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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4節戰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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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梁氏父子登門的目的,連小伙計也能看出來。

  顧氏善藥堂,已經讓他們走投無路了。

  他們來協商的。

  只是話不能直說,所以繞著彎子表達他們的意思。

  顧辰之怕說錯話,也不催梁瑞,任由他慢慢敲邊鼓,一正經的回答他。

  林翊更是好脾氣,含笑不言。

  梁家父子就對顧辰之和林翊都有了點戒備。他們原來的目的,到了嘴邊,又拐了個彎,越發委婉。

  他們也想先禮后兵。

  “…我們鋪子最近生意不太好。”梁瑞最后道,“藥材都囤積不消。貴號若是有需要,價格好商量,絕對比市面上便宜。”

  來賣藥的嗎?

  這倒叫顧辰之等人微微吃驚。

  “進藥不歸我管。”顧辰之笑著,看了眼梢間的軟簾,道,“這事我們家老爺子說了算。如今晚了,您明日白日再來,和老太爺說說。”

  “原來老太爺坐鎮?”梁瑞忙一臉驚喜,“聽聞貴府老太爺,是做過御醫的。能見見老太爺,是莫大的榮幸了。”

  顧辰之又看了眼梢間。

  梁瑞父子就知道,老太爺此刻正在梢間里。

  兩人的目光,也投向了梢間的軟簾上。

  場面有點靜。

  顧辰之不敢貿然去請老爺子出來,伙計們更加不敢。

  林翊想了想,站起身來,進了梢間。

  他把外頭的事,說給了老爺子聽:“…是梁東家和他家少爺。大概是來商量生意的,最近他們都沒生意。”

  老爺子聽了,眉頭微蹙。

  他沉默了須臾。站起身走了出來。

  梁瑞和梁向然忙起身,給老爺子作揖。

  老爺子表情很淡。他精瘦,目光明亮,臉上卻沒什么情緒,既不嚴厲,也不溫和,淡淡的疏離,放佛這些人都跟他沒關系。

  “坐吧。”老爺子坐到了林翊的位置上,見梁氏父子還站著。就對他們道。

  梁氏父子這才坐下來,道了謝。

  林翊倒也不拘,站在老爺子身后。

  “梁先生深夜到訪,可有要事?”老爺子開門見山問。

  老爺子才是藥鋪的主人,這里一切都聽他的。

  梁瑞心里打了個轉。就笑瞇瞇道:“原也不該開這個口。咱們在一條街上開藥鋪,就是緣分。只是貴號事過人,我們小鋪子不及。藥就堆積了下來。我是來問問,能不能也賞我們一碗飯吃?”

  他也沒有再繞彎子了。

  “怎么賞?”老爺子問。

  他仍是那副表情,不帶喜怒,靜靜的問著。

  梁瑞就把心里過了無數遍的話,說了出來:“既然是做買賣。豈有擠死同行的道理?大家和氣生財。我是想,貴府家財,我們不及萬分之一。倘或貴號看病,能適當收些診金。咱們也方便幾分…”

  藥鋪的幾個人包括顧辰之聽了,都沒有開口,各自想著心事。

  他們都不能理解老爺子的作法。

  這樣施恩,顯得有點雜亂無章。

  那些得了好處的人。只會當他們是冤大頭,并不會感激的。

  能適當收些診金和藥費。鋪子也不至于光賠錢,其他鋪子也有個活路。雖然艱難,卻也兩全其美。

  所以,梁瑞的話說完,司箋和顧辰之等人,幾乎要跟著點頭了。

  老爺子臉色不變。等梁瑞說完,老爺子道:“你們鋪子是不是做不下去了?”

  梁瑞見他問得直接,咳了咳,道:“倒也不是…”他也是要臉的,自然不好承認自己鋪子里的窘境。哪怕要說,也要非常的委婉。

  “既然如此,你這次登門,目的何在?”老爺子道,“所謂商場如戰場,原就是你死我活。我要是想收費,等擠垮了你,這條街只有我一個買賣家,我再高價賣藥,豈不是更有利?我為什么要和你平分利潤呢?”

  梁瑞的臉一下子就冷了。

  不僅僅是梁瑞,顧辰之和林翊等人,聽了這話,心里也倏然明白了什么。

  梁瑞這次前來,他的意圖并不過分。

  他只是想求條生路。

  可商場的生路,從來都是自己拼殺出來的,而不是別人給的。就像兩軍交戰,難道會為了看對方可憐就把退后幾步?

  難道梁家翻身了,不想把顧氏擠走,自己獨占嗎?

  利潤面前,向來都是血淋漓的。

  假如顧家這是開正常的藥鋪,難道他們不會想法子擠走梁氏藥鋪,來謀取暴利嗎?

  商人逐利,若這樣考慮人情來往,還做什么生意?

  做善事是做善事,做生意是做生意。

  顧家做善事,是對貧苦百姓;而對于梁氏而言,顧氏仍是商家,是對手。

  “老太爺,您這話…”梁瑞好半晌才恢復了定點笑意,可眼底都寒了,聲音也帶了幾分冷,“商場如戰場,原是沒錯的。可您這樣,也不合規矩…”

  “什么規矩?”老爺子問,“這條街,買賣家有百來戶,也算大街。雖然比不上東門大街繁華,可也不小。整條街卻只有你們一家藥鋪,難道這就是規矩嗎?”

  梁瑞臉上的那點笑,再也撐不住了。

  像這樣的大街,有四五間,是很正常的。

  而西門大街卻只有梁氏一家。

  每每有新開的藥鋪,過不了多久就要關門歇業,他們都斗不過梁氏。除了藥便宜,梁氏還有其他手段。

  難道他們準耍手段,就不準其他人耍手段?

  梁瑞心里暴怒。

  他今日來,原也是摸摸這家人的脈,看看他們到底是什么心思。

  如今知道了,梁瑞反而很失望。

  聽這老太爺的口氣,哪里是做善事?

  他要擠死梁家,然后再開間大藥鋪。

  名聲有了。聲音也有了。

  什么一年就關門?

  到時候關的,怕只是善藥堂;而再開起來的,就是顧氏百草廳了…

  顧辰之和林翊不由看向了老爺子。

  特別是顧辰之,很是驚訝。

  他以為老爺子就是開善藥堂,臨終前做點好事。可聽這口氣,老爺子根就是要借著善藥堂的名頭,替顧氏打名聲。

  老爺子雖然不出門,可對這條街的形式,一清二楚。

  “老太爺…”梁瑞勉強擠出笑容。“您這樣,就是下了戰書?”

  “什么戰書?”老爺子道,“我開我的藥鋪,我做我的事。誰敢攔著,我就咬死誰!梁東家若是有病。我們照樣賜藥;其他的…你死活,跟我有什么相干?”

  梁瑞再也忍不住,豁然站起身。

  他此刻才覺得自己有點自取其辱了。

  而后,又想到自己原只是試探試探,沒真的想讓人家同情他,讓利給他,心里的怒氣又平息了幾分。

  “老爺子。您既然這么說話,那咱們就各顯事了…”梁瑞道。

  “去吧。”老爺子神情不變,依舊平穩的說,“這顧氏。乃是顧閣老家的顧氏。你行事,千萬小心,別把自己賠到里頭…”

  梁瑞一下子就僵住了。

  顧辰之也錯愕看著老爺子。

  他沒想到老爺子會拉出顧延韜來做大旗。

  顧辰之倏然就覺得老爺子有點不太一樣。

  似乎是他不了解的。

  梁瑞和梁向然含笑禮貌而來,回去的時候。臉色陰沉晦澀。

  出了顧氏善藥堂,梁瑞站在路邊。看著伙計上板,再看著從門板里透出來的昏黃燈光,眼睛里蹦出了冷意。

  “爹,咱們怎么辦?”梁向然問父親。

  方才在店里,他一句也沒開口。

  梁瑞想了想,深深嘆了口氣,道:“各顯神通吧!”

  “可這家不好惹,這是顧閣老家的。如今京里,誰家有顧氏顯赫?”梁向然眉頭蹙起,“聽那老頭子的意思,是要獨霸這條街的生意…”

  梁瑞笑起來,帶著兒子慢慢往回走。

  “顯赫歸顯赫。再顯赫,也免不得賣藥這個下等營生。”梁瑞笑著道,“讓他們有口難言就是了,誰沒有短處?一點小事…既然摸清了他們的意圖,就好辦了。”

  梁瑞顯得信心滿滿。

  梁向然也被父親感染了,笑著問:“爹可是有了妙計?”

  “什么妙計?”梁瑞笑道,“依計行事就是了。當年的陸家,借著和譚家是姻親,牛哄哄的來開藥鋪,最后不也灰溜溜的滾了?咱們在這條街幾十年了,街坊交情仍是有的,擔心什么?”

  陸家百草廳如今在南大街開鋪子。

  當年陸家也在西大街開了半年,而后就覺得風水不好,干脆搬了。

  梁瑞口氣雖然不善,可也不能否認,陸家百草廳如今拿著宮廷供奉,風光是梁家無法比擬的。

  父子倆就回了家。

  顧氏善藥堂這邊,安靜極了。

  大家都不說話。

  他們都被老爺子幾句話都鎮住了。

  顧辰之心里不停的犯嘀咕:老爺子所說,是不是真的?

  祖父真的想再開百草廳嗎?

  不過,人一生總要留下點家業,老爺子留間藥鋪給顧辰之,也未嘗不可。

  只是,怎么感覺都不像…

  第二天,顧瑾之一到藥鋪,就被顧辰之拉到了街上說話。

  他將昨夜發生的事,說給了顧瑾之聽。

  然后又問她:“祖父當時是怎么跟你說的?”

  “未必是想開藥鋪吧?”顧瑾之笑道,“我沒聽他老人家說過這意思…”

  顧辰之眉頭又微擰。

  “…七妹,我總覺得咱們這樣不妥。這樣下去,沒什么好結果,跟冤大頭似的,還把同行把人往死地里逼。”顧辰之道,“梁家也沒做錯什么,何必這樣?”

  “祖父不是說,商場如戰場嗎?”顧瑾之道,“他們是沒有錯,咱們也沒有錯啊。不過…我和祖父談談吧,看看有沒有旁的法子,緩一緩這情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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