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上午,包飛揚早早來到辦公室,卻發現門外已經等著三四個人。見包飛揚過來,幾個人臉上掛著討好的笑容熱情地問候道:“包縣長,您來啦!”
包飛揚看了他們一眼,點點頭:“嗯,你們都是哪個單位的?”
“包縣長,我是磚瓦廠的楊華軍,我有工作要向您匯報。”
“我是縣五金廠的劉光華…”
幾個人爭先恐后地報出自己的名字,不出所料,都是縣屬國企的負責人,其中楊華軍、劉光華等人都曾經在昨天的會議上提前退場,昨天也并沒有要來見包飛揚。他們剛開始都覺得包飛揚的承諾不一定能夠當真,后來聽說包飛揚在常委會上說出了同樣的話,甚至還追加了三百萬任務,就知道包飛揚如果不是瘋子,那就肯定有一定的把握,所以第二天一早就全來了。
與他們有同樣想法的人不少,他們覺得包飛揚可以在大會上許一個空頭支票,但是絕對不敢在常委會上這樣做。因為常委會可以追究他的責任,如果他承諾了又不能做到,常委會就算不能夠將他直接捋掉,但是剝奪他的權力,給一個處分還是能夠做到的,那他的政壇生涯基本上就結束了,包飛揚不至于無知到這種程度。
當然,也不是每個人都這樣想,也有人認為包飛揚年輕氣盛,沖動的時候完全不顧后果,亂說一通也是可能的。年輕人要面子,說出去的話,當著常委們的面,當然不可能收回去,于是一錯再錯。
這種說法也有一定的市場,畢竟包飛揚還不到二十五歲,很多人二十五的時候剛剛大學畢業,或者沒有讀大學參加了幾年工作,還在工廠里混日子,頂天也就是個辦事員。跑跑腿。做些雜事,不明白工作的難度也是可能的。
“好了好了,大家不用急,都在外面等著。等包縣長有空了。大家再一個一個進來匯報工作。”杜金平恰好趕到。連忙上前攔住熱情過了頭的眾人,維持秩序,讓包飛揚脫身。
包飛揚低頭看了一下手表。正在考慮是一個一個地接見,還是一起接見,他也不想在這些人身上浪費太多時間,縣里的情況杜金平和肖錦輝昨天都已經跟他介紹得差不多了。
這時候,只見縣長楊承東的秘書夏增明走了過來:“包縣長,縣長請你去一趟他的辦公室,有事情找你商量。”
“好的,我這就過去。”包飛揚連忙答應,然后對杜金平說道:“杜主任,你將他們安排到會議室,等會我從縣長那里回來,跟他們統一談一下。”
隨著公務員制度的逐漸完善,現在縣鄉兩級基層黨政機關都已經開始推行地域回避制度,望海縣的兩位黨政一把手都不是本地人。縣委書記周知凱是兩年前來的,縣長楊承東到望海的時間稍長,前后已經有五年時間,先做了三年農業副縣長、常務副縣長,兩年前換屆擔任縣長。
當然,和周知凱從省里下來,是徐城市的人不一樣,楊承東就是靖城市人,不過不是望海縣的,同樣符合地域回避政策。
由于地域回避主要對縣鄉兩級黨政機關的正職,以及紀檢系統、組織系統、公檢法系統的一把手適用,所以縣里面的大部分干部都是望海縣本地人,有的人名義上是外地人,其實在望海縣任職的時間比較長,也幾乎可以算是望海人。
雖然楊承東也是靖城市人,但是在望海,他依然被本縣的干部看成是外來者,望海官場上的本土派習慣抱團,對外來者比較排斥,他們總認為市里面對北三縣、尤其是望海不重視,所以楊承東這個南部人自然不是什么好人。
楊承東今年剛剛四十出頭,雖然不能跟包飛揚這個二十四歲的副縣長比,但也算年富力強,還有政治上的野心和追求。他想要晉升,就必須在望海縣做出成績,可是望海縣的現實情況又讓他感到有力使不出,在望海這幾年的情況讓他非常不滿,非常迫切地想要做出改變。
“飛揚啊,你剛來,咱們還沒有時間好好聊聊,怎么樣,工作生活上都還適應吧?”楊承東扯了扯嘴角,和周知凱整天笑瞇瞇的不同,楊承東很少笑,被人稱為冷面縣長,不過望海縣很多人都不賣他這張冷臉的面子。
包飛揚也感覺楊承東這樣跟自己說話有些別扭,他笑了笑道:“謝謝縣長關心,都還好,初來乍到,大家都挺照顧的。”
楊承東點了點頭:“那就好,你先不著急做事,盡快熟悉情況,然后再考慮怎么做事。”
“記住,一定要與同僚搞好關系。”楊承東頓了頓,叮囑說道。
這也是他的肺腑之言,想當初他剛來望海的時候,也是副縣長,排名還比包飛揚靠前一位,當時他的干勁十足,一心想要做出成績,結果做事的時候得罪了一些人,到現在還不能被本土官員接受,要不是本土官員的兩個主要人物曹遜和焦夢德不對付,他在望海根本做不了事情。
所以他并不希望包飛揚重蹈自己的覆轍。
對于包飛揚,他得到的信息固然比縣里一般的人要多,但也不是十分清楚。畢竟包飛揚是從西北省調過來的,是中組部直接發的文件,具體的內情相當模糊。包飛揚的年齡很容易讓人產生別的想法,楊承東也沒有指望包飛揚能夠帶來什么幫助,他只希望這個年輕人不要惹事,規規矩矩待上兩年,混了資歷以后走人,別給自己帶來麻煩,他現在要面對的麻煩已經夠多了。
沒想到包飛揚正式上任的第一天就放了兩顆衛星,楊承東既希望他真的能做到,又擔心包飛揚是不知天高地厚,因為跟焦夢德斗氣,胡亂做出的承諾。
包飛揚的心理年齡遠比其他人以為的更加成熟,他大致能夠猜到楊承東心里的想法,他笑了笑道:“縣長,我知道了,團結就是力量嘛!”
“嗯,你知道就好。”楊承東看了包飛揚一眼,心想你剛來就跟分管副書記斗上了,這算是哪門子團結?不過他也知道這件事的起因是焦夢德想要給包飛揚一個下馬威,他肯定也沒想到包飛揚是個爆竹,一點就爆了。
楊承東關懷、敲打了包飛揚幾句,這才問道:“飛揚同志,昨天開會說的事情,你到底有沒有把握?”
“現在就只有我們兩個人,你跟我實話實說,不能完成也不要緊,畢竟你剛剛來,時間又很緊,本來就不應該讓你承擔這樣的任務,但是你一定要告訴我真話,我不希望縣里的工作因此而受到影響。”楊承東很嚴肅,也很懇切地說道。
他最擔心的并不是包飛揚能不能夠完成任務,包飛揚完成了,固然皆大歡喜,但是他要是做不到,又做出這樣的保證,其他人就會懈怠,到時候縣里的指標沒有辦法達成,他這個主管經濟的政府一把手是要承擔責任的。
“縣長,請你放心,我做出的承諾一定能夠實現。”包飛揚再次做出保證。
楊承東當然不會因為包飛揚一句話就放心,他繼續追問道:“現在已經是五月份中旬,上半年剩下來的時間不多了,你現在聯系客商的話還來不來得及?條件方面,縣里面最多只能讓出十五個點,這些你都有把握?”
包飛揚抬頭看了楊承東一眼,知道自己拿出一些實質性的東西,這位雄心勃勃的縣長肯定沒有辦法安心。反正這些事情也不用保密,他微微一笑道:“客商方面,我已經聯系過了,這兩天他們就會來望海考察,到時候還要麻煩楊縣長接見一下,給他們鼓鼓勁!
楊承東眼前頓時一亮:“哦?不錯,動作很快,不過你聯系的這些客商能夠完成半年一千萬的稅收?”
包飛揚很有信心地點了點頭:“這完全沒有問題。”
“那就好,你有把握讓他們都留下來?”楊承東接著問道。
“基本上沒有問題,當然,就算有些困難,讓他們將上半年的稅收交在望海還是可以保證的。”包飛揚話里留了點余地,畢竟方夏陶瓷到望海投資,還要盡可能爭取優惠條件,如果他將話說死了,方夏陶瓷就會失去談判的空間。
楊承東聽了他的話,頓時大喜,在他的接連追問之下,包飛揚依然表現得信心十足,可見他十之是有足夠的把握,否則的話,他就要面對自己這位政府一把手的怒火。
隨即他又微微一愣,有些遲疑地問道:“飛揚同志,你剛剛說、你聯系的客商真的有意在望海投資辦廠?”
包飛揚點了點頭:“當然,買稅只是權宜,我想盡量讓他們留下來。”
“很好,太好了!”一向喜怒不形于色的楊承東突然拍案而起,顯得非常激動,半年一千萬、一年兩千萬稅收的項目如果能夠落戶望海,幾乎立刻可以讓望海縣的提升一大截,這可是實實在在的稅收,不是買稅買來的。雖然買來的稅收同樣進入國庫,但是這樣大的一個項目,對當地經濟的帶動作用也是驚人的,如果項目好的話,幾年內讓望海的經濟翻個跟頭也不是不可能,畢竟望海縣原來的底子太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