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如這個新死的男鬼自己所說的那樣,他的家庭很和睦。
死鬼生前有一份很普通的工作,是某公司的基層小組長一枚,不算有錢,但生活也還算優渥小康。家里老婆是某小學教師,工資不高,但勝在職業清貴也清閑。
兩人只有一個獨生女兒,在目前獨生子女政策和男女平等號召下,兩人對這個女兒也十分寵愛,從小呵護教導,成績優秀多才多藝,女兒目前已大學畢業在某公司任白領,樣貌清秀,性格溫和…孩子出息,家庭穩定,也沒有什么太糟心的親戚,和鄰居們的關系也不錯…
如果沒有這場車禍的話,可以說這個死鬼的家庭就是普通幸福家庭的最典型代表了。
那么這樣一個人到底會有什么煩心甚至是感覺到郁悶的事情呢?!
答案很簡單…
“別看臉年輕,這鬼死前其實已經五十多歲了,當初結婚早,生育也早,他女兒目前三十,連男朋友都還沒個,看樣子很有可能嫁不出去。”
楊硯郁悶揉眉心:“為一個剩女開一次通天眼,我覺著自己怎么那么虧呢。”
風小小憋口血,扭頭惡狠狠看新鬼,口里卻還是對著楊硯問話:“你意思說他就是為了自己女兒婚事操心才郁結在心,并因此很有變成厲鬼可能?!”
“變不變厲鬼我是不知道,但他操心的事情確實只有這一件了。”
亡靈有心愿未了時,就會不愿離去,不肯投胎,在陽世徘徊滯留,直到放下心中執念后,才可以超脫轉世…當然,在地府職能健全,各級鬼差官員都滿編制高效運作的年代,這樣余念未消的鬼魂是沒什么大礙的。一碗孟婆湯灌下去,基本上只要不是冤情驚天動地,恨念動地驚天的那一種,該投胎時候還繼續投胎,保證什么遺憾都不剩下丁點。
只有少數漏網之魚才會在外面化為厲鬼害人,但歸根結底本質上還屬于生死簿上有載卻未向陰間報到的黑戶。基本上也是一遇上正經編制就會被立即抓走的。
聽了楊硯說明新鬼的心愿余念,這下就連小黑臉色都變得古怪。
新鬼先是驚訝,而后尷尬帶點羞澀嘟囔:“其實我女兒條件很好的,真的…”他大概覺得這種家丑被人知道了很不好意思,所以才一直沒敢跟小黑說實話。
“…父母憂心子女婚事能憂心到變厲鬼的份上?!”風小小還是有點無法接受。扭頭問小黑。
這人被車撞死,不想著自己死得不甘,不想著怨恨肇事車主。反而念念不忘自己女兒沒男人的事情?!這也太…
“這個…關鍵看各人的心理素質和考慮心態吧。”小黑咳嗽一聲,板臉嚴肅道:“不是還有報道說有學生因為考試沒考好而羞愧自盡么,我們覺得沒什么的小事,在某些當事人心里可能就是天大的事情。”
新鬼嘆息一聲,既然已經被讀出了,可能是認為沒有繼續隱瞞必要,他也就放開了:“其實我老婆也說過的,兒孫自有兒孫福。讓我別操心那么多,但…我女兒長得也好,性格也好。工作也算體面,你們說,怎么就是到現在都不肯結婚呢?!難道她攪基?”
這事已經成了死鬼中年男人最大的心病。自從女兒身邊同學基本都結婚生子之后,男人基本每去參加一次喜宴,或者是聽見自己同事聊起關于孫輩事情時,就會糾結憂郁于自己女兒至今連男朋友都沒有的事實。
本來自己還活著的時候還能給女兒施施壓,時不時押出去來個相親,現在自己一死,這事估計就更沒人上心了…光指望自己老婆也不行,女兒主意大著呢,老婆那慈母屬性根本就壓不住,再說沒自己把關話,就算以后有女婿了,萬一那女婿不是個好東西怎么辦?!
中年死鬼各種糾結各種不放心,于是就成了小黑手里一個刺頭…不擺平他心事話,這鬼遲早會變態的。
“攪基是指兩個雄性之間,你女兒那得叫百合。”風小小忍不住糾正常識性錯誤。
新鬼滿身怨念黑化了:“…你的意思是說,她不是攪基而是百合了?!”
“我的意思不是…算了,隨便你怎么想吧。”風小小無奈話音剛落,新鬼默默抱頭蹲一邊憂傷去了,身周怨靈氣息濃度瞬間增強至少十個百分點。
小黑瞪風小小一眼:“你別搗亂。”
了解問題癥結,之后的事情就跟風小小沒多大關系了,就像她說的,自己不是居委會大媽,也不負責陰界各種鬼務雜事。正牌的城隍夫妻還在呢,這種事讓他們想辦法解決才是正常的。
小黑帶該鬼告辭先回城隍街,風小小和楊硯拎了一籃子零嘴去收銀臺結帳,而后再開車轉道回大排擋接敖潛兩人。
回到陶藝吧的時候,幾個先到了的鬼已經在門口曬月亮等集合,這些都屬于是在外面找不到玩的,但又不甘心那么早回城隍街,于是干脆來串門找存在來了。
伊依沒滴過牛眼淚,再說她是精怪不是大神,即便滴了牛眼淚也未必看得到這些鬼…但即便如此,伊依本能也感覺得到陰風慘慘渾身不自在,于是緊閉門戶…再說時間也實在是晚了,好女孩兒這個點兒都該在床上乖乖睡覺。
“風小姐回來啦?!”幾個正聊天的鬼看見風小小等人的車子停進來,熱情招呼了聲圍過來:“要幫忙嗎?”
“不用。”這純屬廢話,幾個鬼都是無法碰到實物的,只能和風小小幾個法身轉世產生接觸,站在這里不僅幫不了忙,而且只能添亂。
風小小下車幫忙敖潛把車門打開,等其將爛醉的唐芹搬出來,順口問那幾只鬼:“怎么光在院子里坐著?剛小黑說你們要來,我在路上順便買了點香燭,大家要不要來點宵夜?!”紙錢倒是不必了,反正現在世界上也沒幾個鬼,這種貨幣即使送達也沒處流通去。
“哎喲這多不好意思,您看我們來了打擾你們休息不說,還連吃帶拿的…”幾個鬼倒是挺客氣,其中一鬼摸摸頭不好意思:“還是算了吧,怎么說我們也是男人,要您一個小女生請客多難為情,以后有機會咱們作東請您吃飯,風小姐務必賞個臉。”
楊硯噴笑聲,風小小也糾結了。
這有風度是挺有風度的,但說話內容怎么這么讓人郁悶呢?!
隨口客氣幾句,幾鬼繼續留外面等大部隊集合,風小小去開房門,楊硯和敖潛把唐芹搬回他房間往床上一丟,接下來就沒什么事了。
可能是搬動過程中弄出了一點動靜,恬恬也不知道是沒睡還是半夜起來喝水或放水,披了件外衣出現在房間門口,看眼客廳驚訝:“你們怎么這么晚才回來?!”而后不等人回答又向敖潛笑得甜美:“我想男人在外面大多都會喝點酒,所以睡前給你…你們特意榨了點西瓜汁放冰箱里,解酒效果挺不錯的,你…你們喝一杯試試?!”
楊硯嘖聲點根煙:“別勉強了,讓小敖喝就行,不用硬帶上我們。”聽那一個個“你們”轉得那個生硬,除非傻子才聽不出來人家其實是只專門給敖潛準備的。
幾鬼在大門門口徘徊,有些猶豫對風小小招手:“風小姐,風小姐?!”
風小小看眼門口,想了想丟下去“我出去會兒”就走了過去,中途順道把楊硯嘴上香煙摘了掐滅:“有孕婦呢,克制點兒。”
敖潛自覺犧牲美色去轉移恬恬注意力,一起到廚房喝西瓜汁去了,風小小到了門外把門一關,問幾只鬼:“什么事兒?!”楊硯跟在后面看熱鬧。
幾只鬼面面相覷個,最后還是推出之前說要請風小小吃飯的鬼做代表發言:“剛才我們就覺著您這房子有點壓抑,那女人出現后這感覺更明顯了…您跟我們說說,她該不會也是什么兇神轉世吧?!”
城隍街群鬼都知道風小小幾人的轉世法身是什么,實在是城隍的嘴太不嚴,再加本來大家也沒打算避人,所以本市驚現神仙這事在圈子里已經根本不算什么秘密。
風小小茫然看楊硯,楊硯同茫然。轉回頭想了想,風小小問:“二哥沒看出異常來,但是那女人應該是沒問題的。既然你們說有古怪…莫非是她身上帶了什么辟邪的東西?!”
“是活物!”幾鬼斬釘截鐵肯定道。
“法寶靈物之類的都不能算死物吧!”風小小再假設。
“是這樣嗎?!”幾鬼也不大能確定,互相對視一眼后也猶豫了:“那可能吧,沒準兒那女人祖上有能人,留了個傳家寶什么的?!”
地攤淘寶傳說實在是幾率太小了,除了城隍夫妻以外,相信不可能隨便一個人也能有這運氣。再說按恬恬之前職業來看,讓她買地攤貨可能實在不大。
“我明天問問吧。”風小小最后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