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家這邊卻是通宵達旦,到了夜半三更仍然隱隱可以看到燈火在搖曳。
徐昌坐在廳子的主位,下面坐著的是徐謙、徐勇、徐寒、徐福幾個,眾人圍坐一起,徐昌嘆口氣,道:“這個事真能成功?謙兒,你是立了軍令狀的,此事干系重大,一個疏忽就可能要萬劫不復哪。”
徐謙卻是苦笑,道:“我既然允諾,自然有幾分把握。爹…”徐謙想了想,最后道:“其實我之所以冒這個險,為的就是徐家,徐家雖然在這一年里還算順風順水,可是沒有根基,爹在錦衣衛中雖然任職百戶,可爹想一想,京師之中這么多名門望族,咱們徐家在他們眼里算什么?”
徐謙沉默了一下,隨即又道:“所以我左思右想,咱們要做到不被人欺負,首先就得有勢,爹現在是百戶,雖然也有一點勢,只是這個勢欺負欺負小百姓倒也罷了,真要碰到謝家這樣的對手卻要小心。姓謝的被我們壞了好事,這個時候定然會謀劃報復,既然如此,那么還不如拼一拼。況且這個事我早有謀劃,只要我們能團結一致,就能將這事做起來。”
他看了徐福幾人一眼,繼續道:“到時徐福幾個堂兄正好趁機來給爹做左右手,徐福堂兄性子謹慎,是個理財高手。而徐祿堂兄吃苦耐勞,別的或許不成,可是跑腿之類的事卻是做得來的。至于徐杉堂兄…他做事踏實,也可以委以重任。徐家想要在京師站穩腳跟,就得人人都有差事,有功一同受賞,就算有過,至少也可以相互分擔。”
徐昌還在遲疑,徐福幾個卻都激動起來,紛紛道:“堂弟說的是,咱們同氣連枝,這世上有什么事可畏的?只要給我們事做,我們上刀山下火海也不皺眉頭。”
他們是在這院落里憋得太狠了,雖然在這里不缺吃穿,可是看到徐勇、徐寒他們魚服帶刀,早就羨慕得死去活來,如今聽說徐謙接了個差,能讓有效勞的地方,此時倒是求之不得。
千里迢迢來京師可不是為了混吃等死,大家都是為了搏一個前程,否則別人風風光光的衣錦還鄉,自個兒回到族里去,人家問自己現如今如何,你總不能只是告訴人家京師的伙食很好吧。
徐昌嘆口氣,隨即骨子里的狠勁也發作起來,冷冷一笑,狠狠地拍案道:“既然如此,那就放手去做吧,咱們徐家貧賤出來的,難道會比別人怕死事成了,闔族富貴,事不成,難道還能掉腦袋?謙兒,你將你這倒賣所謂圣旨的細節一一說出來,為父要好好斟酌,看看能不能修改。”
徐謙點點頭,便一五一十的吐露出自己心中的想法。
不只是徐昌在認真傾聽,便是徐寒這些堂兄也豎起耳朵,有時講到一半,有人不解便提出疑問,徐謙也一一作答,也有時候徐昌覺得不滿意,便對徐謙搖頭:“你說掛靠在親軍名下,就算招致別人反對,也奈何不得?哼,謙兒,你還是太生嫩了,這世上從來沒有中規中矩的人,也沒有誰是傻子,你總是想到別人會忌憚這個忌憚那個,可是我這把老骨頭活了這么多年,得到的經驗卻是有人若是惦記上了你,就會無所不用其極,你自己也說我們這樣做會觸動某些人的利益,奪人錢財如殺人父母,你殺了別人父母,你當他們只會靠幾封彈劾奏書來收拾你嗎?”
徐謙想了想道:“那假如有人來尋麻煩,那該如何?”
徐昌的人生經驗畢竟豐富,尤其是在底層為吏的經驗,使他見慣了這世上的丑惡,因為在與人斗爭方面,他可謂這里頭的榜眼進士,徐昌瞇著眼,沉默了片刻,聲若洪鐘地道:“其實這也簡單,對方有人若是動手,就肯定要先來試探,而那時候就要考量我們有多大能耐了,只有將壓箱底的東西拿出來才能讓人忌憚。”
徐謙懂了,拍手叫好,道:“父親說的是拼命?”
徐昌道:“自然就是拼命,不但要拼命,所謂拼命就是先將自己置之死地,再將對方放出來的小魚小蝦置之死地而后快,只有這樣才能敲山震虎。不過現在說這些也是無益,你繼續說你的計劃吧。”
徐謙點點頭,繼續說起自己的想法,直到黎明時,眾人這才困了,草草睡了一覺。
到了次日正午,宮中旨意來了,圣旨一共兩份,一份是秘而不宣的密旨,自是給徐謙的,而另一份圣旨則是籌辦路政局,還有給徐昌父子的委任。
聽到路政局三字,徐謙頓時愕然,這在后世如此熟悉的字眼想不到竟然出現在了嘉靖朝,不過很快,徐謙也就釋然,因為自己的計劃還真和路有關系,再加上這個機構設在錦衣衛親軍名下,若是和經歷司、南北鎮府司一樣弄出個路政司來,又未免有些不妥,畢竟徐昌只是一個百戶官,以一個百戶領一個司不但壞規矩,而且太過招搖,因此設一個局,反而貼切。
所謂局,其實就是部分的意思,大明朝下設的司較多,而局卻不多,這是因為局這個單位實在不太雅,比如洗衣局之類。想來這是嘉靖皇帝的考量,不愿大張旗鼓。
徐謙接過了旨意,前來頒旨的王公公已經笑嘻嘻地迎上來,先對徐昌道:“恭喜,恭喜,徐百戶如今兼掌路政局,可喜可賀。”
接著又對徐謙笑呵呵地道:“小小年紀就已如此,了不得啊了不得,便是黃公公對你都敬佩有加。”
徐謙客氣道:“王公公說哪里話,不知公公是什么時候入京的?哎,為何不修書過來,好教學生和父親一道去接你?罷了,有什么話到里頭去說吧。”
王公公也變得鄭重起來,頜首點頭,道:“請。”
三人進了徐家大廳,各自落座,王公公咳嗽一聲,看了徐謙一眼,道:“徐公子,你這葫蘆里的藥是不是該拿出來了,這路政局到底辦的什么差?”
徐謙沒有隱瞞,笑呵呵地道:“頒布圣旨。”
王公公皺眉,卻是不信,這家伙太會忽悠人了,皇帝就算是再信任你,也絕不會開這種玩笑,圣旨…有這么倒賣的嗎?
徐謙見他不信,卻是突然從懷中掏出一枚金印來,道:“王公公請看。”
王公公一見,頓時嚇住了,雙腿一軟,就差點一屁股歪坐下去,他期期艾艾地道:“這…這是金印,是陛下的金印?”
金印其實并不起眼,只有一個小拳頭這么大,上頭雕刻的也不是受命于天、或者皇帝寶印之類的東西,而是安陸散人四字,這當然不是正式的寶印,不過卻是皇帝的私章,雖然未必有寶印那樣的法律效應,不過畢竟代表了皇帝,同樣非同小可。
其實就算是寶印,那也不是皇帝收藏,皇帝的印璽大多時候都是交給內宮衙門妥善保存,因此現在拿出個私章交給路政局,其實并不算什么,人家司禮監還保管著寶印呢。現在這路政局乃是天子親軍,其實無論是親軍還是太監都是皇帝的私人軍隊和私奴,因此并不犯什么忌諱。
王公公小心翼翼地看著金印,生怕這東西在徐謙手里有什么損傷,一面問:“路政局要金印有什么用?”、
徐謙微微一笑,朝身邊的徐福努努嘴,徐福從袖子里掏出一份絲錦裝裱的紙兒來,隨即呈到王公公面前。
王公公見上頭寫著:沿途官吏人等,不得滋擾。
王公公抬頭,看向徐謙,道:“這…這是什么意思?”
徐謙嘆口氣,道:“你可知道內宮年年難以為繼,這些個皇莊子根本不夠宮中開銷?”
這事,王公公是知道的,好歹他是織造太監,他點點頭道:“知道一些。”
徐謙微微一笑,道:“陛下心系百姓福祉,聽聞各地水災旱災災情不斷,流民四起,居無定所,因而生出憐憫之心,只是奈何宮中本就入不敷出,卻也只能徒呼奈何,可是陛下又聽說,有士紳人等,憂陛下所憂,想陛下之所想,愿納貢錢糧,以資內庫不足,拿出錢糧沖入宮中,再由宮中內庫調撥四方,賑濟天下。”
徐謙頓了頓,繼續道:“這些士紳的義舉,陛下很有感觸,對學生說過,天子與士大夫共治天下,而士紳踴躍納絹,陛下亦深受感動,因此設路政局,委以金印,對一些襄助義舉的人等頒布嘉獎。”
王公公聽得云里霧里,這徐謙不知拐了多少彎,他才突然明白,原來姓徐的這廝居然是慫恿皇帝拿所謂的‘嘉獎’掙錢。
想到這個可能…王公公的臉色頓時變成了豬肝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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