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承東擔心包飛揚冒進,并不僅僅是擔心包飛揚剛剛提到的改革失敗,造成國家和老百姓的損失問題,他還擔心過于冒進的改革會在縣里遇到巨大的阻力,進而影響其他方面的工作。
包飛揚向楊承東詳細解釋了自己的想法:“望海縣的個體私營經濟雖然已經取得了長足的發展,但是主要集中在商品流通領域,小商小販居多,能夠為未來工業大發展提供必要的生活服務,但是工業配套就相對比較薄弱。”
“未來葦紙一體化項目的推進,工業園區的建設,望海縣的經濟大發展同樣也是縣屬企業的一個機會,這個機會錯過了,縣屬企業的結局也就注定了,它們不會等到下一個機會,等待他們的就只有消亡。”包飛揚說道。
“所以我們才需要在這個時間口推進縣屬企業的改革,一方面是不改革就跟不上發展的形勢;一方面當前的機會可以讓縣屬企業的改革度過最初的陣痛期,比如改革以后,可以就近獲得大量的業務,只要能夠將企業的主動性釋放出來,改革成功的可能性就會更大。”
有關縣屬企業的改革,兩個人在此前也有所交流,楊承東也是支持的:“既然這樣,那我們就盡快動起來,第一批進行試點的單位你是不是已經有計劃了?”
包飛揚看了看楊承東:“縣長的意思呢?”
楊承東道:“縣屬國有企業經過幾輪改革,有的取得了一些成果。情況得到改善,有的卻依舊問題嚴重。目前問題最大的是縣紡織廠、鞋服廠和機電公司,尤其是紡織廠的規模最大,問題也最嚴重,我早就想對紡織廠進行改革,一直沒有騰出手來,不知道你有沒有什么考慮?”
縣紡織廠也屬于工業口,包飛揚對相關的情況也比較了解,縣紡織廠最早可以追溯到解放初期的縣軋花小組,鼎盛的時候擁有兩三百職工。在縣里算是規模比較大的工業企業了。不過改革開放以后。市場放開,縣紡織廠的產品出現滯銷,經營困難,先后實行了增強企業自主權。推行廠長負責制、以及承包經營等多種方式。但是經營狀況并不見改觀。
尤其是前幾年推行承包經營的時候。要求企業自主經營、自負盈虧,但是連續幾年紡織廠都沒有能夠完成任務,情況反而越來越糟糕。已經基本上陷入停產的狀態,職工也已經連續好幾個月沒有能夠領到工資了,甚至連最低生活費也有幾個月沒有發了。
“紡織廠的情況確實比較嚴重,我想是應該列入第一批改革的企業當中。”包飛揚點了點頭說道,紡織廠的情況已經到了必須要改的地步,哪怕紡織產業并不在包飛揚原本的計劃當中,紡織廠這個問題也必須要提前解決。
楊承東道:“紡織廠現在的情況是設備老化、產品質量不高、生產出來的東西賣不出去,通過承包也沒有能夠扭轉局面,想要找人接手的話又比較困難。你看是不是可以按照筑城的模式,將廠子賣給職工?”
包飛揚對所謂的筑城模式并不以為然,筑城模式最普遍的做法就是職工出錢將公司買下,這些錢一部分會沖抵企業的凈資產,收入縣財政,一部分會作為企業的發展資金,有了這些資金,加上縣里的政策扶持,企業改制的初期確實走出了發展的困境,但是幾年過后,當企業發展起來以后,縣里卻通過增資擴股的方式,將職工股份給稀釋掉了,企業最終還是成了管理層的企業。
當然,這個結果未必不好,但是職工卻為此付出了巨大犧牲,要他們拿幾千塊錢出來,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事實上筑城的陳賣光以后去了麟州市再推行他的這一套做法就遭到了失敗。
包飛揚道:“筑城模式,并不能解決所有問題,將廠子賣給職工,廠還是那個廠,職工還是那些職工,管理廠子的還是那些人,發生變化的無疑只有一點,那就是責權利的關系發生了變化,用我們常說的話就是職工成了企業的主人,換言之就是大鍋飯變成了小鍋飯,長久下去還是會出問題的。”
“我的看法是這樣的,縣里該承擔的責任要承擔,不能夠將廠子當成包袱,但是應該扔掉的包袱也要堅決扔掉。紡織廠可以賣,但是不一定要賣給職工,拿錢買廠子,對大多數職工而言也是一個負擔,至于管理層,我的看法和對普通職工不同,他們是國家干部,既然他們管不好廠子,那就不要干了,不能說廠子是國家的你就帶不好,廠子變成私人的你就帶好了。”
楊承東看了看包飛揚:“這個是不是有點過了,畢竟廠子管不好的原因有很多,不能將責任都歸咎于管理人員不盡責。”
包飛揚笑了笑,他也覺得自己的這個想法有些偏激,因為他實在不覺得一個將紡織廠做爛掉、爛成這樣的管理層還能夠將廠子做好了。
包飛揚說道:“那也可以這樣,紡織廠的改革就由縣長你來掌舵,讓工業局和紡織廠先拿方案,我這邊再準備另外一兩個方案,到時候咱們比較一下,哪個更好就用哪個。”
楊承東點了點頭說道:“工業局以前提出來一個方案,就是讓市紡織一廠收購縣紡織廠,但是市一紡并沒有什么興趣,工業局想找其他的收購方;紡織廠那幫人想自己收購,也就是效仿筑城模式,讓每個工人出資五千塊,管理層可以多出,有了這些錢,紡織廠就能夠添置新設備,上新的產品線,從而打開市場。”
包飛揚說道:“現在全國的紡織行業都在走下坡路,縣紡本身又沒有什么優勢,想要找國有紡織企業出面收購的可行性并不大。至于紡織廠提出來的這個方案,這不是收購股權,這就是集資,是攤派,我個人并不喜歡這種方式。”
楊承東微微皺了皺眉頭,他本人更傾向于這種方式,畢竟這就是筑城模式,在筑城取得了不錯的效果。雖然說筑城的做法爭議比較大,但是只在縣紡織廠這一家單位上采用這種做法的問題并不大。
楊承東沒有想到包飛揚竟然會反對:“那你的方案是什么思路?”
包飛揚敏銳地意識到楊承東情緒上的變化,他和楊承東的合作確實比較愉快,但是兩個人總會在有的問題上產生不同的看法,這是不可避免的。
包飛揚想了想說道:“我現在有兩個思路,第一個就是維持縣紡織廠的所有權性質不變,由縣里主導對紡織廠的底層運行制度進行大刀闊斧的改革。改革的核心就是打破大鍋飯,建立明確的責權利體系,全員下崗、競聘上崗,包括企業管理層統統下崗,重新選聘。”
“只要放手讓我去做,我有信心打造一個完全不一樣的紡織廠。當然這樣做的問題就在于縣里是不是還需要對紡織廠保留控制權,紡織市場異常激烈,這一塊交給私人企業去做其實效率更高。按照抓大放小的原則,我的想法其實是除了骨干企業、大型企業,縣里沒有必要各個行業都插手。”
“你這個說得有點遠,我們當前需要考慮的還是扭轉縣紡織廠的經營狀況,如果不用賣也能讓紡織廠煥發活力,那當然是最好的,不過你剛剛提到的那些做法,恐怕阻力也很大。”楊承東想了想說道:“你再談談你另外的那個思路。”
包飛揚點了點頭:“第二個思路就還是將紡織廠賣掉,我可以想辦法引進一家大型的紡織企業收購紡織廠,或者規模比較大的產業資本進來,目的就不單是盤活紡織廠,還要擴大紡織廠的規模,未來紡織廠沒有規模是沒有辦法生存下去的。”
楊承東盯著包飛揚看了兩眼,隨即苦笑著搖了搖頭:“飛揚啊,你說的這個辦法,不管哪一個,只要你能夠做成,我都可以支持你。”
包飛揚說的這兩個方法確實比楊承東剛剛談到的那兩個更好,這并不是說包飛揚的水平就比楊承東更高,而是這兩個方法包飛揚能夠做到,但是楊承東卻沒有辦法做到。
楊承東也想讓一個大企業收購縣紡織廠,但是他找不到合適的對象,也沒有辦法說服對方,但是這樣的事情對包飛揚來說卻不見得有什么難度,方夏紙業和金光集團的事情就可以證明這一點。
而包飛揚提出來的前一種思路看似容易,但其實是最難的,全員下崗、競聘上崗,這種做法很容易鬧出事情來,如果是楊承東提出來,常委會那一關恐怕就過不了,但如果是包飛揚主導的話,恐怕縣里沒有人會站出來公開反對。
所以有的事情包飛揚可以去想,楊承東卻不會多想。
包飛揚道:“那還是按照我們剛才說的,讓工業局和紡織廠先做方案,然后大家打擂臺,再決定選擇哪個方案。”<!ove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