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為縣委書記,徐平可以壓制包飛揚,但真要是惹火了包飛揚,包飛揚只要讓方夏紙業和金光集團的項目出現一點波動,市里就不能不考慮兩家企業的想法,哪怕他們明知道這是兩家企業的姿態,是包飛揚在后面運作。
當然,包飛揚也不可能有什么事情就讓方夏紙業和金光集團去鬧,既不能鬧得太頻繁,更不能無理取鬧,否則對包飛揚未來的發展也不利。
這就是一種均衡,包飛揚不會輕易打破這個均衡,但是他擁有打破均衡的能力,這就是威懾力,對于徐平來說,他也要考慮均衡,最終大部分事情都會在這個均衡當中解決,如何解決就要看雙方各自的決心,以及誰能在其他方面占住優勢。
僅就今天這件事來說,包飛揚無疑是抓到了于進偉的痛腳,并且利用各種手段,將自己占有的優勢進行了強化,哪怕顧孟華及時將于進偉拉了出去,但是于進偉上班時間喝酒過量、藐視沖撞上級領導這兩條他是坐實了,而且還與分管領導發生了公開沖突,就算是徐平想要護住于進偉,恐怕也不得不讓步。
要是包飛揚連這點事情都做不了主,得不到支持。那么他剛剛提到的冠河大橋、臨海公路、陳港擴建這幾個大工程又如何才能夠得到落實呢?包飛揚只要抓住這一點,徐平就只能夠讓步,否則鬧到市里,丟分的也只會是徐平,因為除了包飛揚,誰也不能夠完成這樣三件事。
想到這里,顧孟華終于在心里做出了決定,于進偉在交通局肯定是干不下去了,最大的可能就是徐平先讓一步,將于進偉調出交通局。然后再找一個其他位置安排。這樣既不會與包飛揚發生沖突,也顧全了自己的面子,另外再從其他方面討回來。顧孟華想要在交通局繼續干下去,就不能和于進偉綁在一起。
“包縣長。您好。我是交通局的副局長顧孟華。分管工程設計、監理、安全、質量和養護等方面的工作…”顧孟華在心里做出決定,立刻詳細向包飛揚匯報了自己分管范圍內的工作,相比周奎珍。顧孟華分管了很多業務工作,但是交通局最主要的兩項工作工程建設和運政管理卻分屬另外兩位副局長分管,現在他們卻都沒有出現,這讓包飛揚的臉色有些不大好看。
等到顧孟華講完,包飛揚簡單點評兩句,然后站起來說道:“既然沒有人匯報工程建設和運管問題,那我就自己去看一看吧!”
“請周主任通知縣客運公司,另外運管科的同志如果有空的,也可以一起去。”包飛揚說著,轉身就向外走,留下顧孟華、周奎珍等人面面相覷。
周奎珍的反應比較快,她連忙跟上包飛揚的腳步:“我陪包縣長您去看看。”
顧孟華也連忙跟著站起來,這就是站隊,既然他已經決定要向包飛揚靠攏了,那就只能徹底站到包飛揚身后,不要想著腳踩兩條船,最后兩邊都不搭。
小小的會議室頓時亂成一片,參加會議的其他人也都親眼目睹了包飛揚強勢驅逐于進偉的一幕,也都會有各自的解讀。運管科科長也不在辦公室,沒有參加這次會議,運管科在場的只有一個副科長孫洪睿,是個二十六七歲的年輕干部,看到這一幕,眼中閃動著別樣的光彩,迅速站起來,緊跟著顧孟華等人向外走。
周皓明看了一眼其他人,站起來向外走,走到門口的時候,他猶豫了一下,轉身快步走向于進偉的辦公室,剛要推門,猛地警醒了一下,抬起手準備敲門,同時下意識地將耳朵貼近木門,頓時聽到房間里一陣陣粗重的喘息聲。
周皓明氣得想罵娘,轉身就走,等到了樓下,似乎才想起來掏出電話打給縣客運公司,第一下沒有打通,他又撥打客運公司辦公室的電話,告訴他們包縣長馬上要到客運公司考察。
縣客運公司就在縣汽車客運站,客運站也屬于客運公司旗下的產業。望海縣縣城真的不大,從交通局騎自行車到縣客運公司也不過只要五分鐘時間。
包飛揚等人趕到的時候,遠遠就看到客運站門口圍了一大群人,包飛揚將自行車停在距離人群不遠的地方,顧孟華、周奎珍等人也騎的自行車,這個年代有私家車的人很少,顧孟華和周奎珍也配不到專車,局里倒是有機動的車,可是看到包飛揚都騎的自行車,他們當然也不好提坐車的事情。
大家將車停好,顧孟華搶在前面說道:“包縣長,還是讓孫科先去了解一下情況?”
包飛揚看了一眼運管科的副科長孫洪睿,點了點頭:“行,那就麻煩孫科長,不過我們也不能干等,大家還是一起過去看一看。”
聽到包飛揚這樣說,顧孟華也不好說什么,一邊讓孫洪睿去了解情況,一邊和周奎珍陪著包飛揚走過去。
望海縣客運站非常小,一排兩層的樓房,一樓是售票大廳,二樓是辦公室,后面是停車場,這些人圍在旁邊上樓的樓梯口,人群中間是幾個外地人,他們想上樓,但是被人攔著。
“羅胖子,你沒有信用,欠錢不還…”一個身材壯實的外地人用一口齊魯腔大聲叫道。
另外一個年紀大些的中年男人苦著臉對旁邊的人說道:“這還是去年的貨款,應該去年就結了的,一直拖到現在,我們是個小廠子,這再不給錢,廠子可就沒有辦法維持下去了,我們找羅經理談,他們卻將我們攆出來…”
中年男人說了幾句,又拉住年輕的同伴,不讓他繼續吵鬧,擔心事情鬧大了反而不好要錢。攔著他們的那幾個年輕人卻氣焰囂張地不停推搡,嘴里更是罵罵咧咧的:“哎哎哎哎,別他馬的瞎說啊,咱們羅經理又沒說不給你們錢,就是讓你們等等,你們要是鬧事,這錢可就真沒有了…”
“就是啊,尼瑪的齊魯人跑到我們望海撒野,真當咱們望海人好欺負啊!”
“我們就是來要錢的,是你們欺負人,欠錢不還!”那個年輕一點的齊魯人不服氣地叫道,同時用力拍開對方伸過來的手,對方不由怒了,又用力推過了,正好年紀大一點的那個齊魯人上前要拉年輕人,被撞在身上,猝不及防之下,往旁邊摔倒,撞在樓梯的欄桿上,腦門上頓時鮮血長流。
“啊,你們還打人!”年輕一點的那個齊魯人頓時瘋了似地廝打起來,場面頓時一片混亂。
包飛揚等人在外面聽了幾句,雖然還不了解事情的具體經過,但也大概了解事情是因為討債引起的,事發突然,包飛揚連忙擠進去,伸手將年紀大一點的那個中年人拉了起來:“同志,你沒事吧?”
“沒事,我沒事!”中年人伸手在額頭上抹了一下,卻將鮮血涂抹到半張臉上,看起來十分恐怖,但實際上他只是受了一點皮外傷,并沒有大礙。他努力去抓住自己的同伴,讓他不要將事情鬧大:“國雄,不要打了,停下來…”
“國雄”連忙回過頭來:“二叔,你沒事吧?”
旁邊有個年輕人可能吃了點虧,不知道從哪里找到一把鐵扳手,掄起來就要砸向“國雄”,包飛揚倉促之間抓起中年人的挎包迎了上去,包的帶子有點短,扳手在包上面擦了一下,又砸在包飛揚的手臂上。
好不容易擠進人群的顧孟華頓時駭得魂飛魄散,他連忙沖上前,同時大聲呵斥:“你們干什么,眼睛瞎了嗎,連包縣長也敢打?”
緊跟在顧孟華身后,周奎珍、周皓明等人也擠了進來,攔在樓梯口的這幾個年輕人都是經常在車站附近廝混的小混混,其中有一個是車站職工子弟,認得周奎珍這個管青婦群眾工作的副局長,連忙將同伴攔住,陪笑道:“周局長?您、您怎么來了?”
這時候,樓上也有人下來,看到顧孟華、周奎珍等人不由暗暗叫苦:“顧局、周局你們來啦?聽說包縣長要來考察,怎么事先一點通知都沒有?這不是拿我們尋開心么?”
下來的正是客運公司經理羅杰,話說到一半,突然看到周奎珍扶著的包飛揚,頓時嚇了一跳,一腳踩空,差點從樓梯上滾下來。
“包、包、包縣長?”羅杰被身后的人拉了一把,這才站穩了沒摔到地上,不過心早就沉到了谷底。
“包縣長,你要不要緊,我們去醫院看一下?”周奎珍這時候卻顧不上林智容,慌忙捋起包飛揚的袖子,露出手臂上的一大塊青。
包飛揚齜了齜牙,從周奎珍手上抽出手臂:“沒事,應該沒傷到骨頭。”
看到包飛揚淤青的手臂,就算羅杰沒有看到剛剛那一幕,也嚇得身子發軟,幾乎連站都站不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