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現在海州雖然在造船項目上做出了讓步,但是在戰略上并沒有調整,薛紹華剛才在闡述海州市的發展規劃時依然在強調要發展與海州深水港的需求相適應的修造船能力,也許他的這一次讓步并非心甘情愿,也許以后還會出現類似的情況,這也讓洪錫銘十分惱火。∷四∷五∷中∷文↑,
洪錫銘面帶微笑,突然開口打斷薛紹華的話:“嗯,海州的規劃氣魄很大,但是有一點也需要特別注意,計劃是為了行動,所以不能夠太高太遠,我剛剛聽了,你們海州提出來的這些臨港產業,包括煉化項目、能源項目、礦產項目、鋼鐵項目等等這些項目,海州現在都沒有什么基礎。而無論發展上述哪一個項目,都要耗費極大的資源與時間,更何況是這些多項目合并在一起發展?”
“所以還是要注意規劃的合理性,要扎實可靠可行。”看到薛紹華想要解釋,洪錫銘抬起手腕看了看表,并沒有再給薛紹華這個機會:“紹華同志,好了,這個問題你再回去想想,過段時間我可能也會去你們海州地區看一看,希望到時候你們能夠一個更清晰具體,也更切實可行的發展計劃。”
薛紹華與包飛揚相互看了一眼,洪錫銘這樣說,顯然是對薛紹華剛剛的表述并不滿意。這番話如果傳出去,會讓人解讀成為洪錫銘認為海州的發展規劃好高騖遠,沒有可行性,對薛紹華的影響也可想而知。
不過洪錫銘并沒有讓薛紹華解釋的意思,不想再和他們往下談了,神態之間是讓薛紹華和包飛揚現在先回去,自己準備接見下一位前來匯報工作的干部的模樣。
薛紹華雖然還有許多話想要說,但是洪錫銘已經很明確的讓他們走。他當然不敢忤逆洪錫銘的意思,賴在這里不走,于是也只好站起來恭敬地對洪錫銘說道:“是,我們一定按照省長的指示去辦,那我們現在就先走了?”
洪錫銘輕輕點了點頭,臉上的笑容看起來還是那么和煦:“嗯。紹華同志你再加把勁,海州的工作還是值得省里期待的。”
薛紹華自然不會再將洪錫銘的笑容還有勉勵的話當真,這種級別的領導通常都胸有城府,喜怒不形于色,剛才在話里他已經透露出來對自己的不滿,最后那看似勉勵的話不過是習慣上的場面話而已。
薛紹華和包飛揚走出洪錫銘的辦公室,心情頗有幾分沉重,只覺得前路越來越難走,不由得望著包飛揚苦澀地一笑。
“書記。沒啥大不了的。”包飛揚坦蕩地一笑,“就按照我們事先計劃的去做就行。讓韓國山水集團去通城地區看看也好,沒有比較,又哪里能顯示出我們海州地區發展造船產業的誠意呢?”
薛紹華點了點頭,對包飛揚說道:“嗯。這件事情你就多多費心了。飛揚啊,你先去忙你的事情,我去一下曹書記那邊。”
薛紹華口中的曹書記就是江北省省委副書記曹農平,薛紹華在江北省里的背景并不算深厚。在省委領導當中,薛紹華也就是與曹農平靠得比較近。不過薛紹華并不是曹農平的嫡系。薛紹華是從軍方走出來到地方上任職的人,過去在軍隊曾經做過傅老的警衛員,要真論起來是哪位高層領導的嫡系,也只能算是傅老這條線上的人,但是傅老與別人不一樣,不喜歡黨結派。他個性比較清高,始終秉承不結盟策略,影響力也主要在軍界,哪怕是在他曾經戰斗過的江北省,也很少會主動影響江北省里的事情。雖然他對江北省有著深厚感情,十分關注江北省的發展。
不過作為與江北省有著深厚淵源的開國元勛,江北省的領導班子也向來對傅老十分尊重,尤其是曹農平這樣的本土派,對家鄉的這段歷史更為了解和記憶深刻,心中充滿了對英勇善戰、屢奪戰功的老革命前輩的尊重和感佩,因為有了傅老這層關系,與薛紹華也還算親善。相比之下,無論是現在已經升任為江北省省委書記的王虹鋒,還是不久前從滬城調來就任江北省省長的洪錫銘,都屬于空降派,在包飛揚來江北省任職以前,薛紹華與王虹鋒的聯系并不多,在包飛揚來到江北省工作后,薛紹華倒是因為包飛揚的原因有了更多與王虹鋒聯系的機會,關系也比以前稍微親近了一些,而與新任省長洪錫銘,在這之前并沒有過什么接觸,從這次接觸來看,薛紹華和這位新省長之間甚至連基本的共識都還沒有達成。
薛紹華要去拜見曹農平,包飛揚也有其他的事情要做。兩個人在省政府大院門口握手告別,分道而去。
在包飛揚來省政府見洪錫銘這段時間,與包飛揚同車而來的鄭宇穹與吳超已經前往大夏農業發展公司設在鳳湖的辦事處,就強麥五號絕收的問題與大夏農業發展公司辦事處的負責人進行交涉。對鄭宇穹和吳超來說,解決農民的絕收問題才是他們此行鳳湖的首要任務,用包飛揚交代他們的話來說,這可是關系著數萬名開發區農戶生計的頭等大事。
鄭宇穹和吳超趕到大夏農業發展公司駐江北省辦事處以后,說明來意,漂亮的女接待員讓他們等在外面,自己轉身走到里面去請示大夏農業發展公司辦事處領導。
很快里面出來一個自稱是經理的中年男人張志軍,張志軍大概一米七還不到,中間頭發有些禿,油光冒亮的,周圍圍著一圈疏落的頭發,還小心的往頭頂搭過去梳理,似乎是想略為遮掩一下自己的禿頂,正是典型地方包圍中央的地中海發型。
他腆著個大肚子高昂著頭,別看個頭不高,氣勢倒是挺足,雖然只是一個小小的辦事處經理,但是說話間倒是卻有著一股大型央企領導的威風,不等鄭宇穹和吳超這邊開口。就將右手一揮顯得非常傲慢和不耐煩地對他們說道:“我們大夏農業發展公司出產的種子都是經過嚴格測試的,肯定不會有問題,但種子再好,耕種方法不對的話,那也是會出現問題的。如果是那樣,那就不是我們種子的問題。而是你們自己的問題了。從目前的情況來看,之所以發生眼下的問題,肯定是你們開發區的農戶適期的預防措施沒有做好,另外天氣狀況可能也不好,才會導致葉銹病的大面積傳播,否則我們大夏農業發展公司賣出去那么多種子,別人都沒有跑過來說出現了問題,為什么就只有你們海州地區的農戶出現了問題呢?”
鄭宇穹在火車上下起象棋來不太講規矩,還有些犯楞。但是真談起正事的時候態度倒是非常嚴肅:“張經理,先自我介紹一下,我是海州市農校的鄭宇穹,專門做農作物品種改良研究的。”
張志軍非常不屑地撇了撇嘴:“哦,海州市農校的老師,既然你是農業專業人士,那你應該知道我們大夏農業發展公司的首席科學家是誰吧?那可是國家農大的教授、科學院院士,國內育種研究領域的泰斗級人物。強麥五號也是在他的主持下研究成功的,這樣的種子怎么可能有問題?要是真的是種子出現問題。那你們那些農戶肯定用的是假種子,不是我們大夏農業發展公司提供的良種。”
吳超見張志軍一開口就推卸責任,甚至想否認海州農戶用的是大夏農業發展公司的原種,就從隨身的公文包里拿出一些單據的復印件遞給張志軍看,說道:“張經理,這些種子都是你們公司提供的。我們臨港開發區種子公司當時從你們辦事處進貨的原始票據都還保存著。”
張志軍接過那些單據隨便翻了翻,然后就隨手扔到桌面上:“我剛才不是說了嘛,如果真是用了我們的種子,通常是不會出現問題的,那就只能是你們農戶在耕種的時候。適期管理沒有跟上。”
“張經理,我認為情況并沒有你說的那么簡單,因為根據我們的調查,這些麥子在染病前后和期間,海州的天氣情況并沒有出現異常,這些麥田里的麥子也按照正常的情況進行施肥、噴灑農藥與田間管理,這些在當地的農技部門都是有記錄的。”
鄭宇穹有些不悅地說道 他對張志軍的傲慢有些不滿。雖然鄭宇穹很尊重大夏農業發展公司的那位專家院士,但是這并不意味著他就容許別人輕視自己。他大聲說道:“而且根據我們目前掌握的情況來看,我們臨港經濟開發區那么多麥田,最終感染葉銹病并且出現絕收的,也只有使用了你們辦事處提供的強麥五號種子的麥田,其他沒有用你們強麥五號種子的麥地就并沒有出現問題,這足以說明問題就出在你們大夏農業發展公司這些強麥五號種子的身上。”
“不可能。”張志軍非常自信地搖了搖頭:“我們的種子都是經過嚴格培育精心挑選出來的,品質絕對好,絕對沒有問題。”
鄭宇穹冷笑道:“還真就是種子本身的問題,就算你們再嚴格地挑選也沒有用,因為你們這種強麥五號,對葉銹病的抗性本來最高就是九級,抗性九級,我想你作為種子公司的經理,應該也知道這意味著什么吧?”
“什么抗性九級?強麥五號對葉銹病的抗性是五級,你作為農校的老師,應該知道五級是什么意思吧?”張志軍立刻反唇相譏。
鄭宇穹對此早有準備,他看了吳超一眼,吳超連忙又從包里取出一袋完好的強麥五號種子放到桌上。
鄭宇穹伸手拍了拍包裝袋,對張志軍說道:“不錯,你們這袋子上面是寫著抗性五級,不過是平均抗性,可是為什么這袋子里面的標簽上上卻寫著強麥五號對葉銹病的抗性最高會達到九級?作為大夏農業發展公司駐江北辦事處的精力,你不會不知道抗性九級是什么含義吧?我們現在海州之所以會出現了超過十萬畝地的麥子絕收,就是因為你們強麥五號對葉銹病的抗性高達九級造成的!”
說著鄭宇穹接過吳超遞過來的內標簽,重重拍在張志軍面前的桌面上:“你自己看,看看上面是不是這樣寫的?”
張志軍拿起標簽看了看,很快又搖了搖頭說道:“我們強麥五號的種子是經過農業部審核的,也就是說平均五級、最高九級的抗性并沒有問題。因為就算是世界上抗性最優良的農作物品種也沒有辦保證自己一定不會得病。而且最高九級說的只是一種極端情況,只要你們采取正確的田間管理方法,進行合理的預防,就不會出現這種情況,所以歸根到底還是你們的田間管理工作沒有做好。”
鄭宇穹被氣樂了,平常大家都叫他酸丁。似乎是那種只會埋首鉆研于自己的專業中的書呆子,軟弱好欺,不過酸丁也有發怒的時候,他當即拍著桌子就站了起來:“你作為一個種子公司的經理,不要一直含糊其辭,跟我說真不知道抗性九級意味著什么,抗性本來就是極端情況下,種子本身對病害的抵抗能力,你們強麥五號種子的最高等級高達九級。也就是基本上沒有抗性,你讓農民怎么管理?怎么預防?”
吳超又從包里拿出一張打印的宣傳頁,拿在手上晃了晃,并大聲說道:“這是你們提供的宣傳印刷品,上面寫著‘穩產高產、抗性更優’,強麥五號的抗性這么差,顯然談不上抗性更優,抗性差一旦遭遇病害就可能發生大面積的減產甚至是絕收。這也顯然談不上什么穩產,你們這是虛假宣傳。故意坑害老百姓。”
“胡說八道!”張志軍被鄭宇穹一番直指要害如刀般犀利的言辭一說,臉上也有些急了:“強麥五號是經過農業部審批核準的,這些指標在審定公告上都寫得很清楚,怎么可能是虛假的?強麥五號的高產有事實可以證明,具體的抗性標準我們也都標注在標簽上了,怎么能說是虛假宣傳?”
“是標注了。可是你們在麥種的外包裝上標注的可是抗性五級。”鄭宇穹對張志軍怒目而視,作為一名農校的老師,專門與農業打交道的知識分子,鄭宇穹更了解這種劣質種子對農業產生的惡劣后果,他生性秉直。對于大夏農業發展公司這種漠視農民利益,甚至坑害農民的行為非常痛恨。
張志軍抵受不住鄭宇穹的銳利質問的目光,只得轉開去,嘴上卻不服輸地大聲說道:“那又怎么樣,我們在內標簽上明明寫清楚了最高抗性是九級。國家也沒有哪條規定說外標簽上就一定要將平均抗性、最高抗性都寫清楚了的,而且強麥五號種子的公開銷售也是得到有關部門審定批準的,所以你們在種植過程中出現了問題,那也跟我們無關。”
大夏農業發展公司作為央企,身上也存在著國有企業普遍存在的一些問題。比如員工通常都比較傲慢,缺乏責任心,往往憑借政府資源與壟斷優勢經營,對于服務、口碑什么的都不怎么重視。所以張志軍被逼得無奈,索性耍起了無賴,就差直接說誰讓你買這個種子的,一個愿意賣一個愿意買,出了問題當然就只能自己負責了。
這下可把鄭宇穹給氣壞了,拍著桌子和張志軍吵鬧起來。
包飛揚趕到的時候,鄭宇穹與張志軍正在爭吵,鄭宇穹一口咬定就是大夏農業發展公司提供的強麥五號種子有問題,大夏農業發展公司這是故意坑害老百姓,就不應該買這種種子。
張志軍卻認為強麥五號沒有問題,是經過權威部門審定通過可以上市銷售的,他們在標簽上也明確標注了祥光的抗性指標,并不存在故意欺詐,海州的農民買了這種種子是自愿選擇,跟他們沒有關系。
而且張志軍也不承認絕收是因為抗性的問題,他認為最高九級的抗性只是極端情況下才可能出現的,一口咬定根本的原因還是農民的田間管理與適期預防措施沒有做好。
包飛揚聽了吳超匯報,了解到大概的情況,連忙阻止鄭宇穹和對方繼續吵下去。通常來說,客戶和供貨方的爭吵會讓供貨方有所顧忌,因為作為供貨方來說,總要繼續做生意。可是眼下的情況顯然并不是如此,作為大夏農業發展公司駐江北辦事處的精力,張志軍顯然沒有這樣的擔心與顧忌,顯得非常傲慢和囂張。
包飛揚讓吳超把情緒有些激動的鄭宇穹拉開,走上前去對張志軍說道:“張經理,我是海州市經濟技術開發區管委會主任包飛揚,現在基本的情況你也應該清楚了,剛剛我通過我們江北省農業廳也了解了一下情況,根據他們掌握的資料,強麥五號出問題并不是這一次,也不僅僅是在海州、甚至也不僅僅是在我們江北省,以往其他省份也出現過很多類似的情況,請問張經理這個問題你們如何來解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