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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三十章:閉嘴

  張參一番控訴,可謂字字泣血,毫不客氣,更可貴的是他事先做足了功課,抽絲剝繭,絲絲入扣,一番長篇大論,竟是一下子得到了滿朝不少人的認同。

  張參最后拜倒在地,哽咽道:“陛下,此事不可不察,堂堂朝廷命官,勾結當地指揮激起兵變,擅拿兵備道副使,多半還要嚴刑逼供,為的不過是一己私利,關系重大,若是陛下不立即處置,若是人人效仿,社稷恐有傾覆之危。微臣建議,應當另委欽差要員前往天津衛,一方面赦出姜昕,另一方面暫時拿住徐謙,先從天津衛指揮入手開始查起,到時定能水落石出,還塘沽被屠百姓一個公道,還姜昕一個公道。”

  最后的結論幾乎是致命的,其實兵變的事誰都覺得有蹊蹺,為什么早不嘩變晚不嘩變,偏偏這個時候嘩變?無非…是因為有人挑撥而已,而挑撥兵變對誰的利益最大?說穿了,還是徐謙而已,所以徹查徐謙,卻不能從徐謙身上動手,因為徐謙是侍讀,不好動刑,卻是可以暫時軟禁他,最恰當的切入點應當是天津衛指揮洪寬,因為鬧起兵變,他責無旁貸,既然如此,先治他的罪,這就有了嚴刑拷打的機會,只要他熬不過刑,必定要乖乖供出是誰勾結他,到了那時,一切真相就都浮出水面了。

  朝臣們不少人聽的暗暗點頭,都覺得有理,這時又有人站出來,道:“臣附議,事關重大,既要徹查,就要徹查到底,朝廷既不會冤枉好人。更不能放過一個奸佞,況且涉及到了兵變,不可不慎。”

  許多人呼啦啦的出來響應,一個個大臣如走馬燈一樣站出來:“臣附議。”

  嘉靖不禁皺眉,本來他已經有了應對的準備,無非就是裝傻充愣而已,誰曉得今日竟如此激烈,他瞇著眼,不發一言。心里還沒有什么計較,這時,卻有人興匆匆的道:“急報,急報!天津衛急報!”

  這太監匆匆進來,卻是因為陛下早有旨意。若是有天津衛的消息,無論何時何地都需立即來報,此時正在廷議,按理來說這是很無禮的舉動,可是偏偏因為嘉靖的這句吩咐,卻沒有在前頭加一個除廷議之外,卻惹得無數大臣不由翻起白眼。

  真是豈有此理。廷議是什么場合,也是小太監說闖就闖進來的?陛下這又是什么意思,莫非宮里連這點禮數都沒有了嗎?

  嘉靖現在卻等于是有人替他解了圍,雖然心里曉得到時必定有人要罵宮里沒有規矩。現下也顧不得這么多,忙道:“來,遞上來。”

  一封奏書遞上,這奏書乃是徐階所上。星夜送來,俱言的是天津衛一案的經過。最后的結論是,此案的幕后主使之人便是姜昕。

  若只是說姜昕認罪伏法倒也罷了,更駭人聽聞的是,便是那些濫殺無辜的黨羽也都已經拿獲,四十多個活口,也都紛紛認罪,他們的口供也都指向了一個人――姜昕。

  有了人證,那么罪名可就實在了,若是一般人,或許你可以操作一下,讓人來做偽證,可是這四十多個同黨想要逼迫他們做偽證卻是萬萬不能的,畢竟他們也是死罪,既然是死罪,那么你又拿什么來威脅他們?況且此案涉及到了‘謀反’,謀反大罪,黨羽固然不會千刀萬剮,不過誅族卻也不是沒有可能,到了他們這個地步,已經不會受到任何威脅,況且是異口同聲的指認姜昕為主謀。

  如此一來,事實就很清楚了,姜昕是主謀,而且絕對沒有絲毫的疑點,不只是這些同黨落網,便是姜府的主事也已經歸案,是姜昕吩咐了主事,主事再去尋了這些黨羽,最后這伙黨羽在塘沽濫殺無辜,再偽裝商賈,拿著天津衛兵備道出具的路引,遠遁山東。

  徐階也已經調查了沿途關卡,案發當日,確實有一群拿著天津衛兵備道路引的商賈出現,這就證明,這些人確實是加害塘沽百姓的真兇無疑,正是因為有了兵備道的庇護,所以一路暢通無阻,沿途的官兵亦沒有起任何疑心,只是認為這商隊和兵備道有什么關系,又或者這商隊的東家是兵備道副使大人小舅子又或是堂兄弟之類,這是很常有的事,沿途關卡上的官兵自然不敢搜查。

姜府主事、同黨還有各路關卡的官  兵最后都已證實,現在根本不必有姜昕的口供,此案算是正式定案了。

  鄧健只是被栽贓,而且根據奏報,姜昕在任期間,確實貪墨了腳力錢,卻是奴役天津衛官兵去充作苦役,這種種的事跡已經證明,天津衛所發生的事,和誰都沒有關系,唯一有關系的也就是這個姜昕。

  嘉靖看完了奏報,臉色陰沉的可怕,目光一掃滿堂的大臣,卻見張參還要張口,道:“陛下…”

  “住嘴!”嘉靖大喝一聲,聲色俱厲!

  張參嚇了一跳,他乃是言官,皇帝怎么能讓他住嘴呢?不過這嘉靖一看便曉得正在盛怒之中,他一時氣短,居然不敢再說話了。

  嘉靖沉吟片刻,整個崇文殿也是靜悄悄的,誰也不曉得發生了什么事,送來的這份奏書說的又是什么事。

  良久,嘉靖有了主意,立即道:“楊先生,王先生,隨朕來。”

  說罷他那著奏書,飛快下殿,帶著一干太監和禁衛火速前往了暖閣。

  滿朝的大臣一頭霧水,誰也不曉得天子為何會如此的古怪,楊廷和和王鰲對視一眼,隨即也趕赴去了暖閣。倒是留下這一干大臣,卻是不曉得如何是好,畢竟天子也沒說散朝,現在就走,似乎很不合適,于是只能在這兒呆呆站著。

  這張參現在有點后悔了,身為言官,居然被天子罵了一句住嘴,這還了得,早曉得自己應當表現出一點風骨來,直接頂撞一下天子,倒是現在回想,似乎不是那么回事兒,倒像是自己理虧一樣,白白錯失了一個做直臣的機會。

  與清冷的崇文殿相比,暖閣要舒服了許多,整個閣里熱騰騰的,每日千斤的柴火、煤炭就在這暖閣的地下燃燒,使得雖是初冬,卻依舊如置身暖春之中。

  嘉靖將奏書遞給了楊廷和和王鰲傳閱,楊廷和看到奏書之后,頓時駭了一跳,他驚訝的不只是這個姜昕竟是如此殘暴,他更駭然的是這群皇家校尉,兩百多個皇家校尉為了拿賊,居然不歇不眠不吃不喝,從清早到次日的子時時分一路的跋涉,而后又以零傷亡拿下了一伙賊寇,這些賊寇既是慣匪又是窮寇,是絕不可能乖乖俯首就擒的,此時便是楊廷和也不由感嘆:“武英殿校尉冠絕天下,老夫算是見識了。”

  楊廷和臉上并沒有太多觸動,事情已經清楚,他自然不會再玩什么花招,對他來說,這事能成就成,不能成也無所謂,畢竟他是內閣首輔,沒有干涉過多的必要。

  王鰲見了奏書,也是嘖嘖稱奇,不由道:“楊公所言不差,冠絕天下四字,武英殿校尉確實名副其實。”

  二人都十分默契的選擇了避重就輕,猛地夸獎武英殿校尉,卻對姜昕的事避而不談。

  因為姜昕這件事上有一個誰都繞不過的問題,恐怕這也是嘉靖讓他們前來密商的原因,否則直接在廷議時公布于眾豈不是好?

  他們二人猜測的果然沒有錯,嘉靖目光冷淡,道:“二位先生以為,姜昕怎么處置?”

  這就奇了,明明是謀反大罪,怎么處置還要來問別人?他之所以這樣問,正是因為有一個程序上的問題。

  這個問題就在于,嘉靖登基之后,處處以正德加以區分,嘉靖還曾頒布旨意,痛斥過正德任用奸邪,雖然到了嘉靖朝,各種亂七八糟的齷齪事也是不少,可是和正德朝的江彬、劉瑾這些人比起來實在是小巫見大巫。

  可是現在,就在天子腳下,居然出了姜昕,姜昕這個人可謂罪孽深重,其罪惡怕是和劉瑾比都不遑多讓,若是現在將此人的惡事公布于眾,結果會如何?劉瑾再壞,正德皇帝好歹也處置了,姜昕更壞,皇帝雖然同樣要處置,可是在天下人眼里,又會怎么看?

  嘉靖要考慮的,就是這個面子問題。

  所以他才詢問楊廷和和王鰲,詢問他們怎么處置,因為嘉靖不愿將這奏書公布于眾,一旦公布,必定會引起軒然大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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