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到這里,她飛快的向沈千山施了一禮,小聲道:”這…這是我的一片私心,但愿不要令公子為難,我…我今日叫住公子已是冒失,如今說這些話,更是不該,我…告辭了…”
話音落,她抬起頭,看向沈千山的目光中,是一片難舍難分的神情,用只有自己才能聽到的聲音吶吶道:“這…是我最后看你的機會了,就讓我…讓我放肆一回…”
話音未落,她便扭頭跑走,一邊伸出手擦去眼角邊的淚水。
沈千山默默看著那從來都是端莊柔弱的女孩兒頭一回在他面前失態,竟然提著裙角奔跑離去,一瞬間,心中亦是百味雜陳。
想起對方的話,不要讓人欺負寧纖碧,他不由得苦笑一聲,暗道是人就有私心,你六姐姐看不上我,難道讓我為了她也獨守空房?呵呵,我這片真心被莫名其妙的拋棄,還要為她守身如玉,憑的什么?但是若有了通房小妾,就算是安分的人,看著當家奶奶和丈夫不往來,只怕也難免要生出心思吧?畢竟有幾個人能像你六姐姐那般淡然?好在五年后,我也便還她自由身了,倒也不至于受很多氣。”
白采芝回到車上,想起剛剛自己的大膽舉動,不由得仍是一顆心怦怦亂跳,她大口喘息著,見香桐湊過來,便一揮手道:“什么都不用問,今天的事也不許說出去,不然別怪我對你們無情。”
有這些話和這些表現,沈千山該明白自己的暗示吧?他能順著自己留下的暗線想到自己想要的結果嗎?畢竟那番話欲語還休,可若直接挑明了,不免顯得自己有野心和企圖,再為他不喜怎么辦?情人眼里出西施,六姐姐的剛強看在他眼中是好事兒,如果我也那么直言不諱,萬一再讓他以為我放蕩無恥怎么辦?
她在這里默默思想著,越想就越覺著沈千山是個聰明人,一定能夠領悟自己的暗示。不由得越發得意起來,暗道寧纖碧啊寧纖碧,這可不是我挖你的墻角,是你自己把這個天下間最優秀的男人推到了我身邊。
白采芝根本沒有想到,她還是太高估了此時沈千山的智慧,被寧纖碧和即將到來的婚事弄得心煩意亂的三公子根本沒想到她這是自薦枕席的節奏,還以為她只是單純替寧纖碧擔心,基于那點“同病相憐”的思想,三公子把她想的非常高尚,還在心里默默祝福這樣一個善解人意卻注定與自己無緣的女孩兒能夠獲得屬于她的幸福。如果他這個想法被白采芝知道的話,別的不敢保證,這位表姑娘心里吐血三升是一定的了。
然而世事便是如此難料,白采芝確實喜歡沈千山,只不過這份喜歡帶著許多功利性,說到底,她喜歡的未必就是這個男人,而是這個男人能夠給她帶來的榮耀和財富,如果沈千山不是沈千山,而是家世普通的劉千山李千山,就算再怎么英俊瀟灑高大威武年少英才,眼高于頂的白姑娘也未必就能看得上。
她原本以為自己在沈千山面前的一番做作能成為跟著寧纖碧嫁入親王府的契機,卻沒想到沈千山根本沒有想到這一層。倒是不被她看好的寧玉蘭在府里的公關,因為寧纖碧令人費解的大方態度和姜老太君對這個外孫女兒的心疼,而有了令人欣喜的成果。
晚上回來,寧世泊聽說了這件事,原本是堅決不同意的,忽然清歌過來請他去姜老太君房里一趟,余氏和蘭姨娘便明白了,這是老太太被寧玉蘭說服,所以要做兒子的工作呢。
兩個人心里都不怎么是滋味兒,雖然寧纖碧不是蘭姨娘的女兒,然而也是她從小看到大的,更何況自己娘兒倆得她幫助良多,這會兒知道寧玉蘭想讓白采芝跟著嫁到親王府,她心里哪能不替寧纖碧擔心委屈?
寧世泊在寧馨院足足呆了一個時辰,連晚飯都沒回來吃。直到天黑沉了,方沉著面孔回來,余氏和蘭姨娘欲待上前問他結果,卻見他一言不發,徑自往寧纖碧的屋子里去。
進了屋,海棠和山茶玉兒蘆花等人都在,葉麗娘和蓉兒等小丫頭也是忙了一天,這會兒都在向寧纖碧匯報這一天的成績。見寧世泊進來,便都站起身參見。
寧纖碧抬起頭,看見父親的模樣,便知道他有話對自己說,于是遣了丫頭們退下,她這里笑吟吟扶著寧世泊坐在椅子上,假裝好奇道:“爹爹這幾天都不理女兒,怎么今日忽然過來了?”
寧世泊看著女兒臉上的燦爛笑容,再看看她尖了的下巴,不由得一陣心酸,心中原本譴責的話就說不出來,愣怔了好半晌,方長嘆一聲道:“早知今日,為父便是拼了這條命,那天也不該替你答應下皇上的賜婚。”
“爹爹…”
寧纖碧心中一震,知道寧世泊是愧疚了,于是拉住他的袖子正要勸慰,卻見他苦笑一聲,揮手道:“芍藥不用勸爹爹了,爹爹已經知道,這都是我的錯兒,原本你早就鄭重其事的懇求過,只我那會兒想著,你小小一個女孩兒,能懂什么?又哪里知道生活的艱辛?睿親王府里雖然也有內斗,但是若有沈閣老和三公子的關愛保護,還有大長公主對你也是青眼有加,將來你總不會受氣的,還有富貴榮華可享,何等的幸運?如今…唉!罷罷罷,說什么也晚了,我只后悔當日沒聽你的話。”
寧纖碧默然半晌,方輕聲道:“父親不要自責多想,原本倒是一樁良緣,之所以弄到今天這個地步,全是女兒之過,是女兒任性。爹爹放心吧,日后女兒必定不會這樣沖動莽撞了。”
寧世泊搖頭苦笑道:“知女莫若父母,你的性子我和你母親還有什么不知道的?是那種肯輕易低頭的人嗎?你心里既然對三公子存了成見,這疙瘩恐怕是怎么也解不開了。三公子又是什么人?那是大慶朝如今氣勢最高的少年,他又怎肯對你伏低做小?何況他也沒有什么錯處。三妻四妾自古便是天經地義,為父尚且不能免俗,又何況三公子?且以你的態度來看,人家納妾也是無可厚非。”
寧纖碧知道這是父親在暗中開導自己,讓她看開。因此微微一笑道:“爹爹多慮了,女兒知道該怎么做,女兒的心不在他身上,他莫說三妻四妾,就是三宮六院,跟女兒又有什么關系?”
寧世泊皺皺眉頭,看著她道:“芍藥,你當真就這么看得開?就連你姑母想讓你表妹陪嫁到睿親王府,你也不在乎?”
寧纖碧淡淡笑道:“女兒今天已經和娘親說了,爹爹何必還來問女兒?祖母向來疼姑母和白妹妹,若是她也覺著這對白妹妹來說是個好結果,那何不順遂了她們的意思?”
寧世泊呆呆看著女兒,只見她面容平靜,顯然是真的不反對白采芝陪嫁:這要是何等的心如古井,才能做到這樣的平靜?還沒過門,卻要為丈夫張羅陪嫁的妾侍,何況以白采芝的容貌身份,嫁進睿親王府,只能做姨娘,不可能做個賤妾,女兒對那人人稱贊的三公子,怎么就會這樣的厭惡呢?這…根本就是不把對方放在眼里啊。
這一剎那,寧世泊是真后悔的腸子都青了,只是他也奇怪:若自己是為女兒著想,那三公子這些年來,應該知道寧纖碧對他的態度吧?他為什么也會答應那樁賜婚?他就不覺得沒面子嗎?若是甘心等寧纖碧回心轉意,為什么現在又收了四皇子送去的揚州瘦馬做通房?照他那個態度,恐怕把白采芝添在陪嫁單子上,對方也是不會拒絕的吧?
胸中千言萬語,最后全都化作嘴邊的一聲長嘆,寧世泊看著面前這個孩子,只覺著眼睛酸澀,忽然他站起身來,將寧纖碧緊緊摟在懷中,哽咽道:“芍藥,這一次是爹爹對不起你了。你放心,爹爹一定會為了我的乖女兒好好上進,將來若是你有一天覺著日子不如意,爹爹就是拼了性命,也要讓你有和離的資格。”
以沈家的權勢,除非郡主公主,不然尋常勛貴家的女孩兒也休想獲得和離的資格,即便寧世泊平步青云,做到一品二品大員,也是不行的。想到這一點,寧世泊忍不住又加了句:“總之,好好活,和離不成,就算是豁出去被休,你還有爹娘,還有你弟弟,這里永遠都是你的家,是為你遮風擋雨的地方,明白嗎芍藥?”
“爹爹…”
寧纖碧撲進父親懷中,禁不住淚如雨下,古代對女子的嚴苛到了令人發指的地步,被休回娘家的女孩兒,尤其是這些禮教森嚴的富貴之家,沒有能得好的,要么一死,以還家門清白。要么就是夾著尾巴茍活。如今寧世泊能夠說出這一番話,怎不令寧纖碧動容?R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