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哱拜從寧夏城里逃出來的那些士兵,都是亡命之徒。對于他們來說,打仗流血算不上什么了不起的事情,平常沒有酒喝,才是最難過的事情。
哱承恩專門強調明軍有大量的給養,就是為了激起士兵們的斗志。在過去,他們還屬于大明官兵的時候,每次打仗哱承恩也是用劫掠來激勵他們。一場戰斗過去,他們從百姓那里搶走的東西,甚至比韃靼騎兵搶的還要多。
做完戰前動員,哱承恩一聲令下,1000騎兵便驅動戰馬,呼嘯著沖出了營地,向著東邊疾馳而去。他們都是輕騎兵,馬速極快,完全能夠趕在明軍進山之前,搶先占領有利的位置。在山區作戰,兵力的差異會大打折扣,明軍雖有兩萬之眾,但如果無法擺開,與一千人又有何異?哱承恩要做的,就是找一個合適的地方,用這一千人,堵住明軍的去路。
對于賀蘭山中的各條通道,哱承恩自認還是非常熟悉的,因為他本身就是韃靼人,而且在過去幾個月中,他也已經對這些地方反復地進行過實地考察。相比之下,明軍對賀蘭山就應當是兩眼一抹黑了,這也是明軍的一大劣勢。
選擇在蘆峪溝阻擊明軍,是哱拜和哱承恩等人早就商量過的預案,因為這個地方實在是太適合作為一個打伏擊的場所了。
蘆峪溝是從打硙口過賀蘭山必須要經過的一條山溝,道路從溝底通過,沿路都是洪水沖刷后留下的礫石,明軍帶有沉重的炮車,通行將會十分困難。整條山溝寬度不大,只能容四匹馬并排通過,明軍走到此處,必然會拉成很長的隊列。從而給攻擊者提供無數的機會。
按照哱承恩的想法,他率兵搶先趕到蘆峪溝,可以把隊伍藏在溝兩邊的山坡上。等到明軍進入溝底的時候,哱拜軍可以先用弓箭進行攻擊,大量殺傷明軍,并使明軍陷入混亂。隨后,哱拜軍再進行騎兵沖鋒,從兩側順緩坡沖殺下來。借著下坡帶來的速度,騎兵的威力將可以最大限度地發揮,陷在溝中的明軍只能坐以待斃。
由于無法估計明軍的行進速度。哱承恩不斷地催促著手下,馬不停蹄地趕路,生怕被明軍搶了先手。可是,當他們趕到蘆峪溝時,哱承恩發現溝中一片平靜,絲毫不見明軍已經到達的跡象。
“巴根,你帶幾個人到前面去看看,明軍離這里還有多遠。”哱承恩對手下一名軍官吩咐道。
巴根答應一聲,帶上幾名部下。騎著馬順著溝底繼續向前,偵察明軍的下落。哱承恩指揮著余下的士兵,先在溝口布置了一些路障,然后兵分兩路。上了兩側的山坡,潛伏下來,準備伏擊經過的明軍。哱承恩下令所有各部都不得生火做飯,只能吃隨身帶來的干糧。以免被明軍察覺。
巴根等人向前走了十幾里,幾乎都快要出山口了,也沒見到明軍的影子。倒是迎來了哱拜派出在打硙口值勤的那一小隊人馬。
“烏力吉,明軍到什么地方了?”巴根認識那一小隊人馬的小旗官,便向他大聲問道。
“巴根百總!”烏力吉照著當初在寧夏衛時候的官銜稱呼著巴根,報告道:“明軍已經進山了,剛剛通過了打硙口。我們人少,不敢和他們接觸,就撤回來了。”
“什么?這么長時間,明軍才剛到打硙口?”巴根詫異道,“明軍難道是在爬著走路嗎?”
“這個…小人也不知道。”烏力吉應道。
巴根讓手下先隱蔽起來,自己騎著馬,小心翼翼地向前走,前去觀察明軍的動向。快到打硙口的時候,他策馬上了旁邊的小山坡,舉目望去,果然見被廢棄的打硙口關堡人頭涌動,數不盡的明軍來來往往,有的在扎營,有的在布防,還有一隊人拿著各種工具在前面忙活著。巴根仔細看了好一會,才看出那一隊人是在修路,把沿途妨礙通行的大石頭搬走,填平路上的大坑,做得好不辛苦。
原來如此…巴根覺得自己明白了明軍動作遲緩的原因,于是驅馬下了山坡,回去召集本隊人馬,返回蘆峪溝,向哱承恩報告。
“你是說,明軍是因為修路,所以耽擱了行程?”哱承恩對巴根問道。
“正是如此。”巴根道,“據末將看來,明軍最為看重的,就是他們的火器。而他們的火炮十分沉重,是必須裝在大車上拉著走的。他們修路的目的,就是為了讓炮車能夠順利通過。他們正是因為不得不邊走邊修路,所以走得很慢。”
“可是,這也太慢了吧?”哱承恩道,“明軍從出邊墻到打硙口,不過是四五十里的路程。而烏力吉派人回去報信,再到我們趕過來,已經是三天時間了。明軍難道一天才走十幾里路?”
“確是如此。”烏力吉磕磕巴巴地報告道:“小人發現明軍出邊墻之后,就一直派人盯著他們的動向。這三天時間里,他們的確一天只能走十幾里路,大部分的時間都是在修路了。”
哱承恩皺著眉頭:“打仗講究兵貴神速,出其不意。蕭如熏動作如此遲緩,這就是沒打算隱藏行跡了?難道他們就不怕我們提前得到消息,在半路上打他們的埋伏?”
“這個…末將就不知道了。”巴根低著頭說道,他不過是一個下層軍官,哪懂這種韜略上的事情?
哱承恩也知道這種事和巴根等人探討是沒意義的,他命令手下繼續隱蔽,以防明軍的斥候發現。同時,他還派出自己的斥候在前面觀察,隨時掌握明軍的動態。接下來,他就只能是耐心地等待了。
又是一天過去了,前面的斥候回來報告,說這一天時間里,明軍只前進了五里,而且只是一支三千人的前鋒部隊,其余的大部隊依然留在打硙口,看起來似乎還有打算修復打硙口關堡,在那里長期安營扎寨的意思。
這時候,哱拜帶著后續的部隊也趕過來了,他留下了五百蒼頭軍守部落營地,把余下的蒼頭軍士兵和新收編的部落士兵都帶到了蘆峪溝。加上哱承恩先前帶來的一千人,哱拜軍的總數已經達到了六千余人,與明軍是一比三的比例。哱拜相信,憑著地形之利,他以六千人破蕭如熏的兩萬人,應當是沒有什么困難的。
“蕭如熏還沒有上來?”哱拜一見哱承恩就這樣問道。
“沒有,他們離這里還有十幾里路,照他們現在的行軍速度,估計還要走三天。”哱承恩郁悶地說道。在這荒山里埋伏三天時間,實在是太難受了,天天不敢生火,只能吃冷食,他和他的手下哪吃過這種苦頭。
“蕭如熏此舉,有些反常啊。”哱拜道,“莫非他這一路是佯動,另有一路走別的隘口來進攻我們?”
土文秀道:“我覺得有可能,蕭如熏此人用兵一向詭計多端,這一次行軍如此緩慢,估計就是做給我們看的,把我們的主力吸引到這里來,然后從其他隘口通過,斷我們的后路。”
哱拜道:“可是,本王接到各隘口報來的消息,都說未曾見到明軍的影子啊。本王出發之前,已經往各隘口都增派了人馬。蕭如熏應當知道,賀蘭山關隘險峻,幾乎是一夫當關,萬夫莫開。只要有幾百人守關,明軍就得用幾千人才能闖過,蕭如熏不會不懂這一點吧?”
土文秀道:“也許他的確是技窮了,所以明知此舉騙不過我們,還是要試一試。”
哱拜道:“文秀這個說法,倒也不無道理。聽線人密報,朝廷對蕭如熏也有壓力,說允了他出兵之事,他卻遲遲未能建功。說不定蕭如熏這是迫不得已,才行此拙劣之計。”
哱承恩道:“父王,以兒之見,我們不必去揣摩蕭如熏的想法。就算他有什么陰謀,他這兩萬人不是已經進山了嗎?咱們只要想辦法吃掉他這兩萬人,其他路的進攻就土崩瓦解了。”
“為父也是這個想法。”哱拜點點頭道,“為父現在擔心的,就是蕭如熏猜出我們會在蘆峪溝伏擊他,所以干脆停下不走了,和咱們耗時間,那我們就被動了。”
哱承恩笑道:“關于這一點,兒子已經想過了。我們再觀察一天,如果蕭如熏真的察覺了我們的意圖,死活不往前走,那咱們就主動出擊。他的前鋒現在是在白羊溝一帶,那里也是一處險地。兒請求帶一隊精兵,從旁邊繞過去,打他一個措手不及,吃掉他前鋒的三千人馬,看蕭如熏如何應對。”
“這倒也是一個辦法。”哱拜大喜,“明軍初入賀蘭山,地形不熟,肯定想不到我們能夠從什么地方進攻。你帶人前去偷營,能得手就賺他一筆,即便不能得手,要全身而退也不難。”
“父王盡管放心吧,這賀蘭山是咱們的地盤,怎么也不會讓蕭如熏占了便宜。”哱承恩牛哄哄地說道。
哱拜道:“那咱們就再等一天,看看蕭如熏的動靜。你選一千精兵,先到后面去休息一日,養精蓄銳,準備偷營。”
“得令!”哱承恩答應著,躊躇滿志地退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