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道嗎,明軍營中有一位蘇昊真人,他是大明皇帝親封的地師呢。他能凌空作法,讓我們的糧草堆都著火了。”
“我也聽說了,昨日炸死我們不少人的那種地雷,就是這位蘇真人造的。尋常的火器哪有這么大的威力,聽說是蘇真人從天上引了雷,藏在匣中,一放出來就能傷人無數。”
“這可太可怕了,昨晚我是親眼見著糧草堆著火的,邊上一個人都沒有,突然之間火就在我身上燒起來了。幸虧我跑得快,要不早就給燒死了。”
“那是蘇真人遣的天兵天將呢。他們漢人都有這個本事,你聽說書的人講過《三國演義》沒有,那里面的諸葛孔明就會調天兵助戰。”
次日清晨,被大火燒得一片狼藉的韃靼軍營地中,各種小道消息不脛而走。人們紛紛傳說著有關大明地師的神話,把蘇昊說成了一個擁有通天徹地之能的活神仙。
草原上的人們靠天吃飯,原本就比中原的人更信鬼神之事。頭天晚上營地里那些莫名其妙的大火,又帶來了無數的神秘感。在這種情況下,也只有鬼神之說,才能解釋這些奇怪的事情,韃靼士兵們對于這些說法是寧信其有、不信其無的。
在卜失兔的大帳里,一干韃靼貴族愁眉莫展,也在琢磨著這場奇怪的火災。貴族們雖然也迷信鬼神,但多少還是有些理性的。他們知道,這場火災肯定是拜明軍所賜,但明軍到底是如何做到無聲無息地放火,絲毫不被人察覺,這就不是眾人能夠猜得出的了。猜不出來,就意味著無法防范,如果明軍繼續采用這樣的進攻方法。自己連一點反制的手段都沒有。
“各部的損失有多大?”卜失兔黑著臉對眾人問道,這一回他可沒辦法做到淡定了,因為他所帶部隊的營地也發生了火災,情況與著力兔部完全相同。
“各部的糧草損失了三成有余,被燒死,還有救火的時候傷亡的士兵,加起來有三千余人,這還不算那些嚴重燒傷的。”著力兔報告道。
“燒傷的…也沒什么用了。”卜失兔輕輕地嘀咕了一聲,在沒有什么特效藥的情況下,士兵在嚴重燒傷之后很快就會并發各種感染。死亡率幾乎是百分之百的。他們興沖沖地出來打算與明軍決戰,誰料還沒見到明軍的面,就已經折損了好幾千人,這樣的仗還怎么打下去。
“查清楚明軍放火的手段沒有?”卜失兔又問道。
著力兔搖了搖頭:“沒有。有幾個部落報告說,昨晚曾有陌生人穿著我們韃靼軍的服裝到過他們的草料棚附近,但并沒有做什么舉動。著火的時間,離發現這些陌生人的時間差不多有一個時辰,我實在想不出明軍能有什么手段讓火災隔一個時辰才燒起來。”
“明軍的手段,確是鬼神莫測。我們要加強戒備。”卜失兔說道。
眾人都在心里冷笑起來,誰不知道應當加強戒備,問題在于,現在連明軍放火的方法都不知道。想戒備也無從下手啊。
卜失兔似乎看出了大家的想法,他尷尬地補充道:“既然已經知道明軍會化裝成我們韃靼軍混入我們的營地,那各部就要嚴查出入的陌生人,不可再被他們所騙。”
“小王爺訓示得極是!”一位名叫烏恩其的貴族欠了欠身子。以示對卜失兔的佩服,然后說道:“小王爺,我部在昨晚的火災中損失甚重。所帶的糧食全部被燒掉,現在大家吃的只剩下士兵們隨身攜帶的干糧。至于草料,也所剩無幾,最多到明天,我們的戰馬就只能到雪地里去刨草根吃了。小王爺可否支援我部一些糧草,否則我部是沒法參加打仗了。”
“對啊,我部的糧草損失也有七成,只夠再吃三四天的了。照現在這個速度,我們要走到賀蘭堡,恐怕就要七八天,如果得不到補充,我們就真的沒法替小王爺效力了。”其他的貴族也一齊附和起來。
“吵什么!本王所部的糧草損失也很大,哪有多余的糧草來補充給你們?”卜失兔道,“我們要糧草,只能從明軍那里獲得,所以,我們必須要加強行軍速度,拿下賀蘭堡,屆時就有糧草供應了。”
“這…”眾貴族面面相覷,不知道該說什么好了。
頭一天的地雷,晚上的火災,非但給各個部落造成了經濟損失,還帶來了嚴重的心理創傷。現在士兵們都在傳說明軍是借助了天神的力量,所以才能燒掉各部落的糧草。更有說得邪乎的,說明軍進入草原是順天之意,而自己前去討伐明軍,自然就是逆天而為。糧草被燒,這是上天對他們的懲罰,他們如果再執迷不悟,下一步沒準會遭遇到其他更嚴厲的天譴。
在這樣一種情況下,要求士兵加快行軍速度,是非常危險的事情。萬一路上遇到明軍伏擊,士兵們恐怕連打仗的勇氣都沒有,極可能一觸即潰。十萬人的潰敗將會是一場巨大的災難,屆時玉石俱焚,韃靼各部就該永劫不復了。
“小王爺,現在出兵,恐怕有些操之過急了。各部昨晚剛剛遭了火災,現在需要調整。依我之見,咱們還是在此地停留兩天,等各部調整完了,再進兵不遲。”著力兔硬著頭皮向卜失兔建議道。
卜失兔也想明白了眼前的處境,他的部隊又何嘗不需要有一段時間來進行調整呢?聽到著力兔的話,他裝出一副勉為其難的樣子,點點頭道:“也罷,既然你們河套各部都被明軍打怕了,沒有了勇氣,那咱們就在這里停留兩日,等大家恢復了勇氣再出發吧。”
“多謝小王爺!”眾人齊聲說道。
開完會議,貴族們離開卜失兔的軍帳,各自上馬回營。烏恩其來到著力兔的身邊,對他說道:“大首領,你看這仗,咱們還打下去嗎?”
著力兔眼睛一瞪,問道:“烏恩其。你是什么意思?”
烏恩其道:“大首領,以愚下之見,這明軍怕是不太好惹,咱們何必去觸這個霉頭呢?他們到草原上來,不過是為了追殺哱拜。這哱拜原本就是咱們韃靼的叛徒,投降了明人之后,又叛出大明,乃是反復無常的小人,我們何必為了這樣一個小人而去和明軍作對呢?”
著力兔嘆了口氣,說道:“烏恩其。你有所不知。我欲與明軍作對,不是為了替哱拜出頭,而是擔心明軍進了草原,一旦站住腳跟,就會對我們不利。以往都是我們打大明,來去如風,大明疲于應付。現在大明把腳踩到草原上來了,我們再想攻打大明,先要過他們在草原上的堡壘。這不就把我們給限制住了?時間長了,咱們的地盤就少了。”
烏恩其道:“草原這么大,就讓出一點給明人又何妨?我聽人說了,明人放出風來。說要與我們韃靼人共同開發草原,是一份善意。我們為何不能接受這份善意呢?”
“這個…恐怕不太可能吧?”著力兔猶豫不決地說道。
其實,這一個晚上的大火,已經把著力兔的決心給燒掉了一多半。他現在是羞刀難入鞘,所以才堅持要繼續進兵,與明軍決一雌雄。在他的心里。又何嘗不想像烏恩其建議的那樣,遠遠地避開明軍,由著他們去搞什么開發就好了。
著力兔在外面舉棋不定,在營帳內,卜失兔也正在皺著眉頭,思考著與明軍為敵的事情。
自從卜失兔的太祖俺答汗接受大明冊封,成為順義王,大明與韃靼之間的大規模武裝對峙已經結束了,雙方在各個邊城開設互市,交易各種商品,相處十分和諧。一些部落偶爾進犯大明,不過是出于一種以往留下來的習慣,雙方發生一些沖突,也都是小規模和小范圍的,不會影響到大明與韃靼之間簽訂過的和約。
這一次應著力兔的邀請到河套地區來與蕭如熏作戰,卜失兔是帶著立威的心態的。他希望自己能夠輕而易舉地擊敗蕭如熏,在著力兔以及其他的韃靼部落貴族面前出一把風頭,從而為自己未來爭奪汗位打下基礎。
誰料想,這一股明軍竟然如此難對付,他們使用的武器,都是卜失兔沒有見過的,包括威力巨大的地雷,以及那種神秘的能夠延時點火的裝置。卜失兔不知道前面還有多少明軍的新式武器在等著自己,如果這些武器都像此前的武器那樣犀利,他這一次的出征恐怕是要栽一個大跟頭了。
不錯,他帶的兵加上著力兔的兵,合計有近10萬人,相比幾千明軍,是擁有絕對壓倒的優勢的。但昨晚一場火災,韃靼軍傷亡就有數千人。以后正式打起仗來,傷亡還會有多大呢?卜失兔真的不敢想下去了。如果他要付出幾萬人的代價來打敗明軍,這樣的勝利與失敗又有何異?
“失策啊!”卜失兔喃喃地說道,“這個著力兔實在是太可恨了,他招惹了這么厲害的對手,卻不提前告訴本王,弄得本王千里迢迢來到這里,卻又陷入進退兩難的境地。現在本王該如何做呢?”
“王爺,依下官之見,咱們是不是應當先和明軍談判啊?”卜失兔帳下的謀士夏邦興獻計道,這個夏邦興是個漢人,也有幾分學問,是卜失兔非常器重的謀臣。
“談判?談什么呢?”卜失兔問道。
夏邦興道:“向明軍說明我們的用意,最好能夠不戰而屈人之兵。咱們和明人之間,本來就是以邊墻為界,互不干涉的。現在明人越過邊墻,進入草原,是失信在先。如果我們曉之以理,再以武力作為支撐,明人應當會知難而退吧?”
卜失兔沉吟片刻,點點頭道:“你說的也有幾分道理,只是現在明軍根本就不露面,我們如何能夠和他們聯系上,再與他們談判呢?”
夏邦興笑道:“王爺,下官這幾日在河套各部落中走動,倒是認識了一個奇人,據說與明軍那邊的高官有些聯系。若王爺有意與明軍談判,可以請這位奇人到帳中來問話,聽聽他有什么辦法。”
“奇人?什么意思?”卜失兔奇怪地問道。
夏邦興道:“此人乃是一位道長,據說還是什么派的多少代傳人。他說寧夏副總兵蘇昊乃是他的師兄,他的那些道行都是蒙蘇昊所教。這樣一個人,當能夠把我們的話傳過去吧?”
“嗯,既是如此,那你把此人找來吧,本王有話要問他。”卜失兔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