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了一段距離,又有這么多的人頭攢動,葉清蘭看不清那個青衣少年的長相。不過,倒是能隱隱的聽到那個少年說話的聲音。
聲音倒是挺好聽的,只可惜斷斷續續結結巴巴的,一直在賠不是。那個貨郎本就有理在先,再見他這副好欺負的樣子,愈發得理不饒人了。
站在轎外的墨香和瑞雪等人都忍不住樂了,低聲取笑道:“真是傻乎乎的,再這樣下去,他身上的玉佩可就要被人訛去了。”
顧惜玉聽了,忽的有些忿忿不平:“這個貨郎真不講理。”
葉清蘭笑了笑:“也不能都怪這個貨郎,這個少年撞翻了他的貨擔子,確實該賠些銀錢。”只可惜這個少年出門時竟連錢袋也忘了帶,身上只有一塊玉佩。現在又被這個貨郎揪住不放,這塊玉佩十有是要保不住了。
果然,就聽那個貨郎嚷道:“你先把玉佩壓給我,等以后給了銀子,我再還給你。”
那個青衣少年百般無奈,正要點頭同意,忽然聽到一個淡淡的聲音響起:“這兒出了什么事?”
顧惜玉聽到這個聲音精神頓時一振:“是大哥!”肯定是大哥見她們的轎子遲遲沒跟上,特地回來找她們了。
葉清蘭嗯了一聲,漫不經心的瞄了過去。雪白的駿馬在陽光下熠熠生輝,馬背上的青年男子神色從容淡然,俊美的令人屏息。
圍觀的人群被顧熙年的氣場震住了,不自覺的散開了一些,目光齊刷刷的看向顧熙年。
顧熙年早已習慣了眾人矚目,從容的翻身下馬,走上前,略略打量幾眼,便猜到發生了什么事。隨手從身上取出精致的錢袋。取出一個二兩的銀錠,拋給了那個貨郎:“這個夠了嗎?”
白花花的銀錠子差點閃瞎了貨郎的眼,笑的合不攏嘴:“夠了夠了,多謝這位公子。”說著,便七手八腳的收拾起散落在四處的東西。
圍觀的人群見沒了熱鬧,便也散了開去。圍堵的街道總算又恢fù了正常。
那個青衣少年一臉感激的作揖:“多謝兄臺,不知兄臺尊姓大名,我改日一定到府上致謝,把銀子還給兄臺…”
文縐縐的,一副呆書生的樣子。
顧熙年隨意的笑了笑:“不用了。不過是二兩銀子而已。”
那青衣少年卻異常堅持:“兄臺解圍之情還沒謝過,這銀子自然是一定要還的。還請兄臺告知尊姓大名和貴府地址,小可明日一定登門拜訪。”
看熱鬧的人群已經散了。他們兩個的對話清清楚楚的傳到轎子里。
葉清蘭忍不住樂了:“原來是個酸書生!”
顧惜玉也覺得好笑,和葉清蘭一起悄悄打量那個青衣少年的容貌。年齡不大,大約十四歲左右,一張臉生的白白凈凈,眉清目秀的。比顧熙年矮了半個頭左右。
咦?這個少年的五官輪廓似乎有些眼熟…
葉清蘭記性很好,可以肯定之前從沒見過這個青衣少年。可這種隱隱約約的熟悉感又是從哪兒來的?
顧熙年見青衣少年十分執著,便報上了姓名:“我姓顧,名熙年,在家中排行第四。”
顧熙年…那青衣少年愣了一愣,忽然激動不已:“你…你真的是顧四公子?”顧熙年年少起便聲名遠播。十六歲那年中了狀元之后,更是成了京城里諸多學子的偶像。這個青衣少年自然聽過他的鼎鼎大名。
顧熙年淡淡一笑,看似隨和。實則淡漠。
那個青衣少年顯然不擅察言觀色,根本沒留意到顧熙年的冷淡,兀自興奮的說道:“早就聽說顧四公子大名,今天有有幸得見,果然名不虛傳。改日有空。一定多多討教。對了,小生姓崔。單名一個煜字…”
崔…煜?!
葉清蘭嘴唇微張,雙眸倏忽睜圓了。
老天,他該不會就是崔婉口中的那個弟弟崔煜吧!怪不得她總覺得他有些眼熟。他的五官很秀氣,和崔婉有五分肖似,標準的一個清秀少年…
顧惜玉見葉清蘭神色微妙,不由得好奇的問道:“蘭表妹,你認識他么?”
葉清蘭立刻搖頭:“不認識。”只不過常從崔婉和葉清寧的口中聽到這個名字,再乍然見到本人,心理上有些無法接受罷了。
顧惜玉也沒多問,和葉清蘭一起繼續從轎簾的縫隙往外看。
崔煜神情有些激動,說了一大堆仰慕已久之類的話。
顧熙年禮貌的笑了笑,然后沖幾個轎夫使了個眼色。那幾個轎夫忙抬起轎子往前走。
那青衣少年這才后知后覺的發現自己擋了去路,訕訕的笑著閃到一邊。就在轎子經過身邊的片刻,忽然心里一動,抬頭看了過來。
匆匆一瞥間,一個少女的半邊臉龐一閃而過。他根本沒來得及看清那個少女的容貌,只記得那雙如秋水般的明眸…
青衣少年怔怔的站在原地,直到那頂轎子消失在眼前,才悵然的嘆了口氣,轉身走了。
這一qiē,葉清蘭自然并不知情。
她還有更重要的事要做,早把偶遇的青衣少年崔煜拋到了腦后。腦中不停的盤算著接下來要做的事情。
顧惜玉見她心不在焉的沒興致說話,便也不吭聲了。
很快就到了慈云寺。
在葉清蘭的想象中,但凡是香火旺盛的寺廟都應該坐落在深山老林里或是幽靜的地方。怎么也沒想到這座慈云寺竟然會坐落在繁華的街道上,來往的香客絡繹不絕。
定國公府的轎子從偏門進去,一直到雅靜的慈云寺后院才停了下來。孫氏和鄭夫人在丫鬟們的攙扶下出了轎子,然后便有專司接待貴族女眷們的知事僧前來迎接眾人。
葉清蘭隨著眾人一起走向禪房,邊不著痕跡的打量周圍的環境。
這個慈云寺不知到底有多大,目測看來,絕不比昌遠伯府占地小。在這么熱鬧繁華的地段,竟然蓋了這么大的一個寺廟,真是令人驚嘆不已!
很顯然,今天來慈云寺上香的不止定國公府女眷。
葉清蘭眼尖的瞄到不遠處停了兩頂轎子。那轎子既氣派又奢華,不像普通官宦之家擁有之物。不知是哪一府的女眷來了。
等等,會不會是葉清寧已經來了?
葉清蘭越想越覺得這個可能性極大,忍不住多瞄了幾眼。這一看卻看出不對勁了。那兩頂轎子旁站著的丫鬟仆婦都很眼生,她從沒見過。應該不是昌遠伯府的轎子才對。
顧熙年看似隨意的看了轎子一眼,眸色暗了一暗,便將目光移了開去。
葉清蘭敏銳的捕捉到顧熙年異樣的神情,心里悄然一動。能讓顧熙年流露出異樣的人可不多,難道這兩頂轎子的其中一個里坐著的是沈秋瑜?
答案很快就揭曉了。
孫氏一行人走到轎子前,正好轎子里的兩個女子也下了轎,雙方打了個照面。
其中一個女子年約二十二三歲,容貌端莊,穿戴華貴,只是面色不太好看,一副久病未愈的樣子。
另一個女子年約雙十,身姿修長窈窕,相貌極美,氣質更是出眾。明明什么也沒說沒做,只靜靜的往那兒一站,便讓人驚艷的移不開眼。
不是沈秋瑜還能有誰?
孫氏見了那個女子,忙笑著上前見禮:“見過太子妃。”這個女子,正是太子趙琌的正妻陶氏。
孫氏是太子的嫡親外祖母,太子妃自然不敢受她這一禮,忙上前攙扶住孫氏,笑著寒暄了幾句。
鄭夫人也含笑上前,和太子妃打了個招呼。
太子妃前兩年生了場重病,身子一直沒好,極少出太子府。今天特地到慈云寺來,也是為了燒香祈福。
在這樣的場合里,沈秋瑜這個側妃卻沒什么說話的機會,只是安靜的站在太子妃陶氏的身邊。
葉清蘭立刻密切的留意起顧熙年的反應來。那天晚上鄭夫人只提起了沈秋瑜的名字,顧熙年的反應便那般激烈。現在兩個人實打實的遇上了,顧熙年又會是什么反應?
其實,何止是葉清蘭,在場的所有人幾乎都在暗暗留意著顧熙年的反應。
顧熙年當年和沈秋瑜的這段轟轟烈烈的感情,整個京城貴族圈里無人不知無人不曉。站在這里的人大半都是定國公府里的人,自然更清楚內情。
沈秋瑜出嫁之后,顧熙年一直避而不見,兩人在這四年里竟連一面都沒見過。今天“久別重逢”,兩人會是什么樣子?
沈秋瑜一直垂著眼瞼,似乎不知道顧熙年也在場一般。
顧熙年神色淡漠,隨意的看了沈秋瑜一眼,便將目光移了開去。
這對久未見面的情人,竟然就像陌生人一般,甚至連眼神交匯都沒有,不免讓一眾等著好看戲的人暗暗失望不已。
不過,這其中絕不包括葉清蘭。
她天生一雙利眼,早已察覺到沈秋瑜細微的小動作了。
沈秋瑜雖然沒抬頭看顧熙年,可身子卻微不可見的顫抖了一下,雙手更是一直鎖在袖中。在眾人都看不到的地方,大概手指甲已經把掌心都掐出紅印來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