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寒看徐福回來,這才回過神,臉色很不好看的朝徐福勾勾手,示意他到一邊說話。
到了院落里的角落,徐寒劈頭便問:“你是隨堂弟一起來京師的,這沿途之上可看出什么異常?”
徐福不知發生了什么事,愣愣地道:“異常?什么異常?”
徐寒壓低聲音道:“譬如這沿途上,堂弟可否去過尋歡作樂,讀書人你是曉得的,比如逛逛窯子!”
徐福嚇了一跳,心里想,莫不是叔父以為自己曾帶著小堂弟去逛窯子,所以刻意讓徐寒來打聽?莫說這種事沒有,就算是有,他也絕不敢承認,要是讓叔父知道,肯定要打斷他一條腿,徐福連忙將頭搖得撥浪鼓似的,道:“你怎么說這樣的話?堂弟怎么會是這樣的人?我就更加不敢帶他去那種亂七八糟的地方。”
徐寒面露古怪地打量他,道:“連提都沒有提過?”
徐福信誓旦旦地道:“這是自然。”
徐寒目露疑色,托著下巴,喃喃道:“這就是了,看來真有古怪,是了,你還記得不記得錢塘的那個趙小姐?”
徐福一頭霧水,道:“是什么古怪?趙小姐又怎么了?”
徐寒在錦衣衛中久了,頗有一些推理分析能力,正色道:“你想想看,趙小姐每日和咱們堂弟朝夕相處,可是你聽說過他們之間有什么私情嗎?比如身體肌膚之親?”
徐福毫不猶豫地道:“這種話你也敢亂說,堂弟現在都已經娶妻了,這要是讓弟婦聽了去,叔父非要掐斷你的脖子。”
徐寒苦笑道:“你不懂,要出大事了!”
大事…
徐福嚇了一跳,心里說。徐家能出什么大事,現如今不是挺快活的嗎?大家各安生業,叔父自做他的錦衣衛武官,自己打理如意坊的生意,徐謙如今又是金榜題名,還娶了大學士的妹妹。
徐福小心翼翼地問:“二哥,有什么話你直說吧,不要藏著掖著。”
徐寒痛苦地道:“我懷疑堂弟有斷袖之癖!”
徐福宛如被一道驚雷劈中,險些有些站不穩。連忙道:“你不要胡說八道。”
“我會胡說八道嗎?你想想看,堂弟和趙小姐朝夕相處卻沒有肌膚之親,一直都是相敬如賓是不是?這一路北上,也不曾聽說他對女子有什么興致,反而每日和那鄧健如漆似膠的在一起。實話和你說了吧。方才弟婦尋了我,專門問了這鄧健的事,看她的口氣,似乎早就看出了一點端倪,弟婦是何等聰明的人,怎么會空穴來風,拿這樣的事開玩笑?所以我大膽推測。必定是堂弟和弟婦成了親,可是這洞房之禮怕現在還沒有…那個…那個…你想想看,弟婦因此生疑,只是又不好張揚。只得暗地里查探,最后…”說到這里,徐寒一攤手,痛心疾首地道:“事情就是如此。哎…早聽說外頭有些讀書人沾著龍陽之好,最喜歡男人和男人。想不到咱們堂弟也是,難怪他看我的時候總是怪怪的,有一種說不出來的意味。”
徐福毛骨悚然,也是痛心疾首地道:“你說的可是當真?弟婦真的尋了你來問?完了,完了…這么說,叔父要絕后了…”
其實這事兒推敲一下,還真是這么一回事,堂弟平時的表現有點可疑,更重要的是,連桂稚兒都起疑問到頭上,他們自然不曉得書信的事,唯一的解釋就是這新婚燕爾的一對新人表面上如漆似膠,可是背地里怕是冷淡,所以弟婦才覺得不正常,鼓足勇氣來打聽。
二人正不知怎么辦才好,猛地聽到后頭傳出咳嗽聲,徐寒回頭一看,叔父徐昌竟是不曉得什么時候出現在了自己的后頭,他嚇得脖子縮了縮,不知道叔父聽到了什么,卻見徐昌臉色陰沉,像是火山即將爆發,對他們怒罵:“胡說八道些什么,沒事做是不是?滾出去給老子買些香燭來。”
徐福和徐寒嚇得瑟瑟作抖,連忙道:“是,是。”說罷,急匆匆的跑了。
而徐昌卻顯得憂心忡忡,背著手在院子里團團的轉,最后跺跺腳,口里道:“不成,非要說個清楚。”于是便到了徐謙的新房外頭,咳嗽一聲,踏步進去,見桂稚兒在小廳里看書,桂稚兒連忙站起來道:“公公…”
徐昌不理,徑直沖入里間的臥房,見徐謙躺在床上呼呼大睡,他頓時火了,踹了床榻一腳,提起徐謙來就要打,口里大罵:“叫你混賬,叫你不和媳婦睡覺,叫你不學好!”
徐謙驚醒,腦子混混沌沌,迷迷糊糊的,大叫道:“爹,你這是要做什么?”
徐昌正要下痛手,可是終究手掌沒有打下去,重重嘆氣,這時桂稚兒也嚇得花容失色地沖進來,連忙道:“公公,這是怎么回事?”
于是徐謙瞪著徐昌,徐昌瞪著桂稚兒,桂稚兒心疼地看著徐謙,大眼看小眼,徐謙不明所以然,徐昌則是有一肚子的火要撒出去,偏偏當著媳婦的面不好出口,桂稚兒則是不知這父子怎么了,回來的時候還好好的,突然間就大打出手。
“這個…”徐昌放過了徐謙,覺得這個事還是不要張揚出去才好,什么時候找個機會,父子二人私下里再解決,心里又暗怪自己頗為沖動,可是轉念一想,兒子這般不孝,這分明是要斷他的根,換做是誰都會火冒三丈,現在冷靜下來,便只得沉著臉撓撓頭道:“沒什么,三天不打上房揭瓦,只是練練手罷了,唔,為父還有事,先走了。”
這一天過得莫名其妙,在宮里,徐謙料敵先機,滴水不漏,可是回到家卻差點莫名其妙的被揍了一頓,還真是驚魂不定,桂稚兒給徐謙斟了杯茶,試探地問:“夫君,公公這是怎么了?”
徐昌不好答,徐謙是答不出,只得敷衍:“老毛病了,隔三差五總要發瘋一回,久治不愈了很久。”
桂稚兒聽了,暗暗記在心里,也不好多說。
夜里吃飯,一大家子圍在一起,眾人各懷心事,徐昌突然嘆道:“路政局的那個老孫,大家還記得嗎?”
徐謙低頭扒飯,根本不理,想來還在為下午的事生氣。
徐寒、徐福心里有鬼,不敢做聲。
徐勇道:“記得,叔父怎么記起了他?”
徐昌羨慕地道:“聽說他要抱孫子了,媳婦有孕了。”
這話本是說給徐謙聽的,可是桂稚兒有一搭沒一搭的吃著米粒,心里卻犯疑了,公公這么說,莫非是怪她還沒生養?是了,定是這個原因,這也難怪下午的時候他突然動氣去尋徐謙,想來是指東打西,明里是打她相公,暗地里卻是在提醒自己。
想到這里,她留了心,也不禁發急起來。
夜里的時候,徐謙筋疲力竭地回房,畢竟考了一天,又受了驚嚇,實在疲倦,倒頭要睡,可是桂稚兒今日卻不如平時淑女,熄了燈,光溜溜的鉆入徐謙的懷里,吐氣如蘭,一股股芬芳暖氣吐在徐謙的耳朵,柔荑游走在徐謙的胸膛上。
徐謙頓時有了反應,卻有些起疑,平時都是他主動,怎么今日卻是倒過來了?
耳畔聽到嬌滴滴的聲音,宛如仙女顫音:“相公,睡了嗎?”
徐謙的身體一下就情不自禁了,手不知道什么時候放在了桂稚兒的小蠻腰上,輕而揉地撫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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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時的紫禁城,隱在黑暗中,那朦朧宮燈微微閃爍,雨后的天空格外的清亮,星月當空,一片月色透過窗格悄悄灑落在暖閣里。
這里沒有點太多的燈,嘉靖坐在御椅上,擺在他面前的是八個讀卷官擬出來的殿試成績。
殿試雖然隨意,卻也有它的一套規矩,表面上好像是皇帝親自排定成績,不過這只是表面而已,皇帝老爺們日理萬機,哪有功夫把三六九等都列出來,畢竟一百多個貢生,說得難聽一些,只怕這么多人里,嘉靖還能記起來的名字實在不多。
所以往往殿試之后,讀卷官在進行磋商之后會擬定一個成績,上呈到嘉靖手里,再由嘉靖批紅。
當然,如果嘉靖覺得不滿意可以退回去,讓他們重新擬定。
這份成績單顯然讓嘉靖有些不滿意,他目光幽幽,將其放在一邊,沉思良久,隨即慢吞吞地道:“黃伴伴。”
黃錦今日當值,上前一步,道:“奴婢在。”
嘉靖不動聲色地道:“朕問你,你覺得朕的試題,誰答得最好。”
這關系到了掄才大典,可不是黃錦可以過問的,現在問到頭上,黃錦很是謹慎地沉吟了一下,才道:“奴婢不知道。”
有些話可以說,有些話絕不能亂說,黃錦恪守著這個規則,一分一毫都不敢逾越。
嘉靖冷笑道:“你不是不知道,而是不敢知道,不過你能這樣謹慎,那也是好事。”
黃錦不由松了口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