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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六十一章 可怕

  屋里頓時沉默了起來,就連林氏都覺得說不出話來。她半晌之后嘆息了一聲,還沒開口說話,便聽到外頭傳來王氏叫罵的聲音,一邊還傳來崔佑祖的哭聲。

  這倒是稀奇了,平日里王氏將兒子瞧得跟個眼睛珠子似的,她嫁給崔敬懷好幾年了,可崔敬懷后來厭棄了她,極少沾她身子,這些年下來她也只得崔佑祖一個兒子,平日里稀罕得很,崔佑祖現在都五歲上吃六歲的飯了,這樣大的孩子,她卻時常背在背上,輕易不肯離身,這會兒竟然舍得罵他。

  楊氏臉色鐵青,忙將兒子放下來便要出去喝斥王氏,誰料王氏抓了根細竹片兒,抽得崔佑祖不住還她,一面嘴里還學著鄉里人沾了臟字兒的話罵著王氏。崔佑祖長到這把年歲,平日里連手指頭都沒被王氏碰過,如今被打,身體跟心理都受不住。他夏天穿得薄,那細竹片兒抽在身上火辣辣的疼,王氏對他一向又好,因此他膽大包天竟然敢跟王氏對著來,冷不妨的王氏倒真被他抓了好幾下,又聽他嘴里污言穢語的,孩子估計不明白這些話是個什么意思,只是平日里聽大人說的多了,這會兒便照著搬了過來,氣得王氏暴跳,偏偏又不忍再打他,只得推著他便朝屋里來,看著楊氏等人便哭道:

  “奶奶,爹娘,這小子不知天高地厚,非要去二郎那邊,那可是剛死了人的,煞氣重得很,哪里能去得,若是被沖了怎么辦才好。這孩子又是個不聽話的,我拿他沒有辦法了,你們幫我瞧著吧!”在此時人看來本來人死了便有諸多忌諱,一些在現代人看來是不可理喻的東西。古人卻是看得很重。崔薇坐在一旁沒有出聲,那頭崔世福已經瞪了崔佑祖一眼,拿了手中的扁擔起來,沖他喝道:“要不聽話,我拿麻繩把你捆在桌腳上,哪兒也去不得!”

  崔世福板起臉來大喝的模樣看起來還是有些嚇人,小孩子被唬住了,吸了吸鼻子,翻了個白眼嘴唇動了動,不知罵了什么。不情不愿進屋里去了。

  王氏這才回廚房里燒了水,幾人正商議著孔氏的身后事,不多時。王氏臉色鐵青,嚇得屁滾尿流的又進來了:“娘啊,我不敢去,那孔芳也太嚇人了…”平日里孔氏是個好拿捏的,性子綿軟。脾氣又好,隨便王氏怎么欺負也只知道哭不吭聲,沒料到死了之后那模樣竟然變了這么多。王氏這會兒險些被嚇尿了,一邊哭嚎著,一邊不敢過去了,任楊氏抽了她兩個耳光。她寧愿多挨幾下打也不敢過去,這死皮賴臉的模樣,崔世福也不敢勉強她了。

  只是這給死人洗漱穿壽衣的事兒可不是哪個人都能干得的。楊氏是長輩,肯定不能過去的,也唯有王氏才能去了。崔世福想到這兒,咬了咬牙便道:“老大家的去替她洗漱一下,干凈體面的讓她上路。我,我給你兩百錢。讓你娘陪著你一道去。”有了錢的誘惑,王氏表情松動了些,便一想到孔氏那青面紫長舌瞪凸著雙眼滿身是血的模樣,頓時又嚇得一個激伶,雙腿打著哆嗦,裙子頓時便濕了一大塊。

  沒料到王氏竟然這樣不中用,崔世福愣了一下,接著又羞又氣,恨不能抽王氏一耳光,勉強忍了氣,一邊厭煩的揮了揮手:“你趕緊自個兒回你屋里去吧,沒用的東西!”他這會兒正是心里厭煩的時候,對王氏也沒了好臉色:“帶好孩子,不要亂晃了!”

  王氏忙不迭的點頭,不要說崔世福這會兒已經發了火,就算他不開口,王氏也不敢出去了,這會兒她顧不上丟臉了,只想到剛剛孔氏死后的慘狀,嚇得渾身直打哆嗦,連忙拉了兒子進屋里去了。

  這會兒沒了王氏幫著孔氏洗澡換衣裳,可這事兒到底要有人做。崔世福這會兒也顧不上跟崔敬忠算賬了,強撐著疲憊,忙讓林氏幫忙著找個人來替孔氏洗漱的,好在崔世福肯出錢,這事兒也不是沒人肯干的,眾人忙著,崔薇夫妻反倒是閑了下來,一時間她又幫不上什么忙,出些銀子替孔氏送葬,也算是同情她所托非人了,崔世福干脆讓他們夫妻倆回去睡一覺再說,反正這事兒如今崔薇已經出嫁了,還是少管一些,免得對她不好,只走個過場便是了,能借些銀子崔世福已經很感激了,免得往后聶家人心里不痛快。

  崔薇到這會兒還沒吃晚飯,不過鬧騰了半天,結果孔氏一個大活人便沒了,她也沒什么胃口,炒了兩個簡單的菜兩夫妻吃了,又燒了水洗澡,崔薇這才跟聶秋染一塊兒躺到了院里的涼床上。一時間隔壁熱鬧得很,就算是沒有親眼看到,但也依稀能聽到有人說話的聲音,崔薇也沒什么睡意,干脆想著今日的事情。王氏剛剛被孔氏的死狀嚇得都小便失了禁,看來孔氏死得確實很慘,幸虧聶秋染當時沒讓她看見,否則她現在肯定要害怕的。

  她心里胡思亂想了一陣,又想到村頭韓氏等人說的崔敬忠那邊時常有陌生男人過來的事兒,頓時渾身發寒:“聶大哥,我睡不著,你陪我說說話吧。”這會兒天色黑了下來,隔壁崔家的熱鬧不止是沒有將那種陰郁感給趕走,反倒是因為熱鬧,更顯出幾分蕭索來。

  聶秋染的手在她背上拍了幾下,令原本后背還有些發涼的崔薇一感覺到他溫暖的掌心,頓時松了口氣,想了想干脆縮進他懷里,拉了被子將自己裹住,不知為何,在這盛夏時節,她渾身都有些發寒:“聶大哥,你說今日李叔娘她們說的話是什么意思?”她總覺得有哪兒不對勁兒,但一時間滿腦子都只想到孔氏死的事兒,哪兒不對勁她又說不出來。聶秋染沉默了片刻,突然間聲音就響了起來:“陌生男人出現,薇兒,崔敬忠如今這模樣,哪個人未必還能與他交好不成?他的人品就算是能交到朋友,又交得到什么好的,那些男人上門來,你娘又不一定養得活崔敬忠,他那傷得養著,不然能活活痛死他,這樣的情況下,他哪兒來的錢吃藥的?我瞧著那些男人,說不準便是來找孔氏的。”

  他說話的每一個字崔薇都聽見了,但他所說的話崔薇卻是有些聽不明白,或是她聽明白了,卻又有些不敢相信,心口間像是有什么在翻涌一般,她掉頭撐起身干嘔了幾聲,險些吐了出來。若真如聶秋染所說,那崔敬忠真是不要臉到極致。她不敢相信世上竟然會有如此無恥之人,可是聶秋染一向說話幾乎能猜個準,卻是由不得她不信,甚至她自個兒心里也存了這樣的想法。崔薇面色難看,想說什么,卻又說不出來,那頭聶秋染嘆息了一聲,拍了拍她的肩膀,一邊就溫和帶了些親昵道:“小丫頭,人家的事兒你也別管了,睡吧。”

  一整夜崔薇睡著都在做夢,第二日天色還未大亮時,隔壁崔家便已經開始吹起了號角拉起了胡琴來,說話聲音也漸漸大了些,這會兒時間還早,兩人過去又尷尬反倒還幫不上什么忙,聶秋染索性抱了她進屋里接著睡。外頭凌晨露氣重,有些冷了,而且睡外頭又吵得厲害,昨晚崔薇翻了好多次身他都知道,這會兒還有些迷迷糊糊的。

  兩人一覺睡到了大天亮,隔壁已經熱鬧了起來,剛收拾著吃了飯,那頭便傳來了有人大聲嚎哭的響聲,聽著這架勢,倒像是孔氏的母親紹氏的,崔薇洗了臉刷了牙來到崔家這邊時,外頭已經擺了幾張桌子,院子里放著好幾筐豬肉,不少村里的婦人們都幫著一塊兒在收拾著飯菜,幾個穿著黃色道士袍,又戴了頭冠的人拿了青銅長劍挑著紙錢正圍著崔敬忠的門口繞了嘴里在念著什么,手中搖著銅鈴,清脆的鈴聲不時的傳了過來,崔薇看了一眼,便別開了臉,院子里劉氏正在拿稻草生火燒著豬肉皮上的毛,看到崔薇過來時便沖她招了招手。

  “薇兒,你過來了。”她一邊說著,一邊將手里的東西交到一個婦人手上,兩人談笑了一句,看得出來劉氏在村里人緣兒倒是不錯,跟哪個人都能搭得上幾句話,半晌之后她將手在圍裙上頭擦了好幾下,才拉著崔薇走到了一旁,一邊低聲道:“你聽說了沒有,昨兒韓大嫂子在給崔敬忠那娘子洗漱時,發現她肚子都鼓起來了,像是有身孕了。”一聽這話,崔薇眼皮兒頓時便跳了跳,還沒有開口說話,劉氏又接著道:“聽說崔二郎鬧過一回,說這不是他的種,是他娘子偷人,今早還跟孔家的鬧了一場。”

  崔薇一聽到這兒,心里越發瞧崔敬忠不上,都說死者為大,更何況這個死者還是他的媳婦兒,如今偏偏他卻這樣的薄情。昨日里聶秋染說的話崔薇后來也想過了,就算孔氏是做了什么,她若不是被逼的,那便是為了崔敬忠,一個古代婦人,最重名節的,敢做出那樣的事兒,若不是一心為了丈夫,她何苦如此。可沒料到她如今尸骨還未寒,崔敬忠便這樣鬧還說那樣的話,崔薇一時間心里不知是該同情孔氏,還是該厭惡崔敬忠。

  不過這可憐之人,也其實必有其可恨之處,孔氏將崔敬忠看得如同天一般,這事兒若她反抗,怎么也不至于如此,崔敬忠現在這樣得寸進尺,說到底便是孔氏給慣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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