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為賴華文已經和曾靜祥打過招呼,包飛揚給曾靜祥打了一個電話,直接約在一附院見面。
尚曉紅的兩個外甥在一附院接受排鉛治療,除了排鉛,身體方面的調養和心理矯正治療也非常重要,統計起來的花費也非常可觀。
尚曉紅還要工作,已經返回天源,她的二姨劉翠云在醫院里照顧兩個孩子,孩子的父母還沒有回來,按照劉翠云的說法,孩子看病需要錢,他們回來也沒有用,不如在外面多掙一點錢。
好在一附院的院長吳東斌親自出面,為她們安排了一間單獨的病房,兩個孩子可以在里面安靜地接受治療。
曾靜祥看起來只有三十歲左右,身材高大、相貌堂堂,笑起來也很爽朗,他看了看病房,有些意外地對包飛揚說道:“包先生,這個情況跟我了解的好像不對啊,賴局長說這是一個法律援助的案子,沒想到我的委托人竟然可以住特護病房?”
曾靜祥這種爽朗的性格讓包飛揚很有好感,他連忙笑著解釋:“曾律師,你誤會了,這兩個孩子是我同事的外甥,病房是我幫他們聯系的,醫院也免掉了他們的住院費,而且這也不是特護病房,我請你幫他們打官司,也不僅僅是幫他們,具體的情況我們可以等一會詳細談。”
“還等什么,現在就開始談吧?”曾靜祥對兩個孩子笑了笑,不過王蕓和王峰還是害怕看到陌生人,嚇得連忙轉過頭去。
包飛揚邀請曾靜祥到一旁的醫生辦公室,曾靜祥看了看環境:“看來包先生挺有能量的,怎么還要請律師幫忙打官司?”
包飛揚笑著請曾靜祥坐下來:“先自我介紹一下,我在西北省環保廳工作,本身是一個小科長,負責環境監察,這個案子跟我的工作也有關系。”
包飛揚簡單將情況說明了一下:“因為污染傷害賠償屬于民事糾紛。我們環保部們只是行政執法單位,是沒有權限強制雅達利進行賠償的,雅達利不接受我們環保部門的調解,我也沒有辦法,只能通過訴訟的手段來為村民們爭取合法的賠償。”
“你是說,西崗村全村幾百村民,近百兒童全都因為雅達利公司的排污行為導致了血鉛中毒?”曾靜祥看起來一點不像律師。聽到包飛揚介紹完情況,情緒顯得非常激動。
包飛揚點了點頭,從包里掏出一份整理好的材料,翻了幾張遞過去:“曾律師,你可以看一下,這是我請留美博士、醫科大的葉敏潔博士整理的一些材料。這幾張都是關于血鉛超標危害的。”
曾靜祥快速掃了幾眼,突然拍著桌子站了起來:“混蛋,這簡直就是謀殺啊,幾十個兒童就因為他們的排污行為,造成永久性的腦發育遲緩,這是會影響孩子們一輩子的事情啊!”
“包先生,你不是環保部門的嗎?這個雅達利現在停產了嗎?你們有沒有對它進行罰款?這個行為太惡劣了。一定要嚴厲懲罰啊!”曾靜祥非常激動地說道。
包飛揚不禁有些尷尬,只好簡單地說道:“我們已經勒令工廠停產,也做出了處罰,現在就是想請你代表西崗村的村民跟雅達利打索賠官司。”
“好,這個案子我接了,一定要告得他們傾家蕩產、關門大吉。”曾靜祥霍地坐了下來,向包飛揚伸出手道:“還有沒有其他材料,給我看看。”
包飛揚沒想到大名鼎鼎的曾靜祥年輕的時候竟然是這樣一副火爆的脾氣。他將材料遞了過去,同時說道:“曾律師,這個案子的索賠額可能會比較大,不過律師費肯定不能夠按照慣常比例,而且也只能打贏了官司才給你。”
曾靜祥突然抬起頭瞪著包飛揚,非常不悅地說道:“包科長,你這是什么意思。不是說法律援助嗎,就算打贏了官司,這些村民的治病錢、救命錢,我能夠要嗎?你也太看不起我姓曾的了。”
包飛揚忍不住對曾靜祥豎起了大拇指:“好樣的。曾律師,不過律師辦案也要花錢的總不能讓你自己掏錢…”
“這也沒有什么,回頭我多接兩個討債的官司賺回來就是了。”曾靜祥擺了擺手,非常爽朗地說道。
“哈哈。”包飛揚忍不住笑了起來,不過他也發現單單靠法律援助也不能徹底解決問題,律師可以免費幫助弱勢群體打官司,但是你不能要求律師自己掏腰包,這不是長久之計,也容易讓律師望而生畏、敬而遠之。
“曾律師,你是學法律的,我在想法律援助可以解決一部分問題,但是還要讓律師自己掏腰包并不合適,我看看能不能在廳里申請一筆援助基金,以后再有類似的需要,就從基金里面出錢,幫助老百姓打官司。”
“好啊,你這個主意好,讓人貼錢確實不好,以后你們就這么做,這一次就算了。”曾靜祥看著資料,頭也不抬地說道。
包飛揚又說道:“曾律師,那你看如果援助基金到位了,沒有人也不行,我們是不是可以搞一個環境污染法律援助中心,讓一些熱心的律師加入,專門幫助被污染傷害的人打環保官司呢?”
“好啊,這個主意好,我早就說我們國家也要有法律援助中心,法律面前人人平等,可是老百姓都不懂法,法律就成了精英們玩弄的玩具了。”曾靜祥這一次終于抬起了頭:“律師我可以找我的朋友,只要你們環保廳愿意搞,我一定能夠給你找到人。”
“對了,包先生,聽你話里的意思,似乎現在這種環境污染的案子特別多?我沒有聽到過幾例啊!”曾靜祥突然有些奇怪地問道。
包飛揚苦笑道:“曾律師你剛才也說了,法律是懂法律的人玩的,受到環境污染戕害的往往都是西崗村村民這樣的弱勢群體,他們一輩子都接觸不到官司,不知道用法律武器保護自己,而且他們也打不起官司。”
“那倒是,要打官司首先要交受理費、訴訟費,索賠數額越大,要交的訴訟費越高,如果敗訴了,不但拿不到錢,訴訟費就是一筆很大的開銷。”曾靜祥若有所思地說道。
包飛揚點了點頭:“是啊,這還只是訴訟費,如果沒有法律援助的話,他們還要請律師,這個費用就更大了。”
曾靜祥把手一揮:“包先生你不用說了,快點將援助中心搞起來,我們免費幫他們打官司。”
包飛揚卻搖了搖頭:“曾律師啊,這個中心恐怕環保廳沒法弄,你知道環保這個東西地方上是不喜歡的,因為影響招商,影響工業的發展…”
“你怎么能夠這么說呢,難道為了經濟發展我們就可以不顧污染給人們造成的傷害?像這個什么雅達利公司,他就是每年的產值上億又有什么意義呢?環境被毀掉了,就很難回來了,孩子們的發育受到影響,就永遠不能逆轉了…”曾靜祥激動地抖了抖面前的材料,非常憤慨地說道。
包飛揚伸手示意曾靜祥冷靜,他聽說過曾靜祥的大名,但是對這個人并不了解,也不知道他以后的性格會不會改變,還是說就依靠這樣一副火爆的性格縱橫法庭。
包飛揚解釋道:“曾律師,你說的這些情況我都知道,也很認可,但是首先我只是一個小小的科級干部,在西京這個地方什么都不算,我還沒有辦法改變大家的想法,我想你是做律師的,一定會遇到很多類似的情況對不對?有些東西我們沒有辦法一下子去改變,抱怨沒有用,我們只能夠在力所能及的范圍內做一些事情,逐步地去改善,對不對?”
“好吧,我承認你說得對,這么說環保廳要顧忌地方政府和其他部門的想法,所以不能出面牽頭成立這樣一個環境污染法律援助中心,還是要借助民間的力量?”曾靜祥終于冷靜下來,也表現出他做律師的洞察力。
包飛揚點了點頭:“只要民間有行動,我們就可以想辦法配合,給予一定的支持。”
“行吧,回頭我找朋友商量商量。”曾靜祥有些無精打采地說道,他深深地看了包飛揚兩眼,突然笑道:“包先生,你說你們領導知道你做的這些事情,會不會將你捋了?或者你的同事們知道了,會不會排擠你?”
包飛揚不禁有些汗顏,這個曾靜祥有時候真的是太犀利了,他笑著搖了搖頭說道:“曾律師,恐怕讓你失望了。其實我們熊廳長也挺支持我的,也想讓環保廳的工作更有成效,可是沒有辦法啊,各方面的聲音都比較多,也不能不考慮。”
“切,什么聲音都要聽,就是老百姓的聲音聽不到?”曾靜祥不屑地說道。
包飛揚不禁有些頭疼:“曾律師,看不出來你還是個憤青,不過咱們還是不要扯這些了,還是想辦法解決問題好不好?總之省廳會想辦法給予一些支持,卻不能夠出面組織,事情要以民間的方式先做起來。”
“憤青?”曾靜祥狐疑地看了看包飛揚一眼,有些不大明白這個詞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