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段感情,其實發生在高二年級的時候。
那個時候,因為父親常年酗酒,不管家,他和妹妹相依為命,過的非常艱難。
在那段時間里,在化州區一中這樣的頂級名校里,因為楊辰的各種鄉下人的土包子形象,再加上自身正出于青春發育期,也有些愛面子,所以骨子里有些內向。
那個時候,除了許澤之外,楊辰并沒有什么好朋友,但李文娟除外。
或許是同為鄉下人的原因,這個文靜秀氣的女孩子經常幫忙帶飯給楊辰和楊辰的妹妹楊霜吃,不僅如此,還會不斷的鼓勵楊辰,奮發向上,樂觀面對一切。
也是那個時候,人的感情是朦朧的,雖然雙方都有好感,卻沒有捅破那一層純潔的紙窗戶,只是相互約定,一定要考上華都大學。
當時李文娟的愿望,就是考上醫學院,拯救世界上在遭受病魔困擾的可憐的人們。
當時,楊辰知曉了李文娟的愿望后,說會陪著李文娟走下去,也會考取醫學院,要當一名出色的醫生,治療好父親的酒癮,讓父親不要再發瘋,也讓村里的那些樸實的鄉親們都能過的順心如意,不要再因為看病花不起錢而將小病拖成了絕癥。
回想起曾經在校園的林蔭道上暢談理想的往事,回想起在粉紅色的杏樹下李文娟的忽然的一個擁抱,楊辰陷入了沉默之中。
記得,當時李文娟給他的消息是說:“楊辰,我表哥要去‘賣化妝品’,這個是靠詐騙的,但是很掙錢。所以我不能陪你考華都大學的醫學院了,對不起,我想掙錢!”
那一天,李文娟穿著洗得發白的藍色牛仔褲,膝蓋部位,還打著補丁。
那時候的她,閃爍和猶疑不定的眼光,深深的刺痛了奮發向上的楊辰。
“錢,錢有夢想重要嗎?”楊辰喃喃自語,當時如此,如今依然如此。
“錢,比夢想重要!而且,一直以來,我只是同情你,卻不是喜歡你,你自作多情了。”
“再見,不,再也不見。”
記憶之中,少女閃爍不定卻蘊含淚水的目光,此時回想起來,依然有些心痛。
原本,為此,他有些沉淪頹廢,還是許澤幫忙開導,才最終恢復了過來。
那之后,高三一整年,他便完全投入到了學習之中,直到大學到來。
他依然選擇了華都大學的醫學院系,潛意識,也有完成李文娟的夢想的想法。
他知道李文娟的家在那里,但是他不敢找過去,不敢了解她的一切信息,他只是一個普通人,害怕見到李文娟落入金錢之中,被金錢污染,不堪入目。
所以,為了消除心中的念想,也因為華都大學來了一個頂級的校花,女神,他便把心思放到了夏心妍身上。
因為許澤說過,一段感情的徹底結束,是在另外一段感情開始的基礎上逐漸蛻變的。要遺忘那一切,就需要一段全新的感情。
所以,最開始楊辰并不是因為喜歡而追求,甚至表面上是在追求,實際上沒有報什么希望,甚至有種,希望被女神藐視、蔑視、嘲笑的怪異的心態。
但接觸之下,夏心妍的言行舉止,大氣與體貼、溫柔與婉約以及那種源自于骨子里的氣韻,徹底的吸引了他,他這才走出了李文娟的陰影。
畢竟,初戀就如美麗的玫瑰,一旦被狠狠刺傷,總是會留下一定的陰影的。
直到,直到宋奶奶的話,才徹底的將楊辰驚醒,原來并不是李文娟低俗,掉到錢眼里了,而是她沒有辦法,她沒有路可走。
高二之后,李文娟沒有上高三,消失了,楊辰便也一直沒有她的相關消息——事實上,他也沒有去打聽她的一切。
“小楊…小楊…”
宋奶奶的呼喊聲,讓楊辰陡然間清醒了過來,這個時候,楊辰也才發現,小婷婷正拉著自己的衣角,而徐老也已經騎著電動車回來了,正在停車給電動車充電。
“宋奶奶,我沒事。”
楊辰有些失神,隨即訕訕一笑。
“你認識那就好,這孩子可憐啊,你一定要幫幫她,我這老婆子不是瞎子,知道小楊你是了不起的大學生,有能力,有醫術。就像是婷婷這樣,別的醫生都怕醫治出問題不敢接手,你三兩下就治療好她了…”
宋奶奶的話依然有些長,說起來就沒完沒了,但是聽在楊辰心里,卻十分實在,十分感動。
“宋奶奶,文娟曾經是我朋友,我是真不知道她家是這樣的情況,只是開始她不是說跟她表哥去賣‘化妝品’嗎?怎么又考大學呢她?”
楊辰有些奇怪這件事的原因,因為從宋奶奶話語之中,他感覺到宋奶奶和文娟家,應該是很熟的。
“她表哥?那是個混賬東西,我和兒子一樣的混賬東西,不孝子…她表哥看她長的俊俏,就想把她賣了錢去賭博唄,她千辛萬苦逃了出來,卻因為跳樓摔斷了腿…這個我不是介紹瘸子給你,你醫術好,肯定可以醫治好她的對不對?”
宋奶奶說到這里,又是唉聲嘆氣又是解釋,眼睛也都紅了。
“你們說文娟這孩子啊…在我這拿藥我都說不要錢了,還非得到我家幫忙打掃衛生,可憐這孩子腿腳不好,要上七樓,真是難為她了。
后來我就說已經抵消了,老伴兒也指責我不該讓她打掃衛生,她覺得不好意思,也不來我這買藥了,說我年紀大了掙錢養家不容易…多好的孩子啊,可惜我徐正青沒那醫術,治療不了她的腿和她的父親的病,我也是愧對這丫頭啊…”
徐老走了過來,見到宋奶奶在說這件事,立馬接過話頭,說了起來。
楊辰直接呆在了原地。
那個文靜秀氣、大眼睛如會說話一般漂亮的樸素的少女,如今已經成了瘸子了嗎?如今已經這么慘了嗎?
“她是自學的高三課程啊,還是我幫她報名了高考的考試,我知道她很用功努力,才希望她可以多一條路。農村家的姑娘,如今腿也壞了,不讀書,哪里還有好日子呢?只怕過了年,就得說給四五十歲的鰥夫老頭兒,白瞎這一生了。
這不,那張百萬不是瞧著她模樣兒還周正,準備出十萬,給她救急呢,就是讓她嫁過去。
說是嫁過去,那還不是,玩玩就又給攆回來啊,所以我才勸著讓小楊去看看,最好治好她父親的病,這樣就沒牽累了。”
宋奶奶說著,都有些老淚縱橫了。
楊辰心中更是不是滋味了,心中的那種愧疚之情,如發狂了一般,不斷滋生。
在他困境的時候,李文娟不遺余力,不斷的開導他,甚至很可能是省下自己的饅頭錢,給他和妹妹買飯買菜…可她遇難了,她卻選擇將他拋棄,只是害怕拖累他…
那個時候,是她最需要幫助的時候,自己卻賭氣的去自怨自艾,怨天尤人…
楊辰捏緊拳頭,甚至另一只手撕扯著自己的頭發,眼睛都有些發酸。
自己,從來沒有哪一刻這么痛恨自己,從來沒有哪一刻,這么后悔,這么心痛。
“她從小母親多病,因為她父親的原因,積勞成疾,但兩人感情好,曾經想一起殉情自殺,帶著他們的孩子離開人世,是我救回來的。
那之后,她們說過,無論再苦再累,都一起活著。
但文娟的事情,也只有我和你宋奶奶知道了。楊辰,開始我算計著克扣你的工錢,甚至收別人的錢故意多收一點你說我黑心沒良心…實際上,我也只是想盡自己一份力而已。
我一大把年紀,沒兒子,女兒出嫁到了國外,我要那么多錢也沒用。
今天這件事說開了,就干脆和你解釋下,以免你以為,你徐爺爺是個勢利小人,甚至辭職不做了…”
“這…徐爺爺,是我曾經誤解你了。
辭職,我確實有想法,但原因是現在到了大二,課程被排滿了,而且也是醫術精進關鍵時刻,所以想專心鉆研一下。”
楊辰深深被兩個老人的樸實和善良感動了,那些作秀的感動,那里能和這些默默付出無怨無悔的老人的付出相比?
朱門酒肉臭,路有凍死骨。
想想曾經自己還為了徐爺爺多收那個村支書一百塊,而耿耿于懷,認為徐爺爺有些昧良心,不能因為對方是當官的就認為對方是貪污犯,該宰別人的錢,醫生應該一視同仁…
但現在,了解到那村支書的為人后,楊辰忽然覺得,無論從哪方面,徐爺爺這么做,真的,是對的。
這不就是‘劫富濟貧’嗎?這不就是再真實不過的表現嗎?
“我知道…我知道你為人厚道,實誠,所以才說這些話,不然也不會說了。
只是將你扯進這件事來,真是不好意思,你別有壓力,好好讀書,這件事,我們再想辦法。實在不行,我老徐就豁出去這張臉,去求曾經的幾個對手吧,總不能看著文娟這丫頭掉進深淵。”
徐老點燃一根煙,手顫抖著,狠狠抽了一口。
他滿臉歷經風霜的皺紋,如一條條的蚯蚓爬滿了整張臉,這些皺紋,如記述著他有生之年無數的滄桑與不幸。
“徐爺爺,宋奶奶,這件事,你們放心,我有個朋友,很有錢,家里大富大貴,百來萬不是問題,有錢了,找到匹配的腎源,這件事很好解決。
另外,剛好,華都大學醫學院泌尿科的主任醫師,很有名的李曉蕓醫生,我剛好認識,有這層關系,就好解決了。”
楊辰安慰徐爺爺和宋奶奶,一個人將這份責任扛了起來。
“小楊,你…我替文娟和她父親,謝謝你!”
徐正青聞言,當下朝著楊辰鞠躬致敬,卻被楊辰直接阻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