她拉人去的時候,笑得有些古怪,多半是故意這么做的。她這是要告訴所有人,你與她關系還十分密切?可事情拆穿后,就算外人不知情,也會得罪了你吧?”

  “她還問我,這般行色匆匆地離開,是否在花園里遇見了什么…”清江王看向青云,“表妹在席上,可曾聽說什么古怪的事?是不是有哪家姑娘去了花園?”

  青云猛拍了一下桌面:“誰去了花園我不知道,但我知道有位關姑娘因為被湯水弄臟了衣服,離席去更衣了。不知她是去了哪里?但她去了很久,直到齊王妃她們從花園回來,方才回席,而且只換了一件上衣,其他裙子啊頭發啊,什么都沒變,心情也不大好。”她看了看清江王,“這位關姑娘,閨名叫蘊菁,聽說是齊王妃娘家二嫂的娘家侄女,拐了幾個彎的親戚,也是世宦人家出身,父母都已亡故了,她被齊王妃收養,在王府的庵堂里住了十幾年。她比我小半歲,我是秋天出生,她是春夏之交時出生的,今年也快十八了,生得挺漂亮,但至今沒許人家。”這是在席上關蘊菁與她及姜婉君說話時,有意無意透露的背景。

  清江王忽然冷笑了下:“我不知道這位姑娘的身世是不是真的,只隱隱約約知道,齊王妃在娘家時,與她二嫂素來不大和睦,若真是她二嫂的娘家侄女,當時她自顧不暇,怎會好心收留這位關姑娘?今晚之事,我猜測定是她們設好的圈套,讓關姑娘在那小屋內更衣,若我不知情,胡里胡涂撞了進去,這關姑娘一定會哭哭啼啼地叫嚷起來,正巧齊王妃帶了一大群女眷去,我就算想逃也逃不掉了,只能負起責任,納這位關姑娘為側室。”他頓了一頓,“我倒是不知齊王妃竟然會放過我的正妃之位,只滿足于在我身邊安插一個側妃?到底是她手上實在沒有人選了,還是打著別的主意?”

  青云有些吃驚,但細心一想,恐怕還真是這樣。關姑娘的家世稍低,太后不可能會接受清江王娶這樣的女子為妻的,最后能做上側妃就是最理想的了。這真的是齊王妃的目的嗎?

  她看了看清江王:“我還是覺得有些古怪,齊王妃這么容易就滿足了?她一定還有后手吧?而且今晚上那位關姑娘曾刻意與我親近,只是見我不愛搭理她,才放棄了。她的性格一晚上就變了三回,總讓人覺得假,就象是在演戲似的。”

  清江王瞇了瞇眼,忽然沖青云笑了笑:“大妹妹,你可知道,本朝宗室娶正妻,是一定要查清楚祖上八代的,父系、母系都要查!越是近支,爵位越高,則查的越嚴,但若只是納側室,就要寬松許多。”

  青云吸了口冷氣:“你疑心關蘊菁的身份有問題?”

  清江王臉上的肉在微微抖動:“她姓不姓關我不知道,但蘊菁…當年曾與我定親的羅家女,名字就叫蘊蘭,同樣有個蘊字,第三個字同樣是花草頭…這真的只是巧合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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