門外白采芝身子慢慢軟下來,往后倚到了廊柱上,香桐香藥連忙扶著她,一面小聲道:“姨娘…”卻見白采芝抬起手無力擺了擺,抬頭看去,只見主子不但是面上沒了丁點兒血色,就連一雙剪水雙眸中都透出了迷茫之色。
忽見門簾一挑,碧青碧紅走了出來,看見她們,不由得都愣了一下,碧紅便上前笑道:“姨娘怎么站在這里?雖說過了年,外面還冷呢,著涼了可不是玩的,看看這臉都凍白了,姨娘是來給太太請安的吧?快進屋去,太太早醒了。”
白采芝兩只手在袖子里都握成了拳頭,很勉強的擠出一個笑容,又深吸了一口氣,方淡淡道:“是,我來給太太請安。”說完便邁步進了門。
這里碧紅臉上笑容褪去,碧青看著她,冷笑一聲壓低聲音道:“如何?你看看白姨娘的臉,連點血色兒都沒有了,可見是嚇得不輕呢。”
“也許…只是害怕而已。”碧紅咬著嘴唇,喃喃道:“白姨娘從前經歷過這樣的噩夢,現在害怕也是人之常情,你看她不是進去給太太請安了嗎?若真像奶奶說的,她該轉身就走才是。”
碧青狠狠瞪了她一眼,悄聲道:“都什么時候兒了,還死鴨子嘴硬,你既這么說,便看著吧。給太太請安又如何?若是我,我也要進去的。丟了那么大的人,下了那么狠的手,這會兒聽見幾句話就縮了?白姨娘是勢利,可不是慫,更不蠢,這消息若不坐實了,她好不容易才走到這一步,哪里肯輕易放棄那一絲希望?反正咱們騎驢看唱本,走著瞧吧。我就不信了,奶奶和她那么多年的姐妹,不比你這個只交了人家三年多的丫頭強?”
碧紅讓碧青頂的沒話說,只能祈禱白采芝爭點氣,可別再給自己打臉了,只是雖如此想著,心里到底還是覺著不做準。
匆匆便是三天過去,就連薛夫人,雖然嘴上不說,心里卻也發覺白采芝有些不對勁兒了。
雖然還是來晨昏定省,雖然也幫著料理一些閑事,然而她如今經歷了這么多,心思早就更細密了些,自從那天早上說了那番話試探,立刻就能察覺到這女人笑容也勉強了,也不似以往那般熱情了,甚至連精氣神兒都沒有了,若強說她是嚇得,自然也可以,但薛夫人知道,沒這么簡單,只怕這一回,是真的讓寧纖碧給說中了。
仔細想一想,兒媳那個人可不是什么好說瞎話的。從前她和自己關系不厚密那陣子,也不是沒有和自己獨處的時候,卻從沒說過白采芝一句話,偏偏這時候才說出來,那自然是她了解自己和白采芝的性子,必要讓自己被對方傷過一回,心里存了疑慮才說出來,也料定了白采芝定然會不爭氣再次原形畢露,不然的話,那么穩重的一個女人,哪會憑空臆測就給人下定論的。
因越想越氣,這一日早上,見白采芝過來也是懨懨沒精神,她實在看不過去,忍不住就訓斥了兩句,白采芝只是聽著,渾沒有了往日的惶恐,竟似個渾渾噩噩的木偶人一般,氣得薛夫人也說不下去了,揮揮手讓她退下,又讓碧青去找寧纖碧過來說話,卻不料碧青回來說:“奶奶出去了,說是要去工地上看看。”
“工地?”
薛夫人十分疑惑,卻聽碧青笑道:“太太忘了?奶奶不是說過嗎?要把那做藥的作坊再建起來呢,之后她還要研究新藥,這藥作坊也要重新做藥,放到百草閣去賣,作為咱們以后的生計,聽說都沒到十五,鄭黎就找了人去建作坊,這會兒只怕地基都打好了。”
薛夫人這才想起來,想一想從親王府被抄之后寧纖碧為這個家所做的付出,不由得百感交集,再對比平日伶俐能干的白采芝,這從前在心尖上寵著,被她當做真正兒媳婦的女人就是怎么想怎么不堪了,因吩咐碧青去和廚房說一聲,要給寧纖碧做些滋補的東西吃,免得她這樣勞累,別讓身子的補養跟不上,于胎兒有損。
碧青猜的還真沒錯,這會兒那藥作坊的工地地基已經打完了,正在壘墻,鄭黎陪著寧纖碧和輕憐四處走著,一面就和她們解釋用的材料,這些工匠的來歷,工錢等等,等到轉的差不多了,眼看著太陽就升了上來。
寧纖碧看看太陽,便對輕憐笑說道:”走了這半日,我有些乏了,剩下的事情你和鄭黎商量,回來再回我,我卻要先回府里去。“
輕憐心里一緊,有心想拒絕,可是看到鄭黎在旁邊等著,不知怎么的這話竟說不出口,她又不太敢和鄭黎單獨相處,雖說身邊有個小雪,但經歷了這樣一場大難,這丫頭性子卻是沒丁點兒改動的,除了吃就不知道別的,這原本是很好,可如今卻反而讓輕憐更控制不住自己的心猿意馬,因正要央求寧纖碧讓她也跟著回去,回頭叫鄭黎把這些事兒和寧徹宣說,再由五少爺定奪,卻不料一回頭,奶奶已經和兩個丫頭走出去十幾步遠了。”
“輕憐姑娘…”鄭黎見輕憐眉頭輕皺,不知道她有哪里為難,連忙叫了一聲,輕憐回頭看了他一眼,只覺心中五味雜陳,到最后終是輕嘆一聲,點頭道:“鄭大哥還有什么事?和我說就好了,我回去再回奶奶。”
不說鄭黎和輕憐繼續說著藥作坊的事,只說寧纖碧,走乏了什么的其實只是借口,這藥作坊離著沈家的院落甚近,走這么幾步路,哪里就能乏了?不過是她察覺到鄭黎和輕憐似乎彼此都有意,所以故意提前離開,給那兩個人制造獨處的機會罷了。薛夫人催了她幾次,要她把輕憐發配出去,她都用事情忙碌推脫著,若是輕憐真的喜歡鄭黎,那到時候和她說這件事,輕憐也不會很傷心了。
唉!在古代做主子怎么就這么累呢?要面面俱到。不但這一對,那院里還有一對得心呢。還有表哥和齊家姑娘的事情,也是我插的手,莫非我穿過來不是做什么女主角,而是當月老媒婆的?那怎么沒讓我穿越到衙門里冰人的身上呢?
走在街上,寧纖碧漫無目的的胡思亂想著,忽聽身旁玉兒驚訝道:“咦?那…那一位怎么看著像是四皇子?啊不對,是齊王爺?”
寧纖碧精神一振,連忙問在哪里,玉兒指著前面一條巷子,吶吶道:“奴婢看著他好像和一位公子進了巷子里,卻不敢確準。”
話音剛落,便聽蘆花笑道:“不是看錯了吧?齊王爺怎會到南城來?這里幾條大街都是窮人住著,中等之家在這里那都算富貴了,也沒有什么景致可逛,再說,論景致,哪里還有比東湖更美的地方呢?”
玉兒抓了抓腦袋,疑惑的小聲道:“我也是這么覺著的,所以才說不敢確準…”不等說完,便聽寧纖碧道:“若是和一位公子,八成就是和蔣諍一起,走,不管是不是,咱們去看看。”
主仆三人加緊腳步,須臾間到了巷子里,正看見周鑫和蔣諍從一家裁縫鋪子里出來,蔣諍一邊走一邊笑道:“窮地方怎么了?難道不聞藏龍臥虎之說?那可都是些偏僻的地方,窮地方照樣有好東西,我看這家的衣服就不錯…”
說到這里,便覺著周鑫停了腳步,抬頭一看,就見寧纖碧三人笑吟吟在對面站著,見他看過去,方微微福身道:“民婦見過王爺,見過蔣公子。”
蔣諍撇撇嘴道:“得了吧,這會兒裝什么閨秀淑女,別人不曉得,難道我們還不知道你骨子里其實就是個悍婦?真是的,今天出門沒看黃歷,早知道就不出來了,王爺,咱們回去吧,順便再買些花草帶回去,那屋子里太素凈,養點花草添點生氣。”
寧纖碧眼睛一亮,蔣諍話中的暗示她如何聽不出來?連忙笑道:“咦?王爺和公子如今是在這里住嗎?在什么地方?我們家還都不知道呢,若知道了,該和太太一起上門恭賀喬遷之喜的。”
周鑫扭頭狠狠瞪了蔣諍一眼,然后淡淡道:“用不著,不過是蔣諍忽發奇想,定要來這里住幾天,過兩天就仍要回王府去住。行了,你如今管著一大家子,也不容易,回去吧。”
說完再不理寧纖碧,和蔣諍并肩離去。這里寧纖碧看著那兩人的背影,忽然長長舒出一口氣,在心中暗道:千山啊千山,你這家伙上一世里我不太了解,但是這一世,你的眼光真是太厲害太毒辣了,不但找了我這么個世上最好的妻子,就連兄弟,你也選的這么準,嘖嘖,多好啊,有權有勢,深得圣眷,狂妄驕縱的齊王爺,若說有一個人能不懼明王爺的威風,怕也只有這位了吧?說是反目成仇,可他還真沒放下你這個兄弟呢,千山你太厲害了,我為你驕傲,啊,愛死你了。R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