國際大酒店二十一層盛然地產的總裁辦公室,寬大的紅木老板臺后面,周笙左手揉著發脹的太陽穴,右手用調羹慢慢攪動著咖啡,瞇起眼睛盯著杯中氤氳的蒸汽,不知道想些什么。
齊然坐在對面的沙發上,來想和這位美麗知xìng的姐姐開個玩笑,問問那天云強過來是怎么說的,可看她這個樣子,話到嘴邊又咽了回去,老老實實的待了一會兒。
可周笙一直走神兒半天沒迸出句話,齊然就按捺不住了,霍的一下站起來:“周姐,兵來將擋水來土掩,咱們見招拆招就是了,我看那個陳維亞也不是三頭六臂,大不了拼個兩敗俱傷,難道咱們還怕他不成!”
周笙怔了怔,像想通了似的點點頭:“是了,還是你說得對,我考慮的東西太多,反而瞻前顧后,倒不如初出茅廬的齊小然啦。”
身為留洋歸國的MBA,多次策劃重要商業案的高手,周笙的經營管理水平絕對屬于一流,但她長期在陳怡身邊擔任董事長秘書,出謀劃策的時候多,獨自決策的情況少,確實缺乏獨當一面的經歷,遇大事則有多謀少斷的毛病。
或許這也是她主動請纓到東川,陳怡也愿意放她過來鍛煉的原因之一吧!
剛才陳維亞來那趟之后,周笙考慮盛然的經營發展方向,陳維亞背后省市官場的動態,齊然的個人好惡,以她初次擔任公司總裁,亟待證明自己的能力,迫切希望取得驕人的業績和資歷的心態,需要顧慮的東西太多,攪在一起就如同一團亂麻。
倒是齊然初生牛犢不怕虎。沒有那么多顧慮,隨口而出的“見招拆招”四字猶如當頭棒喝,叫周笙心情為之一振:是啊,想那么多干嘛,對方還沒出招就自亂陣腳,那不是太傻了嗎?你有張良計我有過河梯,誰怕誰呢?正如齊然所言,盛然真要和寰亞拼個兩敗俱傷,恐怕首先肉疼的還是陳維亞!
美女總裁端起咖啡慢慢喝完。放下咖啡杯時已經斗志昂揚。她沖著齊然會心一笑,心想方君勵方老說他就是那個用劍斬斷繩結的人,果然姜還是老的辣,看人倒是準得很呢。
“來杯藍山吧,味道很好的。”周笙為齊然泡了杯咖啡,細細解說目前的局面。
最大最直接的改變,是市長李繼忠因病辭職,已經以常務副市長主持zhèngfǔ工作的林為民,卻沒能夠順理成章的繼任市長。
想想也很正常,林為民以前是排名靠后的副市長,今年剛入常。通常情況下也得熬個兩三年才能再次得到晉升,只不過正好遇到市長李繼忠患病去京城治療,又下不了辭職的決心,巴巴的盼望著奇跡出現。這才有林為mínzhǔ持zhèngfǔ工作、事實上代理市長的機會。
不僅資歷是硬傷,省委常委、政法委書記武剛在東川折了雷正福這員心腹愛將,被搞得灰頭土臉,也必然成為林為民接任市長的最大阻力。
省級層面協商平衡的最終結果。是把江山從西嶺市調來截了胡。
林為民學識淵博、執政水平很高,是三江省公認的學者型領導。正如他斯儒雅的個人風格,政策思路也是潤物細無聲,大刀闊斧的舉措主要在政策探索創新層面,比如國企改制中的全員工持股配合土地出讓,而具體施政則比較審慎,像舊城改造就通常要求還房原拆原建,工業投資也必須符合產業政策,把高能耗重污染的項目擋在了門外。
龍泉煤礦改制,就是林為民施政水平的集中體現,最終結果和他開始提出的方案基一致,實現了地方zhèngfǔ減包袱、工人群眾保利益、外來投資有回報的三贏,煤礦生產紅紅火火,家屬區的開發改建也穩步向前。
從某種意義上說,龍泉煤礦改制,稱得上林為民的政績工程。
新市長江山的路子就完全不同了,他在西嶺市擔任主管城建的副市長期間,就搞大拆大建那一套,曾經在七個月里把主干道挖開五遍,后來任西嶺市委副書記兼開發區書記,又大搞招商引資,力推新城建設,轄區GDP一年上一個臺階,表現相當搶眼。
同時也有很多爭議,據說他那個開發區里,很是引進了幾個重污染項目,周邊幾個村子的老百姓遭受污染之害,連年上訪告狀;而在老城區十公里外建設的新城,zhèngfǔ和學校等事業單位搬過去之后,大部分市民還居住在老城,辦事上學相當不方便…
齊然早已不是吳下阿蒙,聽到這里就品出了味兒:“周姐的意思是,江山調到東川來,準備復制他在西嶺干的那套?這些領導一個人一套思路,領導變了政策也跟著變,哼,他就這么急著否定林叔叔?”
周笙欣賞的看了看齊然:“對,市zhèngfǔ辦公會上,江山提出了建設雙河新城的方案,同時據可靠消息,市委陸書記也不打算反對。”
陸原干嘛反對?他始終是市委一把,事情辦好了他領導有功,辦砸了則是市長江山具體負責的。
底下的各分管副市長也多半支持,現在都知道GDP出干部嘛!
“所以市zhèngfǔ的工作重心會轉向雙河新城,我們在老城區搞的改建開發必然受到政策影響,”周笙說完,美麗的臉上露出了三分苦笑。
陳維亞的到訪,便是為了新城開發。寰亞集團和江山的關系密切,在西嶺市開發區建設中扮演了重要角sè,這次江山調任東川,寰亞也跟著把手伸了過來。
如果是正常的商業競爭,盛然已經拿到煤礦家屬院,這個位于市中心、面積也足夠大的地塊,搶占了戰略高地,寰亞作為后來者便居于不利位置。
可一旦牽涉到政策層面,問題就沒那么簡單了,東川將來啟動雙河新區,老城這邊的政策配套必然受影響,而且市委市zhèngfǔ和各大企事業單位搬去新城之后,老城這邊的市中心還會像之前那么繁榮嗎?要是大城市,或許影響不明顯,但東川只是個內地中等城市啊!
所以陳維亞提出建議,邀請盛然和他一起參與新城投資建設,而老城這邊的項目可以暫緩,反正現在國家出臺四萬億,固定資產價格上漲的趨勢已經確立,有不少開發商都采取了囤地不建房、坐等地價上漲的策略,雖然國家嚴禁此種行為,但以盛然的背景自然可以有恃無恐。
“不行,職工和家屬還等著住新房,咱們怎么可以囤地!”齊然能的吼起來,剎那間又像明白了什么,努力壓住火氣,指了指天花板:“那個陳維亞,來頭很大嗎?京城那邊?”
孺子可教也!周笙微微一笑。
陳維亞的夫人姓丁,京城丁家是幾乎能與云家并駕齊驅的政治家族,丁老作為老一輩革命家政治家,門生弟子遍及海內,在黨內有著極強的影響力。
三江省是丁老的故鄉,省委副書記嚴鎮早年做過丁老的秘書。陳維亞的老婆雖然只是丁家一個遠房親戚,說起來他也算丁家的女婿,在三江省這一畝三分地上自然不需要怕誰,何況盛華布局東川的重心是龍泉煤礦,盛然地產更像一步閑棋,他就更不需要過多顧慮了。
“咱們的開發改建項目按原計劃做,一刻也不能停,”齊然毫不猶豫的做出了選擇,然后目光炯炯的看著周笙:“我能做什么?教我!”
嗯!周笙用力點點頭,恍惚間心底突然覺得,也許陳維亞跑到東川來,并不是個明智的選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