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呵,”云昉鳳冷然一笑,視線從夢寒月身上跳過,轉眼直接看向一旁已經呆了的梁師傅,說道:“我給你每月白銀一百兩,你來我云家。”
“這…這…”梁師傅駭然!一百兩銀子啊!每個月啊!
天吶!這可是要發財了!
不光光是梁師傅被嚇到,此處所有人都被嚇到了。夢寒月饒有興趣地半挑眉頭,一雙眼不著痕跡地掃視了一眼店里頭,將每個人的表情看在眼底。
會被嚇到是正常,會興奮也是正常,夢寒月在一個人的眼底看到了貪婪。她遮住眼,等到她的視線又回到云昉鳳身上的時候,面上早已掛起盈盈笑意。
輕描淡寫地問起云昉鳳:“云家果然是財大氣粗,不在乎這每月一百兩白銀的月錢,不知道云老爺子知道云大小姐你這樣胡鬧,就為與我出氣,會是怎樣的想法了。”
“勞你費心了,夢、大、娘、子,…我此次前來,本就是為了貴店里的臺柱,梁師傅的。就不知道梁師傅隨我去了云家,到我云家的珠寶店為我云家制作出這些好東西后,夢大娘子這家店沒了手藝師傅,可還能夠這么囂張。”
云昉鳳不是無腦,只是她從小生活在江南最權貴的人家里,很多別人在乎的東西,別人拼著一輩子也不一定能得到的東西,她可以不在乎地隨手扔掉。
“哦…,容我再提醒一下夢大娘子,你家的店鋪昨日生意很好吧?…呵呵呵,昨天生意有多好,你就有多得罪人。這江南啊,比不得京城,卻也各方勢力盤根錯枝的。我看著,夢大娘子昨日著實是太打眼了。”
如云昉鳳,卻也犀利無比,“那話怎么說的來著?…哦,對對對,是龍啊,你得盤著,是虎啊,你得臥著。呵呵呵。夢大娘子別以為贏得了一場比賽,得了當今圣上的獎勵。便就能在這江南有那一席之地。你當這江南的百年世家都是吃軟飯的,干看著?”
夢寒月點點頭:“受教了。”
云昉鳳這才滿意地點點頭。
“三弦啊,你做什么吃的。這點子東西算到現在?沒看見這是云家的云大小姐?云家的云大小姐你懂嗎!你敢讓云大小姐等著,小心回頭得罪了云老爺子,云老爺子叫你在江南再也吃不了這口飯!”
口口聲聲“云老爺子云老爺子”的叫,好似云昉鳳回去就只會告狀,云老爺子是替她收拾爛攤子的給她撐腰的人。
事實上也是這個樣子。但沒人會愿意被別人當眾羞辱成一個廢物吧。
夢寒月好久沒有這么痛快地出手趕人了!
每每這些事情,她都交給了阿大,明月他們去做。
現今個,又重拾小柳鎮上孤身奮斗的彪悍勁兒,頓時一股怨氣就出了好些。
怨氣出是出了,但沒出夠…!
“啊…額…是是是。瞧老奴是看傻了,都忘記給云大小姐結算了。”魯三弦趕緊從一旁拿來一個老算盤,卷起手臂上的袖子。就要開始撥動算盤珠子,盡管他已經表現的很嚴肅了,但是他埋著腦袋,肩膀卻不停地聳動。
夢寒月打眼一瞧,哪里不知道魯三弦這老貨是在偷笑。
又能清晰地聽到悶笑聲。盡管很隱忍,憋得很厲害。還是能夠聽到。她知道,這是店里其他人在憋笑。
她的視線直接就落到云昉鳳的臉上。此時的云昉鳳漲紅了一張大紅臉蛋,任她如何明艷逼人,此時也盡顯狼狽之色!
“你…戲弄我!”云昉鳳狠狠一磨牙,瞪著夢寒月的目光就像是要吃掉她一樣。
“云大小姐不要冤枉好人。我可是讓我店里的掌柜速度快一點,免得云大小姐等的不耐煩。”夢寒月無辜地攤攤手。
“呵…好!你厲害!”云昉鳳氣極反笑,臉上一層不正常的紅暈,一只手拼命地錘著自己的胸前。一手指著嘴巴。
小丫鬟一看不對勁,趕緊地替她家的小姐順氣,一邊惡狠狠怒斥夢寒月:“刁婦!看你把我們家小姐氣的!要是我們家小姐有什么好歹,我們老爺不會放過你的!”
這時,夢寒月也攢緊了眉,“滾開!”一把隔開那小丫鬟,她從后頭抱住云昉鳳,抵住她的腰背,幾次用力后,一個糖塊大小的東西從云昉鳳嘴巴里迸了出去。
夢寒月這才松開了手。
那小丫鬟猶自叫著:“刁婦,你要對我們家小姐做什么!”這會兒突然看見她們家的小姐蹲在地上猛咳嗽幾下,卻是不再敲著自己的胸口了。
幾步跑去關切地扶著她家小姐:“大小姐,大小姐,您沒事吧?”
“廢話,誰叫她與人說話的時候,嘴里含著糖塊的。剛才活該被糖塊堵住氣管了,要不是有我及時救了她,你家小姐這會兒就是個長得漂漂亮亮的尸體了。”夢寒月嫌棄地拍了拍手。
這時,店里的人全都看傻眼了。
…原來他們的女東家還是濟世救人的活菩薩。
云昉鳳好一些了,這才站起身子,她看向夢寒月的目光比剛才還要可怕,恨意讓人一看就心驚。
夢寒月暗自皺眉,她沒做什么吧,…難道救她還不應該了?
“我不用你救!”
伴隨這話,“嘭”一聲響徹小店。
等眾人回過味兒來,就見云昉鳳素白的拳頭一拳砸在了柜臺臺面上,一雙眼正充滿怒氣地瞪向他們的女東家:“誰允許你碰我的!”
好可怕…
這樣的云昉鳳真的很可怕。
夢寒月看著,挑眉:“對嘛,不裝了?…你裝不裝,與我沒干系,你當著我的面挖我的人,云大小姐,顯然你長這么大。沒人教誨過你,這世上,不是所有的好東西都該歸你的。”
云昉鳳一驚,瞬間又恢復云淡風輕。
“瞧,這又開始裝了。”夢寒月笑說。
云昉鳳卻不理,看向梁師傅:“每月白銀二百兩。”
“三百兩!”云昉鳳又說。
“怎么?還不滿意?胃口太大,小心吃不下,梁師傅,云家不是非你不可的。你可好好斟酌斟酌。貪心不足蛇吞象。”云昉鳳皺起眉頭,眼中濃濃的不耐煩。就看著梁師傅,其他人都不看。“四百兩!梁師傅,難不成還嫌少?”
“不!不是!夠了夠了!”梁師傅從剛才就已經被嚇呆了。根本就反應不過來,卻叫云昉鳳誤會為貪心。
“那就行了。梁師傅,你什么東西都別拿了,直接跟我走。我云家還不至于小氣到出不起工具錢。”云昉鳳徑自轉身,抬腳就向大門走去。
“開門啊。”小丫鬟立刻沖門口的魯明命令道。
“啊…啊!云小姐。不是你想的那樣!我不能跟你回云家!”梁師傅在后頭喊著,尷尬極了。
“你還想提什么要求?”云昉鳳眼中滿是輕視,在她看來,眼前的高大漢子就是個貪財的小人。但是祖父教誨過,有缺點才好控制。因此云昉鳳落了眼皮子,遮住眼中的輕視。
“云大小姐!你有所不知!東西是我做的。設計的卻是另有其人。”便是云昉鳳后來遮住了輕視之心,但是還是叫梁師傅看到了。梁師傅本來跳動的很激烈的心淡了淡,便是再有錢。他也有自尊的。
莫說他根本沒想要去云家,就是去了,那也不是云家養的一條狗。回頭歉意地看了一眼夢寒月,“女東家,一開始我這大老粗就沒想著跟去云家。”
“我懂。”夢寒月微笑地點點頭。她臉上的蜈蚣疤有些刺眼,但此刻在梁師傅的眼中。這就是最美的一張臉,這才是笑容,發自內心的笑容啊!
比起那張美輪美奐的臉上找不到一絲缺陷的完美笑容,他們的女東家笑起來更能夠暖人心。
云昉鳳頓時氣不打一處來,敢情她耗費這么長時間,根本就是浪費時間!
“主子喜歡耍人,連下面的狗也不安分!到底什么人養什么樣的狗!”
“收回去!”夢寒月臉上的笑容頓時收斂住,深沉的眼死死鎖住云昉鳳,臉上像是蓋了一層寒霜一樣,能凍徹人骨,“收回你這句話。否則…”
“否則你想怎么樣?難不成還想動手教訓我嗎?哈哈哈哈。”云昉鳳心道,店門關著,但她就不信,在江南蘇地,會有人敢對她動手!
她也不怕露出真性情,今日店門關著,知道這一切的不過就是這店里頭的人。…都不知天高地厚,明朝在何處的一群人!
“動手教訓你?說對了!”夢寒月頓時就大步朝著云昉鳳而去,她明知道應該心平氣和的,昨日也是她教這些人心平氣和的,但是她忍不住!這種侮辱人的口氣,這種把人當做畜生的口吻,云家…云家到底是怎樣的一個家族,家族一個沒出閨閣的小姐張口閉口把人罵作“狗”!
“女東家!不可!”吳良靠的近,當時就擋在了云昉鳳身前:“女東家,冷靜一些!”
眾人心都提到嗓子眼兒,終于能夠松口氣了。
“讓開!吳良,不然我連你一起揍!”夢寒月冷喝。
“女東家,我老梁明白你是替我出氣。但是我老梁不計較被人罵作狗。我老梁是替女東家你工作的,只要女東家你不把我老梁當做狗看就好了!”;梁師傅趕緊沖過去拉住夢寒月。
“嗤!演這么一出主仆情深,還真是感動人。”云昉鳳猶自不知死活,“一個要揍我,一個負責攔人,黑臉白臉都是你們,我人就在這里,有本事你們就打呀。”
“阿大!”夢寒月喊一聲“阿大”:“扯開他。”“他”指的是吳良。
阿大沒有猶豫,他清楚他家這個無良夫人,容不得她的人有半點不忠心。…即便他是真心的,但是這時候他沒有按照她的話做的話,回去之后,他會很慘。
阿大也了解他家的這位夫人,說一不二!她若是這一巴掌揍下去的話。肯定得惹起軒然大波。但阿大肯定,他們家夫人絕對又辦法應對。
“啪啪!”
一切都發生的太快,就在夢寒月喊“阿大”的下一刻,吳良被從他身前扯開。夢寒月眼中爆射出冷芒,立即出手!
在云昉鳳沒有回過神來的時候,兩聲脆響響起…,吵鬧的小店里,頓時鴉雀無聲!
“你敢打我!”云昉鳳回過神來,臉頰上火辣辣的疼!她反應過來,她這是被人打了巴掌!
“云大小姐別拿這種眼神瞪著我。我可是按照你的要求做的。不是你讓我有本事就揍你嗎?”夢寒月背著手睥睨著云昉鳳,“想必云大小姐對我這個人已經有了深刻的了解了。”
云昉鳳個頭雖然不是特別的弱小,但與夢寒月比起來。就矮了半個頭。
之前還好,她身上有著云家的光環,她從小養尊處優,良好教習下養出的貴氣,讓她站出來就能吸引人眼球。
但此時。她明艷的臉上,兩側臉蛋兒腫了半邊高。
她面前的這個平凡的女人,冷煞的眼神,睥睨的目光,背手而立,明明只是在這樣普通的一個小店里頭站著。卻仿佛她的腳下站著的不是簡陋的小店,而是皇宮大內的殿堂一樣!讓人從她的身上感受到一股威儀的氣勢,仿佛這人天生就該站在山頂睥睨著眾人一樣!
仿佛她云昉鳳在她的眼中不過是螻蟻!
云昉鳳一時之間恍惚起來。她怎么看,都看不透眼前這個面貌平凡的女子,出生簡陋的女子,怎么會有跟她的祖父十分相似的氣勢!
不可能!
云昉鳳狠狠咬住嘴唇,瞪向夢寒月。…她怎么能夠和她的祖父相比!她配嗎?
“云大小姐,回去之后。盡管向云老爺子告狀。替我向云老爺子帶一句話,我等著他動一動手指,把我整垮。跺一跺腳跟兒,讓我在江南混不下去。”
夢寒月冷凝著臉的模樣,這店里還沒人真正看過。只有跟隨最久的阿大看過她現在這樣的模樣。
阿大,知道,他家的夫人要有所動作了。
“三弦,把東西包一包,云大小姐買這么多,這么照顧我們小店,記得把大頭后頭的小錢都抹掉。就當給云大小姐的臉買些白粉抹一抹。”
“不、用!”云昉鳳咬牙切齒:“清鷺,結賬!”她今天是吃了大虧了,奈何她身邊就帶了一個小丫頭,環視店內一圈。十幾二十的男人站著。
若是換做平常,她必定不依不饒!…誰敢動她云家嫡長女云昉鳳!除非是瘋子!
但她今天就碰到了瘋子!
云昉鳳陰蟄的眼看向夢寒月。…她不會善罷甘休的!
找祖父替她撐腰又何妨?祖父說過,要懂得借勢,她有勢借,也是實力!
這世界上不是所有人都有資格擁有強大的保護傘的!
“你會后悔的。”云昉鳳離去的時候,留下這么一句讓店里伙計們聽到心驚的話。
銅雀街之所以得名銅雀,有一個淵源。
從前,沿著銅雀街走到盡頭,便有個寺廟,名叫銅雀寺。
銅雀寺如今香火依然鼎盛,源于它的靈驗,尤其是在求姻緣上頭,因此很多人家的婦人都會帶著自家閨女來求一求。
江南很多的大戶人家也會時不時帶著自家的姑娘來銅雀寺燒香禱告,姑娘們祈禱嫁個如意郎君,家里的大人們希望能夠攀上一個好親家。
今日正是秋高氣爽的好時節,入秋了,天不熱不冷,迎面偶有一陣風,帶著一絲清爽,褪去了炎炎夏日的躁熱,吹拂在人臉上,好不舒爽。
夢寒月早早帶著明月和阿大出來。
“夫人。白家人真的今日會來銅雀寺嗎?”明月有些不安地轉動。
“別轉悠了,轉的我頭暈乎了。”夢寒月翹起嘴唇,“當然,李云長那家伙給的情報,想必是不會出差錯了的。”
沒錯,就是李云長。
夢寒月來到江南后,還沒去李家登門拜訪,結果她在銅雀街上掀起的風波太大了,引得各路人馬均有側目。也因此,李云長那廝竟是自己找上門來。
見面就指著夢寒月說她不厚道,來了蘇地,居然沒有知會他一聲。
當下夢寒月眼就亮了。她惹了云家嫡長女云昉鳳,一個人絕技是無法對付這么一個江南的龐然大物的,胳膊擰不過大腿嘛。
因此,她將主意打到了白家。
不都說云白兩家不對付嗎?
她把想法與李云長一說,那家伙頓時拍著桌子道:“你瘋了!前面是狼,后面是虎!你這是出了虎穴進狼窟!我不同意!”
“你這么激動做什么?”夢寒月皺了下鼻子,弄不清李云長發的什么瘋。但她需要他提供線索,只好耐著性子與他解釋:“正是因為前有狼后有虎,這種時候。我什么都不做,狼虎未必會合作,但我一定會成了盆中大餐。
狼或許懼怕虎,可卻未必滿足于長久蟄伏于老虎之下。狡猾如狼,你說。若是此時有第三方和狼合作,狼會不會忍不住貪心,背后狠狠算計一下老虎?”
李云長已經聽得駭然心驚。看著眼前的夢寒月,眼底全都是深沉。
“幾日不見,丑女人你變得更犀利更有城府了。…從前是我小瞧了你,”李云長長嘆一聲感慨。忽而面色凝重,坐直了身子問向夢寒月:“丑女人,…你那日夜里被傳進宮。第二天匆匆離京…,這段時間到底發生了什么事情?”
夢寒月先是一驚,愕然地看著李云長,隨即苦笑開來:“你倒是個細心的。李云長,沖你這個問。今后你就是我摯友。”
這下換做李云長愕然了,隨即俊臉狠狠抽動:“丑女人!誰要和你是摯友!”臉上倏然間浮上兩道可疑的紅暈。
“你…不會是害羞了吧。”夢寒月不可思議地指著李云長高聲喝道。
“閉嘴!你矮點兒聲!”李云長做賊心虛地看向四周。“誰害羞了!你一個女人都沒害羞,我一風流倜儻的公子哥兒害羞什么!”隨即正色:“說吧,你要我做什么?”
夢寒月正笑得歡快,忽然聽到李云長問話,緩緩地挑起一邊眉毛:“很好,這才剛成為摯友,你已經有了為朋友兩肋插刀的精神,不錯。”
“別鬧。”
“嗯,好,不鬧。”夢寒月正色:“不用別的,我聽說白家有個大小姐,很白老爺子的寵愛,聽說她出生那一天也有彩霞當空,對吧?”
“云家大小姐出生那一天,云家老宅上空盤旋著彩霞,而當天,白家的大小姐同一天出生,也爆出白家老宅彩霞盤旋。是以,云老爺子給云家的大小姐取名云昉鳳,而白老爺子給白家的大小姐取名也不遑多讓,叫做白鳳起。”李云長道出十幾年前街頭巷口人人津津樂道的老事兒。
“嗯,白老爺子和云老爺子這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兩家的心思,全都浮在水面兒上,就怕別人不知道。真招搖。雖說白家和云家在江南各自實力不凡,可他們忘了,還有京城。京城里可不會有人看著這兩家坐享其成。
朝廷上下,想要坐上那個位置的可不少。”那個位置,指的是太子妃的位置,將來的國后!
夢寒月突然發現,她如今也能夠像個路人甲一樣去談論和那男人相關的事情了。…只是,真的是這樣嗎?
“你呢?”李云長突然問。
夢寒月一驚,本能地抬眼看向他,被李云長熠熠發亮的目光給撞進了心里頭,頓時有些慌亂:“什么我呢?”目光有些閃爍開。
“別打岔,丑女人。…那天比試時候,他出現了。其他人或許看不出來,但我卻看到了,他看你的眼神和那時候救你的南宮塵一模一樣!世人都說太子和南宮塵長相有些相似。我看這兩人之間的關系不只是這么簡單。說不定,一直跟在你身邊的并不是南宮塵。
那男人就算變了聲音,看你的眼神卻一點沒變。”這時候夢寒月的臉色已經慘白得和鬼差不多了,李云長不忍,卻依然堅持說完:“丑女人,要我明確地說出他的身份嗎!”
“你別說了!不是他!”夢寒月死咬著牙,狠狠道,“李云長,別打岔。隨你猜他是誰。和我什么關系?他是誰,他不是誰,都影響不到我!反而,如今,我更要珍惜身邊的人。非但要珍惜身邊的人,也要過的更好。白家算什么?
云家又算什么!
李云長,在這江南,我就導演一出好戲與你看!江南太平靜,水下卻藏著暗流漩渦!如今已經到了洗牌的時候了!
我只需要在這看似平靜實則洶涌波濤下推波助瀾!江南必亂!”
李云長冷的打了個顫!他看眼前的女子平靜的眼神,淡淡的語氣。好像是在談論“今天天氣真好”這樣無關緊要的事情。
但她字字都含著殺機!最后那“江南必亂”聽得他心里砰砰作響。
她這樣平靜的表情,配上她嘴里的話,卻實打實地叫李云長腳底泛寒。
“你到底想要干什么?”李云長壓低了聲音吼著夢寒月。
夢寒月的眼淡淡從他的臉上掃過去。看向遠方,撇著唇瓣的樣子讓李云長聯想到吐著蛇信子的蛇妖。李云長聽到她說:“他要和我搶兒子。我求了他,讓平安在我身邊長大到成年,到時候再送回他身邊。可我最近后悔了,越發舍不得了…
我兒子。我肚子里生出來的,他就提供了一條小小的蟲子,憑哪一點來和我搶兒子?”李云長的臉色有些發青,那個“他”是誰,不用點明,這包廂內二人都心知肚明。
但就是因為心知肚明。李云長的臉色才難看。
他好像管了不該管的事情。現在退出可還來得及?
對面的女子還在說:“我雖然不甘,但平安卻努力地做到一個稱職的小主子,我知道。他是喜歡那男人的。我雖是他親娘,卻沒權利替他做出選擇,到底是選擇和那男人在一起,還是和阿娘在一起。
老皇帝又給了我十間店鋪,兩處田莊。一個園子,這些加起來。在別人看來,是天大的福分,是一筆大橫財。卻不知,這些產業中,沒有一個是盈利的,許多在我來時已經負債累累。
李云長,非常時間用非常手段。狠厲之下才能快刀斬亂麻。
我要江南亂!江南亂了,我才能渾水摸魚!才能夠在這注定一灘死水下求得一線生機!才能夠借此在江南這塊富裕繁華,富貴鄉里站穩了腳步!”
李云長聽后久久不能回神,目光復雜地落在對面長相平凡的女子身上,若不是親耳聽到,李云長不會相信,這世間會有這么…特異的女子。
太狠了!
“你不怕江南亂了,牽扯到無辜嗎?”李云長問起夢寒月。
“有人的地方就有紛爭。即便我不出手,也會有別人的。江南,注定要亂。我只不過是推波助瀾,讓它提前罷了。”
李云長點點頭,她說的都對,云白兩家對峙多年,觀望者不知凡幾。江南遲早是要亂的。此時不亂,也不過是強撐著。這就好比隨時醞釀著暴風驟雨,人們卻不知道黑壓壓的天際到底什么時候劈下第一道閃電一樣。
他們的包廂靠著窗戶,李云長的目光透過敞開的窗戶看著下面街道兩旁一片繁榮的景象,平靜安逸。
“哎…”久久地嘆了一口氣,“丑女人,說說吧,你要我做什么?”
“情報。”夢寒月頓時眼中發亮,熠熠生輝地看向對面的李云長:“我要你隨時提供給我有用的情報,就比如…白家的白鳳起明天什么時候會出白府。”看似她的話是病句。但李云長卻聽她話中話外意聽得分明。
“…我會想辦法讓白鳳起明天出白府一趟的。晚間再與你聯系。”李云長說道:“你住在哪里,晚間我去找你。”
夢寒月報了一個地點。
“嗇園?!”李云長眼中閃過驚詫,:“那座園子占地寬廣,位置又好。蘇地很多人都看上了,卻是耍盡了手段,都沒人成功買大這座園子。聽說園子的主人很神秘很有背景。…這座園子不會是老皇帝賞給你的那座園子吧?”
夢寒月不置可否。算是默認,李云長倒吸一口冷氣:“原來這座園子之前是當今圣上的!我家老頭當初聽了個姨娘慫恿,還打過它的主意。就不知道要是我家老頭知道這園子之前是當今圣上的,不知道會是什么表情。”
李云長眼神閃爍,閃著一絲幸災樂禍。
“看來李大公子在國公府里過的并不那么如人意啊。”夢寒月瞇起眼,彎唇一笑,眼中好似打著什么主意:“李云長。江南若是亂了,渾水摸魚的人一定不少。不如你也趁機為自己打算打算吧。”
“嘶…你什么意思?”
“字面上的意思。除非你李大公子想要將來繼續寄人籬下,不然,何不化被動為主動?李云長,聯手吧。”夢寒月眼中泛出一道精光,眼中毫不掩飾的躁動點燃了李云長的野心。
李云長眼中流光閃爍,眼底同樣泛起了一股不可遮掩的野心:“好!與其等著未知的結局,不如動手給自己想要的結果。”
“很高興我們達成一致!很好!”夢寒月向李云長伸出一只手,這本是她前世的時候習慣的動作,如今在這江南。剛才的一番話自己已經熱血沸騰,這會兒就忘記了收斂起前世的習慣。
好在李云長機靈,狐疑地學著她的模樣。把自己的手伸向夢寒月,卻是有些猶豫要不要握著。正這個時候,掌心倏然間一陣溫暖傳來,李云長有些呆呆地看著交握在一起的手掌。俊美的臉頰上又浮現兩道可疑的紅暈。
“李云長,這頓你請。”李云長頭腦有些發熱。正這個時候,夢寒月煞風景地說道。
李云長扶著額頭,…才剛覺得眼前這女人靠譜來著,這就占起他便宜了!
“一毛不拔。”李云長看著已經先徑自走出包廂的女人背景嘟喃,搓了搓手心,那溫度仿佛還殘留著一樣。
李云長果然在晚上給夢寒月帶來的消息。也不知道他攛掇了哪家的小姐。讓那家的小姐去銅雀寺,話里話外,又提到了好像聽自家的妹妹說過。要約白家的大小姐一起去的。
夢寒月知道李云長是這么辦成的事兒。當下夸獎他敬業:“有前途!懂得色誘啊!就是有些委屈你了。”
當時就把李云長給氣走了。
今日夢寒月就站在去往銅雀寺必經處。她要等白鳳起。
見到白鳳起不是她的目的,說服白鳳起只是手段,相信白鳳起聰明的話,當時不會魯莽地回絕她。而是會推脫著等她回去和白老爺子商量后才會給她答復。
夢寒月要見到白老爺子本人才有機會說服白老爺子與她合作。因此,夢寒月一定要表現出能夠讓白老爺子感興趣的地方。說白了,就是要有分量。
關于這一點。說不得要扯了大旗來當虎皮了!
她如今有的太少,都不夠別人看的,正因為這樣,才要虛虛實實,讓別人即便狐疑猜測,也不敢隨意動手。
“夫人,是那輛馬車!”明月在江南這么久,必定認識很多權貴。她帶著圍帽,是不想被人認出。“夫人,我見過白大公子,當時他的車上也是這標記。”
這是族徽的標記!
“懂了,待會兒她下車了,我們跟在她后頭進銅雀寺。”夢寒月說道,一邊看著那馬車車廂里走出一個紅衣女子,“是李云長給的畫像中的女子。果然和傳聞一樣,白鳳起酷愛穿紅色,衣裳是紅,連黑發上的金簪上都鑲嵌著紅瑪瑙。”
“那是?”明月透過帷幕,驚詫地看了一眼跟在白鳳起身后的兩個高挑粗壯的女子,全都作護衛打扮,穿男子衣裳。頭發高束,手中各自一把長劍。紅色的劍穗被風吹得前后擺動。
“是女護衛。都是兩個家族的大小姐,都是被擺在同一個高度。只看這隨身攜帶的人手,便有了區別。云家這些年雖然發展挺好,但畢竟是后起之秀。
比起在江南這塊地界經營了四五代人的白家,云家到底是差了一些底蘊。
所以說,很多時候,很多人暴富之后,卻還是被當地很多士紳人家看不起,這就是因為家族底蘊的不同。
或許這些人家沒有暴發戶有錢,但是他們底蘊深厚,人脈就廣。很多時候,很多事情。任你才華橫溢,有了人脈才能夠做成。
所以說夢寒月此時真的是在行險。她需要與白家合作,對付云家。任你江南水再深,等她攪亂一池水后,便趁熱打鐵,站穩江南這塊地。如此,等到云白兩家明白的時候,已經晚了。
夢寒月當然也不會把白老爺子當做傻瓜,她能想到的,白老爺子未必就想不到。但是。白老爺子一定未必會防范她。
她身份青白——村姑。因此經得起查,一個村姑能走到今天…,很多人都認為是運氣。
試問。白老爺子這樣的身份,會去在意她這么個小羅羅嗎?
夢寒月和明月跟在白鳳起身后進去了,她讓阿大在外面等著。
“她身邊帶著會武功的女護衛。”阿大不同意。
“你忘記你們家夫人還有一個優點——力大如牛?”夢寒月笑著打趣,目中含著警告。如此阿大才勉強同意。
“夫人,阿大會擔心你。也是人之常情,人家女護衛又高又壯,手上還帶著劍呢。”明月輕聲說。
“噗…我又沒怪阿大,他擔心我,為我好,我都知道。他的好。我記得。這世上,就再也沒有哪個護衛會像他這樣盡忠盡職了。”夢寒月說著,自己都有些感動起來。奇怪,最近怎么常常多愁善感的?
夢寒月沒大在意,跟著前頭的白鳳起。
對方兩個護衛也發現了不對勁,其中一個湊到白鳳起耳邊說了什么,白鳳起側首。一雙媚眼就正好落在夢寒月身上,只是夢寒月實在太平凡了。白鳳起目光在她身上落下不過兩秒,就從她的身上掃開,定在了她身邊的明月身上。
明月雖然帶著圍帽,但穿衣打扮,夢寒月從沒有在她身上小氣過,她從前怎么穿,現在依舊是怎么穿。只是她如今穿衣少了當初的嫵媚,多了一些明朗,因此那風塵氣漸祛。
顯然,那白鳳起誤把她當做丫鬟了。
明月拉了拉夢寒月的袖子。夢寒月靈機一動,小意將耳朵湊過去…她倆現在的樣子,在外人看來,那就是小丫鬟正在聽主子的命令行事。
一會兒人,夢寒月點點頭,…落在外人眼中,就以為是她點頭是承了身邊主子的吩咐。
夢寒月頓時看向白鳳起,走向白鳳起。
她人剛走近白鳳起,就被兩把長劍架住脖子,夢寒月只能用清澈的嗓音說道:“兩位女俠請高抬貴手,婢子有事相告。”
眼睛卻是看向白鳳起。
半晌,白鳳起才揮了揮手,“小丫頭有事說吧。”
“白大小姐容稟,可否靠近一些則個?”
兩個女護衛又是煞氣逼人。被白鳳起嫵媚的笑聲給打斷,“說吧。”
夢寒月朝著白鳳起稍稍靠近,輕聲以白鳳起可以聽到的聲音說道:“是關于云大小姐的。”
白鳳起鳳眼輕瞇起,嘴唇帶笑,不說話。只拿一雙眼看夢寒月。
“云大小姐昨日買了一枚金釵,形似鳳凰。”
一道利眼壓在頭頂,夢寒月低著頭,仿佛很害怕一樣…
訥訥道:“婢子只是奉命行事,我家主子吩咐婢子來與白家大小姐稟明此事的。”
“你家主子是?”
“這…”夢寒月好似很猶豫:“我家主子說,若是白大小姐有興趣知道更詳細的,今日銅雀寺里有齋飯,不如一同去僧房用了齋飯再說。”借機提出邀請來。
白鳳起還沒說話,今日隨白鳳起一起來的還有一位小姐,那小姐橫掃了一眼對面的明月,又掃了一眼夢寒月,親熱地拉起白鳳起的手臂:“白姐姐,這丫頭與白姐姐說什么呢!怎么白姐姐臉色不好看?”
“王小姐,今日我有事情要辦。你先回去吧。”輕描淡寫地趕人。不著痕跡地甩開那位王小姐的手:“你不是喜歡我那套牡丹花的紅瑪瑙手鐲嗎?回頭我讓玉鏡送去王家。”
“呀!真的?”王小姐喜不勝收:“那就多謝白姐姐了,白姐姐對妹妹真好。”說著沖著白鳳起行了個見禮。微微一蹲身子又站起來,“那妹妹這就先走了。”
“嗯,路上別貪玩兒,讓車夫趕了車早些回家去。知道了嗎?”白鳳起輕柔地吩咐,嘮叨的模樣,夢寒月一時分不清真心假意來。
她瞧瞧抬起腦袋,看到白鳳起盯著王小姐離開的方向,眼中一閃而逝的厭惡。接著,她湊在其中一個女侍衛的耳邊說著什么。
此處還有其他香客,夢寒月努力豎起耳朵聽,聽不全,只聽到幾個斷斷續續的字眼。
“想要…,她也配。…找人…”大抵只能聽清這些。然后一個女護衛說肚子不舒服,先離開了。
夢寒月眼中有深意。
等到白鳳起同意與她們一起食齋飯,明月突然“啊”了一聲。
“抱歉了,白小姐,我肚子有些不舒服,想要先去如廁。白小姐先請,我主仆二人去去就來。”
白鳳起盡管不悅,卻只是皺起眉頭。淡淡應了一聲“嗯,這位小姐,你隨意,我等你。不急,有的是時間。”,人便走了。
夢寒月卻讓明月真去如廁,自己卻跑去外頭,前后左右看了看,確定沒人跟蹤,才向著一處暗巷走去。
“阿大,剛才有輛馬車走了,是剛才跟在白鳳起身邊的那位大戶人家的小姐,你注意到了嗎?”
“看到了,坐著她來時的馬車往回走了。”
“現在去追還追的到嗎?”
“夫人是要?”
夢寒月沉吟:“我總覺得事情不簡單,你去跟著那輛馬車。”
“夫人…,白鳳起身邊的女護衛跟在那位小姐的馬車后面的。”阿大突然說道。
“不好!”夢寒月忽然想到剛才聽得不大真切的幾句話,“阿大,你快去追那輛馬車!但是你只管看,不許插手。不管發生什么,你看著,回來之后和我報告。”
“是,夫人。”
夢寒月攙扶著有些“虛弱”的明月,自一個僧人嘴里知道,白鳳起在哪一間僧房。
“咚咚。”
“進來吧。”
夢寒月扶著“虛弱”的明月進去。
“不好意思,讓白大小姐久等了。”明月“虛弱”地道歉。
“無妨,請坐。”白鳳起等明月坐下,親自給斟了一杯茶水:“請。”
明月捧著茶杯,啜了一口:“白大小姐,聞名不如見面。”
“這位小姐貴姓?”
“夢。”明月說著之前夢寒月早就吩咐好的話。
“夢?…莫不是最近鬧得沸沸揚揚的銅雀街上金寶閣的新東家?”白鳳起一口道出身份,眼中含著冷意,抬起眼,這一回,落在了一旁乖巧站著,垂著腦袋的夢寒月身上:“若是那位夢寒月夢娘子的話,想來,這位乖巧的丫鬟才是主子吧?”
還有一章短的。嘿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