立刻上報巡視組!
聽到這句話,整個教室的學生全都心頭一凜,如果只是由監考老師在違紀行為登記冊上記錄作弊行為,考后再做出處分,還有可能是扣分或者警告,直接在考試期間上報巡視組,就意味著定性為作弊情節嚴重,至少單科成績作廢,甚至是取消本次中考資格!
哪怕最輕的單科作廢,也是中考生們承受不起的,因為中考的分數差距拉得比較小。像高考總分七百五,在三江省考五百多就能上重點,也有四百多的二本、三百多的專科,中考一樣是七百五的滿分,可是六百七左右才能上一中,三中、協信這些稍次的高中也要六百二三,就算是尖子生,只要缺了一科的成績,別提一中,連三中、協信都很成問題。
更為嚴重的后果,是這種嚴重的作弊行為會被記入檔案,學生的一輩子都將背負污點。
前排的朱曉丹正在寫字的手抖了一下,談不上多么同情,倒是有那么點失落;杜宇扶了扶眼睛,在他這種書呆子類型的好學生心目中,作弊無疑是天底下最可恨的事情,齊然純粹罪有應得;教室后排的陳小遠時不時偷偷往前面瞄兩眼,要不是在考場里面,他真想開懷大笑。
那幾個來自明文的男生,看到朱曉丹老和齊然說話就很有點妒意,這會兒就輕松愉快了,認定這個潛在的競爭者已經出局。
總之,幾乎所有人都認為齊然死定了。
王夢楨漂亮的臉蛋變得沒有了血色,緊張得抓住了孫亮云的胳膊:“孫老師,還是再查查清楚吧,我認識齊然,他不會作弊的。”
如果是任何一位男老師,恐怕都不會拒絕王夢楨的請求,可孫亮云心底不知從什么時候開始,就對年輕的美女老師生出了隱隱的敵意,這陣子更加得理不饒人,擺出副老前輩的架勢:“證據這么充分,還調查什么?王老師,注意你是監考老師,不能感情用事!”
王夢楨雪白的臉頰立刻變成了大紅布,撅著嘴不說話。
齊然笑了,笑得陽光燦爛,因為美女老師的表情確實很可愛。
你還笑得出來?孫亮云氣不打一處來,厲聲呵斥齊然立刻出去。
齊然坐在位子上紋絲不動,不慌不忙的問:“孫老師憑什么認定這張小抄是我帶來的呢?”
齊然的態度不亢不卑非常平靜,但在習慣了以居高臨下的姿態對待學生的孫亮云看來,無疑是作弊之后又挑釁老師,“你還敢狡辯,我親眼看到小抄從你桌子掉落的!走,你這種不知悔改的惡劣態度,我要向巡視組如實反映!”
稍微了解一中情況的學生就把舌頭吐了吐,傳說這頭孫老虎脾氣又臭又硬,但教學上有幾把刷子,是一中的骨干教師,連校長都要讓她三分,這個齊然作弊之后還一再和她對著干,能有好果子吃?
大概是破罐子破摔吧?陳姝笑著搖了搖頭。
孫亮云氣咻咻的盯著齊然,表情非常嚴肅,如果這個學生還不從座位上起來,她準備去報告巡視組,請維持秩序的警察來處理了。
“親眼看到的嗎?”齊然笑著指了指孫亮云手里的小抄,“但是現在所有人都看見,這張小抄在老師您的手里。”
你!孫亮云氣得臉色潮紅,用力的瞇起了眼睛,那眼神兒活像對面的學生是階級敵人——她還從來沒遇到過這樣難纏的學生。
其實不是難纏,齊然心頭沒鬼,自然就直得起腰桿,前兩個月遠比考場被冤作弊更加驚險的經歷,又讓他對這點小風波根本不為所動。
反而是孫亮云先入為主,又摻雜了個人好惡。
所以本來性格直率、容易熱血沖動的少年,倒比四十多將近五十的老教師來得冷靜、篤定。
撲哧~~王夢楨趕緊捂著嘴,發覺氣頭上的孫亮云沒有注意,她又悄悄朝齊然伸出大拇指,笑得沒心沒肺。
齊然已經把思路理清了,向孫亮云進一步解釋:“孫老師,我的意思是,你看到小抄從我桌子上彈落到地面,然后把它撿了起來,認定我就是它的主人;假如我們沒留意前面這段情況,只看見你捏著小抄舉起來,會不會認為小抄本來就藏在你的手心呢?”
孫亮云邏輯思考能力還是有的,不得不承認齊然說的有道理,遲疑了一下,又本能的想反駁。
齊然又說:“所以,孫老師只看到紙團從我桌子掉下來,并不能認定紙團就是我的,完全有可能是從別的地方扔過來,碰到我的課桌再彈到地上。”
孫亮云想了想,又恢復了鎮定,沖著齊然冷笑:“紙團從你課桌掉下來,是我親眼看到的,你說是別人丟過來,有誰看見嗎?沒有就是狡辯——好吧,已經耽誤幾分鐘了,考場秩序必須恢復,別的同學還要繼續答題,那么我問三遍,如果沒有人看見,就請你出去,有什么話和巡視組說吧!”
“有沒人看見紙團飛過來?”第一遍。
沒人回答,王夢楨替齊然捏了把冷汗,從孫亮云身后朝著他直癟嘴,做出驚恐的樣子。
“有沒有人看見?”第二遍。
仍然沒人應聲。
“最后一次,有沒人看見?”問到第三遍,孫亮云的笑容越發自信,現在的她簡直就像羅馬斗獸場上的執政官,大拇指往下一比,就要宣布齊然的死刑。
“報、報告老師,”一個怯生生的聲音突然響起,在教室里分外清晰。
宋剪梅,竟然是宋剪梅!
她用力咬了咬唇瓣,似乎下了很大的決心:“剛才我看見了,那個紙團好像是從后面飛過來,砸到了這位齊同學的課桌上。”
齊然非常驚訝,想不到宋剪梅肯替他說話,朝她看去,目光正好相觸,小姑娘又倔強的擰過臉兒,還在生他的氣。
孫亮云真正大吃一驚,睜著眼睛追問宋剪梅:“你確定?”
“看得不是很清楚,隱隱約約的好像是…”宋剪梅猶豫著回答,畢竟她當時正在打呵欠,也沒留意。
孫亮云抬起手腕看了看表,時間已經過去好幾分鐘了,監考要求迅速處斷,以免影響教室里的其他考生,偏偏這次作弊的證據確鑿,卻遇到了麻煩,只好吩咐王夢楨留下來監考,她去找巡視組領導。
巡視組正好就在本層樓的走廊上,孫亮云剛出去就帶著人過來了。
所謂巡視組是市里以教育局為主、抽調監察局和公安局的干部組成的,一個個白襯衣扎在深色西褲里,天氣熱,拿著折扇、真空杯,很有派頭。
里面有個梳大背頭,被眾人圍在中間的官員,一邊走一邊說:“既然當場發現了小抄,就當機立斷終止考生資格嘛,否則影響其他學生考試發揮,引起廣大家長不滿,萬一鬧出群體性事件,我們怎么向市委市政府交待?”
得,這人覺悟高。
官員看待事情的角度,和老師是完全不同的,即使孫亮云對齊然有先入為主的看法,她還是在既有事實的基礎上來說話,但官員就不一樣了,人家是要講政治、顧全大局!
教室里面,王夢楨愁眉苦臉的看著齊然,一籌莫展:齊然啊齊然,你為什么就這么倒霉呢?
齊然是白天不做虧心事,半夜不怕鬼敲門,相信水落石出不難,但耽誤了考試時間也挺煩的,他趁著這幾分鐘加緊寫,也只把作文寫了一半,如果現在被巡視組叫出去,就算后面查清楚了,能不能安排時間補寫?挺麻煩的。
大背頭走到教室門口,皺著眉頭喊了聲:“誰是齊然?出來!”
齊然抬起頭:“對不起,能不能等到十分鐘?馬上就把作文寫完了。”
大背頭感覺官威被藐視了,鼻子里重重的哼了一聲,踱著四方步走進教室:“作弊當場被抓,還有什么說的?先出去!”
“胡科長?”兩個年輕的工作人員也跟了過來,看樣子要是齊然不配合,他們就準備強行帶人。
普通的學生哪兒見過這種場面,教室里的考生們心臟撲通撲通的跳起來,盡管不是針對他們,也覺得沒來由的心慌。
陳小遠那個笑得呀,都快忍不住了,齊然先得罪孫亮云,又和考風巡視組的頭頭杠上,還怕死得不快、不徹底?
齊然嘆口氣,把筆慢慢放下,沒辦法只好先解決作弊這件事,再考慮考試成績了。
胡科長的目光突然落到齊然那兩支筆上,半瞇著的眼睛瞬間大睜,嘴巴微微張開,整個人就像木樁子似的定住了。
“你還磨磨蹭蹭的!”兩名工作人員毫不客氣的訓斥齊然,上前要推他出去。
“等等!”胡科長用力的擺著手,幅度之大差點抽到一名工作人員的臉上,轉身對著齊然,腰微微弓起,剛才還是黑面閻羅,瞬間就變成了笑彌勒:“齊同學,你先安心答題,不要考慮太多以免影響發揮,至于別的事情嘛,等考試結束了再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