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心好了。老四再狂傲,也總得有個人靠著吧?叫我說,倒幸虧他狂傲,所以沈千山壞了他和那個男人的事情,他就惱了,連帶著和太子都不來往,這才能讓咱們有可趁之機。如今他既不肯靠太子,不靠你又靠誰呢?他狂傲就任他去,你素日里能順著的就順從些,他又不是傻子,明顯只有一條路了,難道不去走?”
周謹點點頭,覺著母親這番話倒也有些道理。不過不知怎么的,他心中總覺著有些不安,看向蘭妃道:“母親,您覺著父皇真是下定決心廢太子了嗎?怎么今天上午又賞賜了那么多東西過去?”
蘭妃懶懶笑道:“兒啊,你別多心,只照著咱們該走的步驟來就是。你父皇這個人,我最了解了,從來都是仁義的。太子其實沒犯什么大錯兒,那些子虛烏有的事情,你以為他真不知道?不過是他老了,對皇位越發戀棧,容不得任何人挑戰他的權威,哪怕太子根本沒有挑戰過,他也難免要疑神疑鬼的,這樣咱們暗地里做的那些功夫才最終換來了這些結果。雖如此,你父皇心里對那個兒子,總還是有些歉疚的,那可是他悉心培養過的儲君啊,從前他對太子多好?哪能一下子說恨上就真恨到骨頭里?更何況,這樣一來,也是你父皇試探人心的手段,跟著太子的那些官兒貶的貶罷的罷,睿親王府這帶頭的甚至被抄家圈禁,只你父皇未必放心呢,賜給太子東西,讓人人都覺著太子或會死灰復燃,若有人前往巴結投靠的話,他的下場也就可想而知了。”
“原來如此。”
周謹經蘭妃這樣一說,方恍然大悟,點頭道:“到底是母親和父親幾十年的夫妻,真真是對父皇的脾氣心思了如指掌,別人哪里能想到這么多彎彎繞?”
蘭妃伸手掩住嘴唇,優美的打了個呵欠,淡然道:“所以你沉住氣,你父皇現在的心思還沒定下來呢,你也別太急躁,仍要維持住在他心里的好印象才是。”
“是,兒子明白。”周謹起身施禮,接著又笑道:“所以前幾天沈家一個小妾被擄走,他們家一個下人追上去,和兩個賊人搏斗中失手將那兩人殺了,案子到了順天府,寧家老五親自去疏通關系,有人來報給兒子知道,兒子原本想追究這件事,定那下人一個死罪,然而想了想,這終究是有些難看了,讓父皇知道,恐怕會心生不喜,兒子也就沒做。”
“你做得對。”蘭妃沉聲道:“越是這個時候兒,越要沉得住氣,免得最后關頭功虧一簣。只是睿親王府…”她說到這里,面上添了幾絲恨意,咬牙道:“那老虔婆經過這一番折騰,竟然還沒死,真真可恨。當日若不是她和太后,皇后早該進冷宮去了,我又怎會在這后宮中始終低著人一頭?還有那個寧纖碧,簡直就是我命中的煞星,連著兩次,若不是她,我…我也早得手了,結果功虧一簣不說,還費了好一番手腳,才總算遮掩過去,若不能要了她們的命,我這輩子也是寢食不安的。”
“是,母妃放心,她們被抄家圈禁,本就沒什么好日子過的。”周謹連忙安慰,卻聽蘭妃恨恨道:“沒有好日子過?難道你沒聽說她們雖落魄了,卻是過得很好?那寧纖碧甚至在宗人府外和沈千山隔墻喊話,這叫過得不好?”
周謹沉默了下,忽地冷笑沉聲道:“母妃不必生氣,待兒子想個辦法,必定要攪得她們雞犬不寧。”
蘭妃點點頭,用手撫了撫胸口,方舒出一口氣,鄭重道:”本來皇上忽然把沈家抄了這件事,我心里就稍微有點兒疑慮。你若是能有恰當的借口,暗中出手攪她們一攪也好,只是別讓人察覺到是你動的手腳,恰好也可以借此機會試試皇上態度,看他對沈家,是不是真的就放下了。”
“兒子明白。”周謹答應下來,想了想道:“只是母親,父皇那個人可是精明的很,兒子若是十全十美,只怕他反而要疑心的。若是有那無關緊要的借口,兒子親自出面也好,反而能釋去父皇疑心。”
蘭妃皺眉道:“無關緊要的借口?哪里有這樣的?若真是為了點雞毛蒜皮的小事,你就去逼迫她們,讓你父皇知道,豈不是要認為你無情無義?這可不好。”
周謹笑道:“母親放心,所有的缺點中,只有‘色’字是最無關緊要,卻又能借機攪出點風雨來的,兒子心中已有定案,母親到時候就等著看好戲吧。”
蘭妃看了兒子一眼,有心再囑咐他幾句小心行事,不過想到這個兒子從來都是謹慎的,似乎也用不著自己說太多,啰啰嗦嗦反而不美,因此點點頭應了一聲,再沒多說什么。
除夕這一天,除了熱鬧,和平日也沒什么不一樣的,都是十二個時辰。用過午飯,不知不覺便是半下午了。
皇帝周明站在養心殿的寢宮窗前,出神看著窗外,這是今年才換上的玻璃窗,翠綠的顏色,影影綽綽能看到外面一些景致,而因為光線問題,外面要看里面卻是有些費事。
“皇上,您都在這里站了一個多時辰,從用了午膳后回來就一直在這里,還是到椅子上或者床上歇歇吧,晚上還要守歲呢。”貝殼子輕手輕腳走進來,站在周明身旁小聲勸著。
“朕不累,只怕這幾日,皇后天天都在窗前看著外面,一天里不知道要站多久呢。”周銘嘆了口氣,回身看向貝殼子道:“你有沒有坤寧宮的消息?皇后還好嗎?”
“聽那里的人說,皇后還好,只是越發沉默不愛說話。”貝殼子小心翼翼的說著,見皇上面色黯然,他只覺得鼻子發酸:皇后現在肯定是在怨恨皇上吧?她可知皇上所做的這一切,全都是為了太子和大慶朝的未來嗎?
“再忍一忍吧。”周銘又嘆了口氣,慢慢走回桌前坐下,閉上眼睛不知道在想什么,過了一會兒,他才睜開眼來,對貝殼子道:“給太子送東西的事情,皇后知道了吧?”
“應該知道了。”貝殼子答應了一句,想了想又笑道:“只是太子的做法,皇上您肯定猜不出來,他大張旗鼓的把您賜的東西送給了沈家一大半,如今京城里只怕差不多大小的官兒都知道了呢。”
“這小子。”
周銘愣住了,喃喃念了一聲,過了好一會兒,才苦笑著搖搖頭道:“是這小子能干出來的事兒,這小子…”卻是沒有再說下去。
“還有,齊王爺偷偷吩咐人給沈家父子三個送了兩桌席面過去,還有兩壇上好的竹葉青,只是看樣子不想讓對方知道。”貝殼子見皇帝面色還好,不像惱火的樣子,于是又悄悄稟報了剛剛得來的消息。
“鑫兒?”
周銘一怔,但這一回他很快就釋然了,哈哈笑道:“這個別扭的家伙,朕就說他狂是狂,但不可能和千山真正的恩斷義絕,如何?讓朕說中了吧?”
這種時候要不順著拍兩句馬屁,貝殼子也就枉為這大內總管了,連忙笑著附和道:“可不是呢?皇上真是料事如神。”
“料事如神么?屁。”意外的,周銘竟說出這個很不雅的字兒,但貝殼子卻知道,這說明皇上的心情總算好轉一些了,果然,下一刻就聽周銘道:“不過是知子莫若父罷了。好,很好,朕雖然看不透每一個兒子,但這兩個,總算還是沒有看錯。”
貝殼子真是有些好奇,不知道皇帝現在是不是已經心中有數了,雖然距離皇上雷霆發作不過短短幾天功夫,但是連他如今都看出了點兒苗頭,皇上應該不會絲毫沒有察覺吧?若是察覺了,這件事似是也不用曠日持久,那太子和沈家父子豈不是很快便可否極泰來?
“太后老人家還好吧?”忽聽皇帝又問了一句,貝殼子就將養心殿的事情說了,周銘點點頭,滿意道:“很好,太后雖是埋怨朕,卻等于是給人定心丸吃呢,如今那別有用心的怕是更加放心了。嗯,就讓鑫兒陪太后多說些話,也好寬寬老人家的心。”
貝殼子笑道:“可不是?齊王爺一直在慈寧宮里呆著呢。”
周銘點頭,緩步出了養心殿,看著外面飄落的雪花兒,喃喃道:“這會兒倒越發暖和了,看來這個除夕夜是要有一場大雪啊,要下就趕緊下,這么零零星星飄著雪沫兒,讓人心里急得慌。”
仿佛是聽見了人間天子的話一般,下了多半天的雪珠兒很快就密集起來,雪沫兒也變成了雪片,漸漸地,天黑之前,竟似搓綿扯絮一般,只下的天地間白茫茫一片,連雪里走著的人都看不分明了。
“這賊老天也和咱們作對。”白采芝的房間里,香桐正看著外面的茫茫大雪咬牙咒罵著:“越是姨娘要出門,它倒是越發下得起勁兒了。”
“有什么?恰是下得再大些才好呢。”卻聽白采芝淡淡說道,一面微微轉了下身子,打量著身上這一套簇新的衣裳。R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