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紹華和齊少軍不一樣,傅老很少會插手地方上的事情,這次也一再聲明不要攪擾地方,就算傅老心里有些不滿,按照傅老以往的作風,通常也不會說什么。
所以齊少軍并不用擔心什么,讓他失望的恐怕就是失去了一次和傅老接近的機會,雖然傅老本身并不會直接成為他仕途上的助力,但是傅老的人脈和影響力對他還是有幫助的。
薛紹華不同,薛紹華曾是傅老的屬下,他是真心想要讓傅老滿意,現在傅老看上去并不滿意,甚至可能對他有意見,他感到非常忐忑。此外,如果這件事傳出去,讓傅老這一系——雖然傅老奉行不結黨,但是他也有自己的小圈子,如果他們覺得薛紹華不行,傅老到他的地盤上來,他卻不能讓他滿意,那他以后在這個圈子里的地位就會受到影響。
所以不管從哪個方面來說,薛紹華都比齊少軍更為在乎傅老的態度。他看了看齊少軍,沉吟了一下問道:“齊書記,你看傅老是不是對我們的不太滿意?”
齊少軍想了想:“這個…我連傅老的面都沒有見到,我這心里也沒有底。”
薛紹華點了點頭,要說對傅老的安排,地方上的這些人當中,他肯定是排第一的。他這樣想著,眼前卻突然掠過包飛揚的影子,要說誰比他還了解傅老現在的心思,恐怕也就這個包飛揚了。
薛紹華將市委秘書長高金榮叫到一旁,向他講了馬洪剛才的話:“你說傅老是不是有什么不滿意的地方。尤其是對我本人?”
高金榮是海州市委的大管家,也是薛紹華的嫡系親信,他聞言想了想道:“如果書記您沒有聽錯,馬處長刻意強調的那一句話應該是別有所指。”
薛紹華點了點頭:“我也是這么想的,就是琢磨不透這其中的關竅,這個別有所指到底指的是哪里?”
高金榮道:“薛書記您是關心則亂,這事光琢磨不行,我看還是得想辦法問問馬處長或者其他傅老身邊得人。”
“也只能這樣了!”薛紹華點了點頭,果斷地道:“我去找馬處長,其他人那里你再想想辦法。我是在傅老身邊成長起來的。我不能讓傅老帶著怨氣走。”
高金榮知道傅老對薛紹華的影響,知道這件事的重要性,兩個人匆匆商量了一下,就各自分頭行動。
傅老發出通知不會再接見大家。眾人失望之余。一部分人先行離開。而還有一些人自忖明天有資格為傅老送行,自然不會急著離開。望海縣縣委書記周知凱忙著安排這部分人的住宿,他對齊少軍說道:“齊書記。陳港這邊條件簡陋,招待所房間也少,住不下這么多人,要不齊書記您和范書記、徐秘書長還是去縣城?”
齊少軍擺了擺手:“傅老能住,我們也能住。你安排一下,優先讓客人先住下來,條件簡陋一點不怕。住不下的,就辛苦望海縣的同志,讓他們先回去,明天送傅老,他們可以早點趕過來。”
周知凱點了點頭,連忙去安排。
齊少軍看了看靖城來的幾個人,也說起剛剛的情況:“薛書記擔心傅老對我們的安排不滿意,你們看呢?”
市委秘書長徐稷鵬想了想:“這個安排是得到傅老和工作組同意的,中間并沒有出現意外,應該不會有什么不滿的地方吧?”
“老范,你覺得呢?”齊少軍又看了看市委副書記范晉陸。
范晉陸顰著眉頭沉思了片刻:“也難說,馬處長的原話是傅老對這幾天的安排非常滿意?”
齊少軍點了點頭,他們在官場上至少都打拼了十幾年,察言觀色、揣摩人心是最常做的事情,可是現在能夠得到的資料太少,讓他們也毫無頭緒。
范晉陸道:“如果馬處長刻意強調了這句話,那么信息就應該在這句話里面。”
齊少軍若有所思地看了看徐稷鵬,徐稷鵬笑了笑道:“這句話很簡單,我們假設一下,如果馬處長強調的是這幾天,那他要有不滿意的地方,也許就是這幾天之外,比如明天。”
“明天?明天的安排可是傅老自己提出來的。”范晉陸看著徐稷鵬,輕輕搖了搖頭。
齊少軍今天剛剛趕過來,他對具體的情況還不是很了解,只是用眼神鼓勵徐稷鵬繼續說下去。他對自己的這個大管家很了解,要說揣摩人心,他還沒有見過比徐稷鵬更擅長的。
徐稷鵬笑了笑,接著說道:“傅老自己提出來,也未必沒有問題,說不定傅老的怨氣就在這里,所以提出了這個方案,結果我們就答應了,傅老就…”
齊少軍和范晉陸相互看了看,齊少軍道:“越想越糊涂了,你先接著說。”
徐稷鵬點了點頭:“那這一點我們就先放一放。再假設馬處長強調的是安排,那就有可能是我們的安排太露痕跡,傅老覺得沒有看到他想要看的真實情況,所以不滿。”
范晉陸看了徐稷鵬一眼,有些意味深長地說道:“這一次的安排,可都是徐秘書長你親自把關的,按說也不會有什么問題吧?”
范晉陸對于徐稷鵬事無巨細,敏感到極致的安排早就有些腹誹,趁機便刺了他一下。不過徐稷鵬好像并沒有在意,他呵呵笑道:“或許也是我太敏感、太細致了,才會讓傅老不滿吧?不過我也是沒有辦法,總不能讓下面將問題捅到傅老面前。”
范晉陸冷冷地哼了一聲,齊少軍則擺了擺手:“應該也不是這個,聽說薛紹華是傅老的老部下了,如果傅老只是對安排有意見,他不見我就行了,他連薛紹華也不見,我看多半是沖著薛紹華去的。”
“書記說得對。”徐稷鵬笑著附和道:“不過也不能排除這個可能,也許傅老就是不想做得太明顯呢?要真是這樣,我去向傅老請罪,可不能讓市里受牽連。”
“算了,別說事情還沒有弄清楚,就算真是這么回事,傅老沒有明說,你也不用真的去請罪,難道你還能將你遮掩起來的事情再拿去給傅老看看?”齊少軍揮了揮手,又問道:“都說完了?”
徐稷鵬笑了笑,他也就是做個姿態,還不至于真的去負荊請罪。
“還有幾種可能,如果馬處長強調的是非常滿意,有可能說的是反話?如果馬處長強調的是整句話,那么這幾種可能都存在。具體來說,好像也就是那么幾種原因:對刻意的安排不滿意?對過早結束行程不滿意?另外,就是對望海之行以外的事情不滿意?”
說到這里,徐稷鵬頓了頓,才有繼續說道:“比如說,他覺得望海縣還很落后,這可是傅老當年戰斗過的地方,老人家有這樣的想法倒是人之常情。”
齊少軍想了想,臉色不由凝重起來:“我看,十之就是這樣,望海縣的條件是差了一點。”
范晉陸也點了點頭道:“是啊,傅老的這一次望海之行都還算順利,唯獨交通上不夠方便,從海州過來的時候,還特地變更了交通方式,傅老從中看出問題來也很正常。”
齊少軍看了看范晉陸,又看了看徐稷鵬:“那你們說,傅老除了用這種方式表示他的不滿,還會不會有其他的表示?”
徐稷鵬道:“傅老歷來很少插手地方事務,這次下來也一再說不要驚擾地方,我看他不會明著表示他的不滿。”
范晉陸也點了點頭:“也許傅老不會明著表示,但他心里肯定會有不滿,這也能解釋為什么傅老連薛紹華也不愿意接近。”
徐稷鵬笑道:“此前高金榮不讓望海縣提及冠河大橋,不過依我看,傅老可是包飛揚請來的,這些事情他是不是已經跟傅老說了,我們可都不知道。”
薛紹華每年都要拜訪傅老幾次,他與馬洪也算熟悉,所以馬洪才會向他露出話風。傅老休息以后,馬洪還是找了個機會跟薛紹華見了一面,看到薛紹華已經領悟到自己的暗示,卻還沒有弄清楚具體的問題在哪里。馬洪不由微微嘆了口氣,說道:“紹華,傅老對海靖地區,尤其是望海的感情,你應該是知道的。”
薛紹華點了點頭:“是啊,傅老一直想來望海看一看,前兩年身體不好,錯過了機會,沒想到這次竟然能夠成行。”
馬洪看了看薛紹華:“紹華啊,還記得你當初來海州的時候說過什么嗎?”
薛紹華看著馬洪,皺起眉頭想了想,他來海州的時候說過很多話,不可能都記得那么清楚。但是能夠讓馬洪提出來,又和眼下這件事有關的,那就剩下…
“我說,海州靠著望海,我要將海州打理好,將來傅老來的時候,可以舒適一點。”薛紹華目光閃爍,他隱隱已經明白馬洪在暗示什么。
馬洪低頭看著地板,緩緩說道:“看來你還沒有忘記。”
薛紹華沉默了片刻,這一次傅老在海州只停留了一碗,走的時候甚至不愿在海州停留,可見薛紹華當年說的,要將海州打造成為傅老來望海橋頭堡的話并沒有兌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