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寧世泊的打算,是將這些東西分成兩個房間擺放,也不至于十分擁擠。誰知寧纖碧卻將所有的物事安排在一間房內,另一間房做了書房,至于第三間房,卻是做了密室,里面除了一張超大號紅木桌子和椅子,再無別物。
寧世泊瞧著女兒收拾這三間屋子,小小的孩子卻是十分有主意,心里又是好奇又是高興。父女兩個一起努力,將這三間房子收拾的很是明亮干凈。
不過這件事情做完,寧世泊就得了旨意,封他為翰林院的修撰,即日起赴任。
士農工商中,最清貴的就是士子,以至于世人有云:“萬般皆下品惟有讀書高。”而士子中,最清貴的莫過于翰林。
只要是有門路或者身負大才,在翰林里熬個三五年,便可以往六部補缺,在六部熬到一定資歷,出去外放一圈鍛煉鍛煉,再回來,就是一部堂官,甚至往后就是封閣拜相,也不是不可能。
如今寧世泊成了一名翰林,他身后有伯爵府的背景,伯爵府又和睿親王府親近,這前程自是不可限量。一時間,伯爵府外車水馬龍,來拜見送禮的人絡繹不絕。好在寧世泊也是個玲瓏之人,余氏如今也是從頭發梢到腳后跟都打起了精神,總算將這些安排妥當,沒出什么紕漏,不然的話,樹大招風,實為不美。
這番熱鬧,直到后來眾人了解了寧世泊是什么樣的人之后,才漸漸淡下來。
夜里的一場春雨,催開了枝頭上那些含羞半放的花苞。
寧纖碧從后門出來,穿過抄手游廊,來到自己的“百草閣”前,抬頭仰望著大杏樹上那一樹繁花,陽光從花枝間斑斑點點灑下。帶著春日里的一絲暖意。
“好舒服啊。”
她情不自禁的喃喃出聲,伸出手拂過頭上的花枝,十三歲的少女,個子比從前又高了一些。
轉回身,不遠處是兩株柳樹,因為昨夜春雨的滋潤,看上去格外的翠綠誘人。
“小樓一夜聽春雨,深巷明朝賣杏花。”隨手摘下一朵杏花在鼻前嗅著,忽聽身旁的玉兒道:“姑娘,這是什么詩?聽著怪好聽的。”
“是一首寫江南的詩。”
寧纖碧微微笑著答了一句。接著便聽到蘆花的笑聲,轉回頭,小丫頭捂著嘴巴。笑得眉眼彎彎。
“有什么好笑的?”寧纖碧奇怪,卻見蘆花搖搖頭不肯說,不過很快她就放下了嘴巴,嘻嘻笑道:“姑娘可是想表少爺了?算一算,他下江南也有大半個月了。”
寧纖碧一愣。她不過是觸景生情,偶然念了這么一句詩而已,確實不是因為蔣經。不過經蘆花這一提醒,她才想到:蔣經已經下江南大半個月了,還沒有什么信兒傳回來,也不知道什么時候能回京。
“姑娘。咱們表少爺為什么要聽那個周公子的話?他要表少爺陪同下江南采買,表少爺真就去了,從前也沒聽他說有這么個朋友啊。”
玉兒也是想起蔣經還沒回來。忍不住就隨口問了一句,別說她奇怪,就連蔣姨媽和余氏等都十分奇怪。
“表少爺的事情你都了解?他有什么樣的朋友,還用得著告訴你們這些丫頭知道嗎?”寧纖碧瞪了蘆花和玉兒一眼:“好了,難得今天先生們放了一天假。趕緊隨著我去把百草閣好好收拾一下。”
蘆花和玉兒答應一聲,蘆花就從懷里拿出鑰匙。開了百草閣的門。這里寧纖碧見她們兩個走進去,便在杏樹下那塊大石頭上坐了,怔怔看著不遠處的大門出神。
這府里沒有人知道蔣經為什么要和那位周公子一起下江南,當然,除了蔣姨媽和余氏寧世泊等人,也沒有多少人關心這件事情。就連蔣姨媽余氏這樣的親人,也只以為蔣經是想獨當一面,經商賺錢。這次下江南,不過是和朋友一起出去歷練歷練。所以她們雖然好奇,卻也沒有多想。
只有寧纖碧知道,蔣經下江南,可以說是半自愿半被逼迫的。
那位周公子,其實就是四皇子周鑫。自從三年前施藥時因為沈千山認識蔣經后,偶爾他也會和沈千山一起,邀請寧家子弟與蔣經一起出去逛蕩吃喝,只不過,他的身份卻是嚴格保密的。
想一想,這三年大家的交集也不多,就連沈千山,因為需要學文習武,來內宅的次數也漸漸少了,加上自己的有心躲避,上一次見他還是在大半年前。
所以寧纖碧也有些奇怪,周鑫怎么就想到要蔣經和他一起下江南了呢?說是給太后采買壽禮,但他身為皇子,身邊不知道有多少內務府經驗豐富的官員,蔣經就算是一只小地頭蛇,在經商方面也有些天分,到底年歲輕,也未必就比得上那些老家伙吧?更何況他這只小地頭蛇可是離鄉三年多,幾乎都要變成地頭蟲了。
又或許,四皇子只是因為旅途寂寞,不愿意應付那些老家伙,又不能公開帶女眷出京,所以就拉了表哥作陪?唔,但愿表哥不要跟他沾染了那些風流習氣。
寧纖碧想到蔣經那一張面孔,忍不住伸手撫了撫額頭,暗道表哥啊表哥,你可一定要保持忠厚老實的本色,千萬不能被那混蛋給帶壞了啊,不然的話,你要風流起來,那絕對是禍國殃民級的,不知有多少女孩子要受你的害。
雖然是這樣想,但寧纖碧一點兒也不擔心。兄妹這么多年,她自認也了解蔣經的性子:雖是溫柔可親,但為人方正,連寧世泊都對他贊不絕口。今年十五了,又是家有余資的少爺,還有副絕好的皮囊,但他卻從不沾惹那些風月之地,就連寧徹守寧徹安這些家伙有心拉攏,也都沒有成功,這一點,連余氏提起來,都是忍不住滿臉的驕傲。
“姑娘,都收拾好了,進來吧。”
蘆花從屋里探出頭,見寧纖碧在杏花樹下癡癡坐著,連忙喊了一聲,接著走出來,看著那塊大白石道:“可惜了,只能這會兒坐一坐,杏花謝了,長出葉子后就不敢在這里坐了。”
杏樹是很喜歡招蟲子的,即使那蟲子很少會掉下來,總是讓人心里產生陰影,所以花謝后,這塊大白石雖也是個好座位,卻沒人敢在這里坐。因此蘆花才會有這樣的感嘆。
“嗯,所以趁著現在,多坐坐吧。”寧纖碧站起身,用手輕輕拍了拍衣服,然后邁步走進“百草閣”。
書桌上放著幾本書,還有一張方子,寧纖碧低頭看著那張藥方,心中忍不住就有些激動。
這是一張“六味地黃丸”的方子。
因為姜老太君這段日子一直覺著有些頭暈耳鳴,身子發軟,所以寧纖碧決定要為老人家制出一味藥,搜集了下腦海中前世記憶里的方子,最后她挑了一味相對簡單卻又有效的“六味地黃丸”。
為了這張方子,她已經整整忙活三個多月。
當然,這三個多月的時間,是她故意反復試驗耽擱的。再怎么說,她也只是個一個剛剛十三歲的女孩兒,就算有再高的天分,若說十三歲的時候就能一下子制出一味藥,這也有些太匪夷所思了。
就算經歷了這三個月,還反復請教了寧德榮,引導著他也添了不少意見之后,還是讓老頭兒驚奇的無以復加,直嘆著寧纖碧在制藥方面,是萬世不出的天才,若是能用心苦學,說不定成就將超過華佗扁鵲,她的名字或許就要光耀青史。
總算到今天,就要熬制這張已經經過反復修改,終于成功的藥方了,寧纖碧怎么能不激動?
仔細的洗了手,看著鍋旁已經準備好的藥材,寧纖碧正要動手制藥,忽然就聽門外響起腳步聲,接著余氏身旁的小丫頭柔兒走進來,福了福身道:“姑娘,太太讓姑娘趕緊回去,說是有事兒商量。”
“什么事情?要尋我商量?”
也難怪寧纖碧驚訝,她是剛剛才從余氏房里出來,到了這百草閣的,前后還不到半個時辰,能發生什么事?讓余氏派人來請自己回去。
雖然疑惑,但寧纖碧也只有暫時放下制藥的活計,跟著小丫鬟匆匆離去,蘆花和玉兒對看了一眼,也連忙跟出去,然后仔細鎖好了門。
匆匆來到前廳,只見余氏和蘭姨娘的臉上都是歡喜不盡的樣子,寧纖碧松了口氣,進屋后先給旁邊坐著的蔣姨媽見禮,然后才笑道:“看姨媽和娘親臉上全都是喜色,莫不是表哥有信回來了?”
雖是這樣說,她心里卻有些奇怪,暗道表哥回來,似乎蘭姨娘不用喜歡成這個樣子吧?這可就有些裝蒜了,奇怪,她平時不是這么虛偽的性子啊。
卻聽蔣姨媽笑道:“你表哥的確是來信了,一切都好,你不用掛著他。只是今日這喜事,卻和他沒關系,是和你爹有關系。”
“我爹?”
寧纖碧更驚訝了,心想自家老爹在翰林院里為編書加了一個月的班,這難道也是喜事?古代人的忠君思想還真可怕。
呼呼呼,芍藥的金手指,終于要徐徐開啟了,六味地黃丸只是創業第一步,嗷嗚l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