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殺手帶著人頭輕松出城,竟是吹起了口哨。
他尋到一棵粗壯的柳樹,從樹縫里掏出一只匣子,打開之后冒出絲絲涼氣。他把人頭放進匣子中,拎著離開。
安久鎖定他的精神力,遠遠跟在五十丈之外。
他在城外轉了幾圈,快到天亮時,在城東門的樹林里牽出一匹馬,上馬之后一路疾馳向北。
安久不會輕功,跟著十分吃力,好在她的精神力強悍,五里之內不會跟丟,但跟著跟著還是突然失去了那人的氣息。
安久直行向前,瞧見遠處籠罩在一片暮色茫茫之中的建筑,正是那個小鎮和碼頭。
看來那碼頭果然有問題!安久再次試著用精神力去探尋,依舊找不到那人的蹤跡。
但是除了精神力之外,對血腥氣也非常敏感,她循著氣味快走到碼頭的時候,立即返回。
如果楚定江的猜測屬實,那么這個碼頭就是殺手巢穴,就算是有前世的戰斗力,安久也不會貿然行動,更何況她現在的水平對付一個九階都要賭運氣。
城門開時,安久回到玉府附近。
她感覺到楚定江的氣息迅速靠近,一轉身,正遇上他從屋頂落下。
“跟我來。”楚定江道。
安久跟在他身后進了玉府,穿過花園小徑,到一座兩層小樓。
門大開,安久瞧見朱翩躚和一個華服青年迎到門口。
朱翩躚活著并沒有出乎安久的意料。
“楚兄。”那華服青年拱手,轉而問道,“這位是…”
“她叫阿九。”楚定江道。
“阿九姑娘,幸會。”他微微笑道,“在下玉翩飛。”
玉翩飛人如其名,如溫玉般的翩翩公子,身子瘦削,面龐白凈。五官算不得怎樣出眾,但是組合在一起恰好給人一種溫文儒雅的感覺。
“這是家姐。”玉翩飛道。
安久出于禮貌,回了一句,“兩位很特別。”
楚定江默默道:千萬不要問為什么。
“此話怎講?”玉翩飛顯然不會想到安久有多實誠,于是客氣的問了一句。
安久道,“她五官明明長得還可以,湊在一起竟然就那樣,你明明五官長得不怎樣,合在一起竟然能湊合著看。”
楚定江抿了抿嘴,心里暗爽了一下。咳嗽兩聲,打圓場道,“阿九不太會說話,玉兄莫怪。”
“在下平素最喜心直口快之人,怎會介意。”玉翩飛面色不變,炕出一絲一毫的心緒波動,“二位快請進。”
朱翩躚狠狠瞪向安久,恰迎上她看過來的冷漠眼神,不由縮了縮脖子。往玉翩飛身后躲了躲。
四人各自落座之后,楚定江道,“阿九,我與玉兄合作。你跟蹤那縹緲山莊的殺手,結果如何?”
安久很意外,這個玉翩飛不是瘋了吧,別人出賣自家姐姐。還能扭頭和始作俑者合作?
看這玉翩飛也不是個傻的,這種情況,不是楚定江太能忽悠。就是此人不安好心,或者二人互相算計,就看誰道行深了。別的不敢說,就算計這一點來說,安久對楚某人很有信心。
轉念間,安久答道,“我跟到城北,那個殺手的氣息中斷,我循著血腥氣找到碼頭,沒有再深入便返回來了。”
“那看來,此人隱藏在碼頭之中。”楚定江沒有說出縹緲山莊的事情。
“哼!”朱翩躚冷哼了一聲,對楚定江一臉的不待見。
玉翩飛好像沒看見,“楚兄有何良策?那碼頭是馮氏的,我們玉家不便插手。”
“這倒不必勞煩貴府。”楚定江一張臉皮千錘百煉,盡管是他賣朱翩躚的事情已經被當事人知曉,但他依舊能夠很自然的把自己當成他們朋友,“貴府最近是否需要出貨?何不走馮氏碼頭,這樣我和阿九就能混在里面,屆時尋到那個殺手。”
“此事不難。”玉翩飛看向朱翩躚,“姐,你最近調一批貨走馮氏碼頭吧?”
“關我何事!”朱翩躚差點從椅子上跳起來,“我告訴你玉翩飛,你那點小九九我是打娘胎里看到現在,心知肚明,你甭想借這次機會把我騙回玉氏!玉氏的生意,我一概不插手。”
從表面上來看,朱翩躚是個風韻猶存的婦人,而玉翩飛是個青年,然而實則這姐弟倆是一對雙胞胎。
當著外人的面被駁面子,玉翩飛沒有惱怒,只是一臉無奈的嘆了口氣,“這好歹是關乎你性命的大事!”
“那你就更應該兜著了,我一介女流,夫君又是個短命鬼…”朱翩躚望著玉翩飛,雙目含悲,很快便凝聚了點點淚花,“我現在能靠誰,還不得靠娘家?姐姐都這樣慘了,還被親弟弟還想方設法的算計,世風日下,人心不古,我一片飄萍還有何留戀,想當年…”
“好了好了,此事我來辦。”玉翩飛忙打斷她,他太了解自己的姐姐了,生怕她把什么玉家私密全部都掏出來說一遍。
朱翩躚掏出帕子淡定的擦了擦快要流出來的眼淚,喝了口茶,“就這么定。”
楚定江對此視而不見,與玉翩飛仔細商定好具體對策。
安久盯著朱翩躚,很好奇她的眼淚怎么能夠說來就來,說收就收。
見安久身上沒了煞氣,朱翩躚膽子肥了起來,低低斥道,“看什么看!”
安久皺起眉,目光微冷。
朱翩躚連忙別過臉去,身子朝玉翩飛身邊湊了湊,仿佛這樣就能得到庇護一般。
待楚定江與玉翩飛商議完畢,安久忽然道,“叫朱姑娘跟我們一起去,能引殺手出來,我負責保護她。”
玉翩飛沉默,似乎真的是在考慮安久的建議。
朱翩躚想到自家弟弟的性子,又想到自己剛才的所作所為,頓時眼里又有了淚花,凄凄切切的道,“弟弟,你不會真至姐姐于險境吧。”
沒等玉翩飛表態,安久又道,“算了,我還有別的辦法找人。”
朱翩躚含淚扭頭,看見安久嘴唇微彎,眼睛發亮,滿臉都寫著“惡作劇得逞”,她的目光頓時化作悲憤!
玉翩飛看在眼里,沒有說話。
“胡鬧。”楚定江不知在想什么,收回神思是輕飄飄的說了一句,抱拳說了聲“告辭”便與安久一并離開。
兩人出了玉府,找了一個僻靜的地方吃飯。
楊柳依依,一個老嫗在河畔一隅擺了個餛飩攤,兩人在垂柳、河風中看著往來的畫舫吃了一碗又一碗。
楚定江連湯吃了八碗才作罷,“你故意說讓那朱翩躚一同前去做什么?”
作為一代陰謀大家,楚定江腦海中已經想了數十種陰暗的可能。
安久吞下最后一顆餛飩,“我想看看她的眼淚是不是真的收放自如。”
楚定江頓了一下,“然后呢?”
安久道,“然后果然如此!”
楚定江扶額,“我的意思是,你確認她眼淚能否收放自如的原因是什么?”
安久難得猶豫了一會兒,然后慎重的問道,“因為有趣,我這樣做影響你的陰謀嗎?”
“…”楚定江糾正道,“是謀劃!”
安久神色凝重,因為還沒有得到答復。
楚定江嘆道,“沒有影響。”
安久眉頭略松,“你怎樣說服玉翩飛與你同流合污?”
“不是同流合污…”
安久思量了一下,“狼狽為奸?”
“還是同流合污吧。”楚定江岔開這個話題,道,“他有野心,有圖謀,我便可以誘之以利。”
安久不笨,楚定江一點撥,她便想到玉翩飛所圖與縹緲山莊有關,“他心挺大。”
玉氏在揚州城雖也算實力雄厚,但比之縹緲山莊就差的遠了,玉翩飛所圖,未免有點人心不足蛇吞象了。
楚定江似乎看透她的想法,“他有膽識有魄力,他這樣的人,要么一飛沖天,要么粉身碎骨。他并非純粹的賭徒,既然敢打主意,心中必是有些計較。”
“你不怕他報復你?”安久問道。
“他若想,盡管來。”楚定江揚聲,“那位飲甜水的兄弟,你說可是?”
楚定江一語點破玉氏暗衛的隱藏,這些話他也敢在玉翩飛面前說,但威懾效果大不相同。
那人被拆穿之后沒有慌亂,而是朝這邊看了一眼,匆匆離去。
楚定江沒有去管他,微笑看著面前這個掩藏在平凡面具下的獨特女子,她有時候想法特別簡單,但在判斷行事上面又顯得特別聰慧,他不得不嘆造化之奇。簡單的人往往想的少,聰慧的人又難免許多心思,安久就是很合他胃口的一朵奇葩。
“走吧,我還有一些安排。”楚定江道。
兩人結賬離開。
走路上的時候,楚定江順手又買了許多松子,之后便找到控鶴軍一處暗點,從那里取了一封信。
“你何時對外聯系過?”安久不信楚定江在自己眼皮底下做過這種事。
“從汴京出來之前便已經聯系好了。”楚定江看完信便遞給安久。
安久接過,看見上面的內容,目光詫異。
楚定江一面剝松子,一面道,“安排的事情太多了,無法向你一一說明,未曾刻意瞞著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