巨響傳來,音波在空氣中浩浩蕩蕩地推擠向四方,驟然崩塌的恐懼下,身體分泌了一些東西,那東西刺激著腦海前所未有的清醒,視野有些扭曲,所有視線都像是集中在中心,看到槍械拉栓的彈動,看到槍口迸射的火焰,看到硝煙升騰,一顆锃黃彈殼退出,緩緩墜落。
叮——
彈殼與地面撞擊,發出清脆聲響的剎那,他猛然回過神,看到明亮的光芒之中,名叫蘭斯的年輕人,移轉槍口,對準剩下兩個不斷悶嘶掙扎的人,扣動扳機。
火焰乍隱乍現,持續噴出槍口的轟鳴,猶如悶雷一般在狹小室內滾動著,耳朵里嗡嗡亂響,看著那個年輕人開槍,看著那三個前一刻還鮮活的生命,于三下轟隆聲響之后,轟然倒地,濺起塵土,泊泊鮮血于身下流瀉而出。
整個人如墜冰窟!
“格格格格…”
那是牙齒戰栗的聲音,他緊緊捂住嘴,手指邊緣,感覺到兩行溫熱液體從眼眶流出來了,恐懼壓迫得他感覺呼吸都極為困難。但他不敢放手,他怕一放手,自己就會哭出來,更害怕如果哭出來,那個拎著槍的年輕人,就會把槍口對準他!
一連射倒三個人,年輕人眼皮都沒眨一下。甚至他隱約還能聽到,門外有人還在小聲議論“蘭斯這家伙,總算發揮正常一次,我剛剛都擔心他又射偏,讓跳彈鉆進自己屁股里”,然后其他人呵呵直笑。
似乎那流淌出的鮮血,還有那三具在血泊之中輕輕掙扎的身體,還沒有他們同伴能打好槍重要。
冷漠、殘忍,這群可怕的惡魔!
硝煙的味道鉆進鼻端,他努力捂住嘴,不敢抬頭,只隱約一雙腳出現在自己低垂而朦朧的視野里。隨后出現的,是一支散發著幽幽光澤手槍,有人蹲在他面前。
“害怕嗎?”
那人問他,他眼睛抖動一下,看了一眼那邊倒在血泊中。身體抽搐越來越微弱的三人。緊緊捂住嘴,眼淚不斷地流下來,瑟瑟發抖,只知道用力點頭。
那人拍了拍他的頭。似乎對他的反應很滿意:“說說,你今天見到了什么?”
他說不出話,連連搖頭,淚水飛濺出去,給地面灑上星星點點的濕痕。
“很好!”槍身在他臉上碰了碰。殘留的溫度燙得他一個機靈,然而他心里更多的,是冰徹入骨的驚懼,戰戰兢兢地聽著那人說道:“老實說,你這么容易屈服,讓我有點失望,這次機會是我好不容易爭取來的,它可能是我以后的生活中,最后一次…唔。這么做了!要告別這樣的rì子,感覺還真有點可惜,我多么希望你能多送點人過來啊,讓我一次過足癮…唉!”
嘆息著,那人頗為失望的樣子。
他在心里大罵瘋子、變態、神經病。被恐懼繃緊的神經,都快要斷掉了,心臟劇烈的跳動著,反應到外面。是再也忍不住的嗚咽。
聽到他哭,那人似乎愣了一下。旋即哧的一聲,笑道:“這么不禁嚇…唉,算了,你們帶他走吧!”
門外進來兩個人,架住還兀自無聲痛哭的rain,就往門外拖去,臨到門口的時候,朦朧視野中,還兀自不敢相信自己居然能逃過一劫的他,看到那年輕人舉起手:“等一下!”
咯噔一聲。
呼吸頓住,他瞪大眼睛,望著對方身影慢慢靠近,幾乎有種無邊黑暗也于同一時刻撲面淹沒而來的錯覺。
牙關緊咬著,在他即將被恐懼折磨得崩潰之前,名叫蘭斯的年輕人,掏出紙筆遞到他面前,依舊笑瞇瞇的表情:“差點忘了,簽個名吧!”
…你媽…
只敢在心里說一句這樣不知是蘊涵了祈禱,還是詛咒意味的咒罵,rain覺得自己最后一絲力氣也失去了,兩腿一軟,被人架著半軟在地,一直努力壓抑的哭聲,再也抑制不住。
看著這個大明星像個小孩兒一樣哭得稀里嘩啦,架住他的那兩人,目光詭異地望向蘭斯。
蘭斯無辜聳肩。
目光從照片上收回,樸振英閉上眼,片刻后再次睜開:“我不知道你給我看這些是什么意思,我…”
“大家互相清楚就行,不用否認。”安俊赫抬斷他的話,他看著樸振英,嘴角似笑非笑:“你應該不知道,他們有做賬的習慣,你打給他們的每一筆錢,賬上都有記錄,這些人雖然干的活低劣,但還不笨,處在他們的地位和行業性質,手里一般都會留些東西,以免顧主以后過河拆橋…”
安俊赫越說,樸振英的臉色越難看,“…這幫白癡…”
他不知道安俊赫所說的賬本到底是不是存在,也不敢賭那么一絲的可能性,如果所謂賬本真的存在,而且落進安俊赫手中,只要往外界稍微抖露一點,對jyp公司來說,就是一次重擊。
民眾們會譴責他們這樣雇傭黑幫份子買兇的經紀公司,演藝人工會會對他們旗下的藝人進行封殺,三大電視臺也將拒絕再為他們提供登上鏡頭的機會,甚至連稅務機構都要落井下石,來查一查他們是不是有偷稅漏稅的行為,而事實上,哪個公司沒有類似的貓膩呢?幾乎一查一個準。
那將可能成為jyp最可怕的災難,即便最后能度過難關,整個公司也要經歷一番陣痛——后果實在太嚴重了。
當然,他也不是別人說什么就信什么的老實人,心里也在疑惑著,既然掌握有這么大的把柄,安俊赫大可不必大費周章地把他脅迫到這里來。
但那終究只是一點點疑惑而已!
微微閉上眼,深吸口氣,樸振英態度軟化許多,終于第一次承認下來:“不錯,這些人是我雇請的,你想怎么樣?”
“呵呵,我只是覺得這件事需要通知一下樸社長,不過您可能略有疑惑,我覺得您還是看過賬本再說。”雖然樸振英沒說。但安俊赫卻像是看穿了他的心,拍拍手,有人提著一只手提箱過來,重重放在他面前的桌上。
輸入密碼,打開。手提箱狹小的空間里。一本薄薄的小冊子躺在里面。
樸振英強行抑制住自己激動得快要眩暈的情緒,定了定心神,方才將它拿起,輕輕翻開。
帳本字跡潦草。有些地方還有涂改的痕跡,符合記錄它的主人黑社會的身份,前面一些部分,都是與他無關的一些名字,待快速翻過幾頁之后。屬于他的大名映入眼簾。
上面記錄了他委托去聯絡他們的人的姓名,委托人在哪里與他們見面,第一次交易支付了多少費用,以及后續還會拿到多少錢。
一筆一筆,清清楚楚。
樸振英面色鐵青,如果說之前還有所懷疑的話,現在那最后一絲疑慮也消散了。
用力合上賬本,把它放回手提箱,樸振英躺靠在椅子上。一時間有些無力。
默然半晌,他才再次開口,嗓音短短時間內,便因情緒劇烈的沖突而變得嘶啞:“你,有什么條件?”
安俊赫露出笑容。身形有些懶散地坐在那里,右腿搭上左腿膝蓋,左手支起微偏的側臉,意態悠閑而從容:“取消對mbc內部的干擾。然后送鄭智薰先生去國外發展吧,我不想再見到他了…當然。我會給你們留一段期限,讓他把他從我手里拿去的那些廣告拍完。”
“就這樣?”樸振英有些不敢相信,他不認為安俊赫會不清楚這個賬本對jyp的意義,他已經做好對方獅子大開口的準備了,沒想到所謂的條件只是這樣?
一時間驚喜與疑惑并存,隨后便看到那邊,安俊赫攤攤手:“我說過,我是個很講道理的人,你們對我造成多少損失,我就追回同等的利益,斷人財路的事我是不會做的,讓rain離開韓國,我覺得足夠彌補我的損失,理由就這么簡單…唔,那20億韓元,我本來想作為給rain的醫藥費,但他好像不領我的情,所以,等他拍完廣告,賺的報酬都打到我賬上吧!”
有什么報復,能比讓原本的對手為你賺錢更愉快呢?
即使賺來的那些錢,他根本不放在眼里!
對安俊赫最后這個帶點惡趣味的條件,樸振英面皮抽動了一下,他幾乎可以想像到,這個消息會對智薰造成多大的羞辱和打擊,但他卻無力反駁。因為這樣的損失,與他原本預估的小太多太多,與那相比,損失智薰一個人的利益,實在微不足道。
身為一位公司老總,他先要顧慮的是大局,其次才是私人感情。
片刻后,他面對安俊赫,重重點頭:“好,我答應你!”
“呵呵!”安俊赫站起身,伸來一只手,“祝我們合作愉快!”
…我一點都不愉快…
樸振英眼皮抽搐幾下,卻還是不得不露出虛假的笑容,伸手與安俊赫握在一起。
雙手握上的剎那,他聽到安俊赫吩咐:“過來個人,把賬本燒了!”
這是必然的,樸振英也沒想過把賬本拿到手,畢竟那上面記得不只他一個人。
遠處停下的那輛車邊,一個青年聽到安俊赫的吩咐,眼見有同伴過去,真的拿起賬本,當著目光炯炯的樸振英的面燒掉,不由有些郁悶,小聲問站在他身旁的崔文勝:“文勝,俊赫哥真燒啊?這賬本不只記有jyp吧,干嗎不找幾個多勒索一點?”
“笨蛋!”文勝嘴唇翕動,聲音微不可察地罵了他一句,隨后面色有些古怪地輕聲道:“那賬本是假的!”
“啊?”
“那幫小混混懂什么記賬,賬本上只有jyp的數據是真正從他們口中拷問出來的,其他都是胡亂編了些名字和數字,不燒了它,很容易就會被拆穿!”
“……”青年啞口無言,看著遠處,眼見到賬本真被燒掉,再次與安俊赫握手,連表情都真誠許多的樸振英,不由有些替他傷感。
傻瓜,你被騙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