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在國內經濟發展最大的問題就是公有制企業的改革問題,這兩年國有企業出現大面積的虧損,有三分之一在虧損,三分之一勉強維持,只有三分之一還能夠維持盈利,有的行業出現了全行業性的虧損,這種情況在接下去的幾年當中還將繼續惡化下去。
國內公有制經濟改革經歷了多輪嘗試,從最早的增加企業自主權,到后來的承包經營,現在出現了筑城的“陳賣光”,筑城的做法就是將企業的股份賣給職工,讓原來的國有企業或者集體企業變成股份制企業。
筑城的改革確實起到了效果,原來大面積虧損的縣屬和集體企業重新煥發了活力,產值、上繳利稅都有大幅度的增長。雖然現在還有爭議,但是明年政務院領導就會到筑城考察,并且肯定了這種模式,也為筑城的改革掃清了最后一道障礙。
但是筑城的改革卻緊接著發生了新的變化,從九七年開始,推行“四擴一調”的二輪改革,所謂四擴一調就是通過多種方式擴大企業股本,調整股權結構,調整股權結構是指鼓勵經營者和經營管理層人員多參股、持大股、掌握控股權,形成一個持大股群體。
而相應的“四擴”就是指發動內部職工對企業追加投資、擴大股本總額;通過轉讓銀行貸款的方式進行擴股;量化新增資產進行擴股;吸引社會法人資金擴股。
四擴一調針對的是當時改制以后企業發展做大需要更多資金,職工在當初購買股份的資金賺回來以后。產權對股東的約束力減弱、關注度下降,而由于平均持股,經營者所持股本份額太小,缺乏足夠的責任感——簡單來說,其實就是新的小鍋飯局面開始形成,于是新一輪改革開始強調管理層持股、持大股。
改革的進程從來不會像報告上寫的那么光鮮亮麗,從九二年筑城開始推動改革,到九七年推動二輪改革,期間也不過僅僅五年時間,不到五年時間。筑城的改革就出現了很多問題。說明他們原來的做法是有問題的。作為改革的先行者,發現問題,然后解決問題,這也是正常的路徑。但是包飛揚知道這個路徑。當然不能再去復制這樣的路徑。
筑城的改革短期內看是成功的。激活了大量的縣屬企業和集體企業,從長期來看他的改革與其他地方也沒有太多的區別,到最后都是讓私有制經濟唱主角。所不同的就是在改革的過程當中。如何保證國有資產沒有流失,保證職工的利益不受損害。
筑城模式當中,最重要的一條就是嚴格核定企業資產,并且大致平均地將資產賣給職工,這可以說是公平,但實際上也可能是一種攤派。因為當企業度過這段難關,經過幾年的時間發展起來以后,筑城又開始推行管理層持大股,而且是以貸款轉讓的方式,讓企業股權集中到管理層的手上。
要知道筑城這些企業在改制的時候是最困難的,企業經營困難、常年虧損,也缺少發展的資金,很多企業在改制的企業都要求每個職工都必須購買企業股份,有的還要求職工不能少于5000元,有的企業雖然沒有這樣要求,但是也提出購買股份的職工在企業錄用人員的時候,將享有優先權,這些還是明面上的,實際操作當中自然會更加嚴苛。
這相當于讓職工們出錢、出力,最后企業發展起來了,得到最大好處的還是管理層。當然,管理層經營企業做出了很多貢獻,但是他們的貢獻應當通過一種更合理的方式得到回報,而不是在將普通職工利用完了以后,又覺得他們占的股份太多,影響了企業的發展,將他們一腳踢開,而且還是以政府推動這種方式。
嚴格來說,既然這些企業都已經賣給職工了,企業要不要擴股、股權要如何調整,那就應該是企業自己的事情了,但是實際上職工出了錢,政府對企業的干涉依舊,真正得到自主權的或許還是只有管理層。
包飛揚并不奢望可以找到一種絕對公平的方式,而且還能夠一勞永逸地解決縣屬企業的發展問題,但是他覺得他至少可以設計一個完整的,而不是那種隨意變化的改革方案;不一定會絕對公平,但是在程序和機會上一定要公平公正并公開的方案。
包飛揚對肖錦輝說道:“近期我的精力還要放在陳港,縣屬企業改制這一塊,你先考慮一下,有什么疑問,有什么想法,可以隨時找我進行交流。”
肖錦輝頓時有些激動,因為包飛揚說的是縣屬企業,而不僅僅是商業局下面的那些企業,這豈不是意味著他甚至可能主持全縣的縣屬企業改革?
不過他很快冷靜下來,縣屬企業改革這件事他還沒有辦法全面主導,就算是其他副縣長也不行,或許除了包飛揚,也只有縣委書記徐平、縣長楊承東才有這個威望,卻也未必有這個能力。
如果這件事那么容易做,也不會有什么筑城模式了。
包飛揚盯著肖錦輝說道:“多余的話我就不說了,好好做事,以后機會很多,但你要是在這個過程中不能堅持純凈,那么這樣大的事情是做不好的,所以你首先要將這件事處理好了。”
包飛揚話里充滿了告誡的意味,肖錦輝連忙挺了挺腰桿,正色說道:“請包縣長放心,我肖錦輝別的不敢說,這方面我還是敢保證的,除了正常的人情往來,沒收過一分錢黑錢。”
包飛揚笑著壓了壓手腕:“好了,我相信你,要不然我也不會跟你說這些事情。”
很多人都認為廉吏和能吏不能共存,包飛揚也知道水至清則無魚,但是有些原則還是必須要堅持的。你不能指望一個收了禮的人在送禮人和其他人之間還能保持公平對待,你也不能指望一個自己拼命撈錢的人可以理直氣壯地去阻止別人撈錢。所以包飛揚才會對肖錦輝說那樣的話,如果你要做這件事,那就要保持清廉,如果你想要賺錢,那么就不要接這件事。
包飛揚一邊喝酒,一邊讓杜金平談一談去陳港以后的工作思路,隨時給予提醒點撥,每每總讓杜金平有一種豁然開朗的感覺,有時候又感到警醒,意識到自己身上的重擔。
肖錦輝也談了談他對縣屬工商業企業改革的想法,相比而言,杜金平去陳港是做事,哪怕他的見識淺一點,有些事情包飛揚多交代一下,杜金平都會努力去做,不會存在什么問題。但改革就是闖地雷陣,要打破現在的格局,就必然會損害很多既得利益者的利益,甚至那些沒有得到多少利益的人也會因為擔心受到損害而站出來反對,所以這件事很復雜,要考慮的東西很多,執行推進的時候又需要特別小心。
包飛揚也就跟肖錦輝多談了談這方面的想法:“抓大放小,我是支持的,這就有兩個問題,一個是大的要怎么抓,要不要抓;小的要怎么放,歸根到底又是另外兩個問題,如何激發企業和職工的主動性與活力;如何保證國有資產和職工個人利益不受到損失,你只要能夠解決這幾個問題,那就成功了。”
肖錦輝苦笑著搖了搖頭:“包縣長你提出來的是個大課題,全國性的大難題,我要是能夠解決,那我就是國士了。”
大家都喝了不少酒,加上包飛揚刻意的引導,肖錦輝這時候也放開了,有什么說什么,不再隱瞞。
“包縣長,我跟您說句實話,制度設計方面的事情,我覺得還好辦,大不了我們找方夏、找金光集團,看看他們是怎么運作的,我們搬一套過來。但是縣屬企業的事情從來都不僅僅是企業的事情,企業內部的事情可以按照私營企業那一套來辦,但是企業跟其他方面的糾纏太深了,這個問題不處理好,私營企業那一套搬過來也沒有用。”肖錦輝說道。
“陳立,你覺得呢?”包飛揚并沒有接肖錦輝的話,而是笑著問陳立。
陳立知道包飛揚這是想要提點他,他想了想說道:“肖局長說的是政府這一塊吧?縣屬企業可以改,但是政府機關卻不能改,所以除非是將企業像筑城那樣賣出去,否則的話如何處理企業與政府的關系,始終是個問題。”
“就好比說商場的經理是由商業局任命的,要是肖局長找他買點東西,他肯定要給肖局長優惠,甚至是不要錢。一兩件這樣的事情或許無傷大雅,但要是這樣的事情多了,那企業還是沒有辦法自主。”
“呵呵,就是陳秘書說得這個道理。”肖錦輝笑著說道,陳立年輕、級別又低,但他現在是包飛揚的秘書,包飛揚顯然又很看重他,所以對陳立,肖錦輝也不會擺什么局長的架子。
包飛揚又看了看杜金平:“老杜你覺得呢?”
杜金平看了看陳立,又看了看包飛揚:“小陳說的確實是一個問題,我再舉個例子,比如商場的經營效益好了,縣里要添置一批家具,讓商場提供,你說商場是要錢呢還是不要錢?”
包飛揚若有所思地看著杜金平:“老杜啊,你是不是有別的什么事情要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