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此直到又喊了十幾聲,方見寧徹宣的眼珠子轉了轉,然后他茫然看著寧纖碧,看了良久,聽到寧纖碧反復的說不是他的錯,這一向眼里只有吃的小少爺終于“哇”一聲哭出聲來,只叫了一句:“姐姐,我沒有謀害姨娘…我沒有…”便軟軟倒在寧纖碧的懷中。
“宣哥兒,宣哥兒…”
蘭姨娘的叫聲凄厲而驚惶,余氏也嚇壞了,拉著女兒的袖子喃喃道:“這是怎么回事?這…這是怎么回事?宣哥兒這是怎么了?”
寧纖碧沒好氣道:“還能怎么?他多大一個孩子?又經歷過什么?就把這種骯臟事兒賴在他頭上,若我回來晚一點兒,宣哥兒這條命就能生生嚇得沒了。”
她一邊說著,就抬起頭看余氏,咬牙道:“母親,就讓她那么鬧?您便做不起主了?宣哥兒嚇成了這樣兒,難道您還要由著她?孩子掉了又如何?終歸是她自己的錯兒,和宣哥兒沒有半點關系。”
余氏低聲道:“可那桂圓,我們的確都見她吃了,吃了不大一會兒,便嚷肚子疼…”
不等說完,那邊肖姨娘已經撲了過來,尖聲罵道:“喪了良心的小兔崽子,以為這樣裝一裝便沒事兒了嗎?太太不給我做主,我找老太太去,我就不信這世上沒有天理了,我不信這三房就都由你們姐弟說了算,就算在三房找不出理,我也要去面見老太太說理,我可憐的孩子啊…”
寧纖碧將寧徹宣交給余氏,沉聲道:“母親和姨娘帶宣哥兒進內室,這里我來處理。”
蘭姨娘這會兒心里眼里全是兒子,根本沒聽清楚寧纖碧說什么,余氏卻是大吃了一驚。小聲道:“芍藥別鬧,這事兒你哪能處理?現在她連我都不認了…”
寧纖碧冷冷看著肖姨娘,心中暗自冷笑道:算什么呢?上一世里,隔幾天不就是這么鬧著嗎?鬧得母親終日唉聲嘆氣,鬧得三房在府中淪為笑柄,鬧得人家越發看不起父親,這一世里不就是故技重施么?母親拿你頭痛,我可不會覺著棘手,真以為就沒人能管得了你嗎?
想到此處,越發堅定了決心。點頭道:“我知道母親投鼠忌器在什么地方,放心,女兒有輕重。娘和蘭姨娘快去看著宣哥兒,一旦他醒來,要好好開解,我再說一句,這事兒和宣哥兒沒關系。等爹爹回來,我自有說法。”
余氏目中盡是擔憂之色,然而看看那個肖姨娘又哭又叫,現在已經抬出娘家威遠侯府了,她想起自己的商戶女身份,終是嘆了口氣。讓芭蕉和櫻桃留在這里協助姑娘,自己則進到屋里看顧宣哥兒去了。
這里寧纖碧就慢慢走到肖姨娘身邊,總算那兩個婆子之前讓寧徹宣嚇到。這回不敢胡亂松手,都拉著肖姨娘,此時見寧纖碧過來了,不由得都大松了一口氣,囁嚅著叫了一聲“姑娘。”
“叫聲尖利。動作敏捷,力氣也大…”寧纖碧用手指緩緩撫過自己臉上的傷痕。看著肖姨娘譏諷的笑了笑:“看來姨娘的身子還不錯,雖是小產了,終究沒什么影響,這倒是件可喜可賀的事。”
肖姨娘好像看仇人似得看著寧纖碧,咬牙道:“是啊,可惜沒有如了姑娘的意,姑娘只怕心里是巴不得我早些死,偏偏我這會兒還精神著。”
寧纖碧柔柔笑道:“這話是誅心之論,我并不敢這么想,姨娘若是有這種猜疑,只怕父親也要生氣呢。怎么說,我也是他的女兒,女兒被一個妾胡亂指摘不安好心,你說,老爺是會聽你的,還是向著我?”
寧纖碧的話讓肖姨娘一下子就想到了之前在寧世泊面前告狀,結果反而被狠狠教訓了一回的事情。
從那之后,她才知道,自己即使年輕美貌,要籠住這個男人的心也難。再往后的事情,果然證實了她的猜測,她對余氏和蘭姨娘又妒又恨,妒恨她們年老色衰仍能得到寧世泊的關心和尊重,那自己這最大的資本還有什么用?
然而天可憐見,她竟然有了身子,她是威遠侯府的遠親,就算是遠親,也終究是那邊兒的親戚,豈是余氏一個商戶女和蘭姨娘這種下賤的家生子奴婢可以比的?如今再有了肚子里這個,三房子嗣單薄,這方天地終于可以讓自己橫行了,就是寧世泊,這些日子對她也格外的好,寧纖碧這位六姑娘,那樣高傲的性子,還是得每天過來給自己看診?肖姨娘驚喜得發現:自己的春天終于來臨了。
誰知一切就壞在今天,寧徹宣那個不聲不響的笑面狼崽子,竟然用如此簡單的方法就把自己腹中骨肉給除掉了。
沒錯,肖姨娘認定了是寧徹宣下的手,認定了這個三房中最不起眼的男孩兒是個笑里藏刀的狠毒角色,她恨不得活活撕了那個總是憨厚笑著的男孩兒,再想到自己可能是被紅花或者麝香毒害,日后都難再有懷孕機會,就更加發狂了,因此才有三房里這一幕。
不過余氏之前命人去西角門傳信,讓寧纖碧快些回來,倒不是因為肖姨娘鬧得無法收拾,而是這種事情不好叫人知道,她盼著女兒回來給肖姨娘看一看,順便驗看驗看那桂圓是否做了手腳。肖姨娘剛剛小產,就算是鐵人,也總要趴會兒窩,她是在寧纖碧回來之前才開始鬧得,不然這么個陣仗聲勢,早驚動府中人了,別人不說,元氏是一定要過來看看熱鬧,順便推波助瀾的。
因此時肖姨娘想起了寧世泊對這個女兒的信任和寵愛,洶洶氣勢便不由自主的為之一窒,寧纖碧抓住這個機會,上前一步沉聲道:“胎兒不到三個月,因為意外坐不住也是常事,日后有的是機會。別說天下人,就是京城,不,就是這個府里,不知有多少人都和你有一樣的經歷,大嫂子揣了三個都沒坐住,若是人人都像你這樣兒,是不是大家都不用活了?你就傷心難過成這樣子?還是想借題發揮,好好鬧一場,讓這院里的人都看看,你肖姨娘不是好惹的,是不是這個道理?”
肖姨娘的心事都被寧纖碧給說中了,只是她如何肯承認?梗著脖子大叫道:“六姑娘你也不覺著虧心?放著罪魁禍首不去管教,倒來教訓起我這庶母了,可憐我剛小產,這身子還弱著,竟還要受這種氣…”一邊說,眼淚就掉下來。
“哼!”寧纖碧冷哼了一聲,厲聲道:“既知道身子弱,怎么不回去躺著?在這里鬧得什么?無論事情如何,總會有人給你做主,你就是不信太太,難道還不信老爺?在這里像是潑婦一樣的撒潑打人,你還記得自己是威遠侯府的遠親嗎?或者說,你算準了我們這小小的伯爵府不敢得罪威遠侯府,所以就有恃無恐了?”
她每說一句,肖姨娘的臉色就難看一分,待都成了鍋底色的時候,寧纖碧方又冷笑道:“我看姨娘真是豬油蒙了心,你不過是個投靠威遠侯府的遠親罷了,在那府里過得但凡是好日子,你肯下嫁過來給我爹做姨娘?就算你肯,侯府那邊也未必肯放啊。當日客棧里的事情,你別以為天衣無縫,利用我爹爹的愧疚之心,貪心的想要更多。告訴你,那件事經不起推敲,真相如何你自己心里也明鏡兒似得。我今兒說這話,沒有算舊賬的意思,怎么說你也是個女人,這世間女人總歸要弱一些,因著這個,我和我娘蘭姨娘從來都沒有難為你的心思。然而人無傷虎意虎有害人心,看你今兒個這鬧法,心中怕是早有打算了。姨娘,我在這里認認真真和你說一聲,既嫁進來了,就收了心思安安分分做姨娘,沒人會虧待你。若是還盼著什么寵妾滅妻的事,勸你趁早兒歇了這份心思。威遠侯府別說我們不怕,就算是怕,想來他們也不會為了你這么個遠親,就來難為我們,爹爹也絕不是威遠侯府可以拿捏得人,你明白嗎?”
寧纖碧這話說的十分有底氣,如今京城里無人不知,伯爵府和睿親王府親厚,三爺寧世泊也是沈閣老的人,一個遠離朝堂的侯爵府,即便是勛貴,終究不是什么皇親國戚,不過是有個名聲,安享富貴罷了,連實權都沒有,如今的伯爵府和寧世泊,還真不用去在意。
肖姨娘渾身發抖,不知是這會兒覺出身體不適了,還是希望被一點點敲碎后的絕望,她死死盯著寧纖碧,卻是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人貴自知,我娘和蘭姨娘敬著你是威遠侯府遠親的身份,對你向來優容。可你自己不該不知道自己真正的身份,不該忘了自己在侯府中過的是什么日子,落在一個什么樣尷尬的處境里。”
說到這里,寧纖碧再看了肖姨娘一眼,探身到她面前,沉著聲音一字一字道:“姨娘記著,雞就是雞,就算是一只羽毛漂亮被人當做鳳凰的雞,它也還是雞,老老實實過著雞的生活,自然可悠閑一世。若是真把自己當成了鳳凰,想著一飛沖天,便只有摔死的下場。”
嗷嗚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