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楠一邊吩咐丫頭整理車廂里放的零散小東西,一邊回頭去看青云。此時的青云正扒在車窗邊上,做賊似地偷偷掀起窗簾一角往外瞄,但瞄上幾眼,又要縮回頭來,放下簾子,過了一會兒,又再掀簾子偷瞄。
在青云如此這般重復了三四遍之后,周楠忍不住道:“你在偷看些什么呢?那么鬼鬼祟祟的!”
青云整個人一僵,回頭看著她,眨了眨眼,干笑著問:“很鬼祟嗎?”
周楠點點頭,眼看著丫頭下了車,便推開青云,湊到她先前的位置上,也學她這般偷偷往外看,正好瞧見曹玦明牽著馬,跟周康、劉謝在說話,說什么內容聽不清楚,但瞧他身邊兩個下人的動作,似乎正打算將他主仆三人的行李和騎的馬往船上牽。
周家此次出門,是特地雇了四艘大船的,除去船工水手外,周家父女帶著近侍坐一艘,青云跟周楠在一處,劉謝帶著幾個青云雇來的人一艘,鐘家主仆十余人自占一艘,剩下的周家仆役押著大件行李和車馬占一艘,說起來倒是劉謝那艘船最空,他又跟曹玦明交好,多添主仆三個也沒什么。但曹玦明好好的為什么要跟他們兩家同行?
周楠斜眼瞟向青云,一臉的古怪:“你這是在偷看小曹太醫?”
青云臉一紅,吱吱唔唔地說:“誰偷看他了?!我就是…我就是覺得奇怪,他怎么來了?”
這分明就是承認自己偷看了!
周楠抬袖捂口輕笑:“好吧,隨你怎么說,反正我知道是怎么回事。”
青云臉紅了紅,倒是很快鎮定下來:“你又知道什么事了?”
周楠斜眼看她:“這不是明擺著的嗎?他是沖著你來的!”
青云的臉更紅了,卻還嘴硬:“這個我知道啊,以前不是告訴過你嗎?他想從我這里打聽些事兒嘛。”
周楠嗤笑一聲:“若是這樣,你一邊臉紅,一邊偷看人家。是什么緣故?”
青云啞口無言了,只能干巴巴地說:“我跟你相處的時間長了,又老是聽你說教些規矩禮儀什么的,所以不好意思光明正大地看他,怕別人知道了笑話我。至于臉紅,當然是因為我不好意思啊!”
周楠白了她一眼:“你少怪到我頭上了。你想偷看哪個男人,與我什么相干?!”說罷便下車去了。早已有婆子在車外拉好帷障,遮擋著她的身影,她很輕松地就帶著丫頭們上船去了。
青云知道自己也該走了,忙將落在車廂里的隨身小包提上。掀開簾子跳下車去。她可沒有丫頭侍候,也沒有婆子布帷障,遠遠見著鐘家母女也在婆子們的簇擁下上了他們那艘船。就只剩下自己一個是孤零零的,不由得自嘲一笑,便預備登船。
這時,曹玦明走了過來:“姜妹妹。”
青云只得站住回身迎向他,臉上擠出一個笑。她如今滿腦子都是那日錢老大夫對她說的話,看到曹玦明就格外尷尬:“曹大哥怎么也在這里?”
“我前些時候回老家時,聽家中長輩說,東北多好藥。便想過去開開眼界,順便搜羅些好藥材回去。”曹玦明說這話說得十分冠冕堂皇,“承蒙周大人與劉大人不棄。這一路我就要與你們同行了。妹妹若有用得上我的地方,請一定開口,別跟我外道才是。”
青云眼神亂瞟。兩手扯著小包袱的結:“曹大哥是不是…怕我這一跑,以后就沒了影兒,你想找我問以前的事都找不到人?”
“當然不是!”曹玦明連忙否認,“我…我真是為了藥材才去的!”頓了頓,“等到了地方,也許…也許不會待太久。”
“哦…”青云心里又有些失望了,曹玦明只打算送她一程嗎?還是說只要親眼確認她在什么地方落腳,以便日后過來找人,他就可以放心離開了呢?她心里有些小怨言,覺得錢老大夫想太多了,曹玦明看重的還是她腦子里失去的所謂“記憶”,哪里是對她有意思來著?
眼見著青云忽然間沉下了臉,曹玦明不知自己是否說錯了什么,可又舍不得就此結束這段談話,雖然他與青云即將同行,但一路上分坐兩艘船,只怕連見面的機會都少。他只能小心翼翼地找了個話題:“妹妹怎么一個人在這里?我聽劉大人說,你已經雇了個小丫頭,怎么不帶在身邊使喚呢?”
青云勉強笑了笑,道:“杏兒跟她娘在一處,彼此也可照應。我一個人也習慣了,要是真的需要人幫忙,周姑娘那里也有人。”
曹玦明便勸她:“周家丫頭雖多,但他家本是世家,又曾聯姻勛貴,家中下人難免自覺高人一等。若周姑娘主動幫你,吩咐下去,那些人自然不敢不依從,但次數多了,心中難免會有怨言,臉上也帶出幾分來。而你的性子,又是個受不得氣的,見她們這樣,肯定不愿意再請他們做事了,難不成真要事事靠自己動手?吃飯要自己去廚房拿么?喝茶要自己煮水么?想跟劉大人說件什么事,也要自己去吩咐船工或仆役傳話么?那樣周姑娘見了,臉上也會過不去的。”
青云啞然,想想這種可能性還是很高的,雖然周家的丫頭婆子對她一向還算恭敬,但一來她對周家父女算是有恩,二來又沒跟她們日夜相處,偶爾托她們辦點小事兒,她們也不會推拒。可現在一路沿水路去錦東府,怕是要走上幾個月,天天煩人家做事,心胸寬的可能都會覺得她加重了自己的工作,周楠身邊那些性子頗為刁鉆貪小便宜愛計較的丫頭婆子,還不把她恨到骨子里呀?她是打算跟周楠好好相處幾年的,沒必要在這種小事上埋下隱患。
看來還是要趕在船未開之前,把杏兒叫到身邊來,不如索性讓她們母女一塊兒來算了,杏兒也是個跟她差不多年紀的小姑娘,有些事同樣不方便去辦。
拿定了主意,青云看向曹玦明的目光里就帶上了幾分真心實意的感激:“曹大哥,多謝你提醒我了。不然我一定會犯錯的!”
曹玦明微微一笑:“這有什么?你我是多年的情份了。雖說你如今心里對我不復從前親近信任,但在我心里,你還是那個需要我關懷照看的好妹妹。所以,好妹妹,哪怕你心里惱我,也別不跟我說話。不肯搭理我,有事只管使喚我去做,全當為從前的事出氣了。”
他這么一說,反而是青云覺得不好意思了:“哪兒有這樣嚴重?我早就不生氣了。”
“那就好。”曹玦明松了口氣,臉上的笑意也深了幾分。只是這時劉謝那邊已經派了林三過來喊他上船。周楠也打發了婆子來催她了,他連忙道:“快上船吧,我去幫你叫你家的丫頭過去。”又塞了個小布包給她:“拿好了。這是我自己配的治暈船和水土不服的藥,別的藥也有幾種,比你從錢老那里拿的要強些,留著以防萬一吧。這些藥都是一色的白瓷小瓶,上頭的簽子都注明了用法和份量,你服用前千萬看清楚了!”說罷便匆匆隨林三離開了。
林三也向青云行了一禮,青云只來得及向他點點頭,周家的婆子就到了跟前。她只得跟著上船去了,路上問起能不能在這邊船上再加兩個下人的床位,那婆子沒給準信。只表示會向管事媽媽請示。青云想著事情多半能成,也就松了口氣,走到甲板上時。回頭一望,遠遠看見曹玦明與劉謝一先一后也上了船,江邊風大,吹得他那身深藍直裰與玄色斗篷的下擺飄起,越發顯得他身姿秀挺。她的心忽然間跳快了一拍,只覺得臉上有些熱,忙一低頭進倉里去了。
難道她也對曹玦明動心了?但青云想起對方剛剛說的話,心里又有些黯然:他只說在他心里,她仍舊是那個小妹妹,這到底是什么意思?他對她…到底是兄妹之誼,還是男女之情呢?如果是后者,他遲遲不表態的話,她不介意主動一點,但如果是前者,那她就不好輕舉妄動了…
青云抱著心事,就這樣與曹玦明同行了一路。他們一行坐船沿著百里河進入淮江,然后順流而下抵達入海口,在那里的大城歇息了兩日。這大城極為繁華,往來客商又多,連周楠都心動了,盤算著要求得父親同意,許她帶著下人出門逛一逛,青云又怎會沒計劃?如今她手下男女仆役都齊全,還有個曹玦明隨時可以作陪,劉謝或許也有興趣看看這與清河格外不同的風光,想要出門游玩,只怕比周楠都要方便。
但他們都沒來得及這么做,因為周康一到達此地后,便去拜訪了本地的一位官員,那是他的同窗、同年兼同鄉,又拜在同一位座師名下,素來親厚。那位官員把朝中近兩年來的一些變化告訴了他,尤其是近來發生的一件大事,讓他生出了危機感。
據說皇上這兩年身體欠佳,宮中又再無皇子出生,宮外常有關于太子殿下不堪大用的流言傳播,背后之人用心險惡,而這一切,都隱隱指向了湘王府,怕是連楚王府也不干凈!
皇上本有意要先一步鏟除禍患的,誰知這時宮中忽然出了變故,計劃只能終止。具體詳情,外界誰也說不清楚,只知道太子殿下犯了大錯,被皇帝狠狠訓斥了一番,東宮有多名侍從被杖斃,連東宮屬官與教導太子讀書的幾位太傅全都被開革了,皇帝卻遲遲沒有安排他人接任。緊接著,太子殿下又被以身患惡疾的名義移出皇宮,遷居京郊行宮“養病”,似乎已被幽禁起來。皇后曾多次求見皇帝,欲為愛子求情,但始終未能面圣。
接著,皇帝又下了旨意,命楚王世子、湘王世子入宮讀書,似乎心中已經有了決斷。
ps:好吧,我知道有些少…
(梨樹文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