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肆!怎么能阻攔杜同知呢!”
蘇昊走上前,對兩名手持長矛的士兵喝道,喝完,他又轉過頭對杜惟明說道:“我這些軍士都是粗陋之人,不識禮數,還請杜同知見諒。不過,以小弟之見,杜同知還是不要急著去見徐仁第為好。”
“蘇學士,莫非你也相信本官與那徐仁第是親戚?”杜惟明黑著臉問道。他知道,剛才軍士挺長矛攔他,其實是向他宣示武力,在這種情況下,他如果要硬闖,軍士們雖然不可能傷害他,但要讓他寸步難行,卻是能辦到的,屆時他就真的顏面盡失了。蘇昊擺明了是不想讓他進去見里面的人,搞出這樣一套詭計,還真是讓他無從應對。
蘇昊道:“杜同知,小弟當然相信杜同知的為人,既然杜同知說沒有這樣一個表弟,那就肯定是沒有了。不過,此事有徐仁第親手畫押的供狀為憑,在調查清楚之前,杜同知如果貿然去見徐仁第,只怕未來言官們會有說辭啊。”
“依你之見,本官當如何做?”杜惟明沒好氣地問道,什么言官有說辭,分明就是蘇昊自己有說辭嘛。徐仁第的供狀就在蘇昊手上,若是他真以此為由來挑杜惟明的錯,杜惟明還真是不好應付。
蘇昊道:“我看還是這樣吧,小弟自己先去看看情況,也提審一下徐仁第,看看他是不是胡說八道。杜同知一路辛苦了,先去驛館休息,待明日情況弄明了再做打算。”
“嘿!”杜惟明猛地跺了一下腳,氣乎乎地轉過身,揚長而去,譚以中等人連忙追著他。也匆匆地離開了。
“蘇守備,這狗官被你給嚇跑了。”見杜惟明走遠,張云龍笑呵呵地走上前,對蘇昊說道。
蘇昊搖搖頭道:“這一回咱們可是和汝寧府撕破臉了,云龍,你們這幾天到底有沒有查出點有用的東西?如果沒有什么過硬的東西,下一步就不好收場了。”
張云龍道:“放心吧,蘇守備,林先生和周舉人這幾天一直在忙著審人和查賬。已經找到不少東西了,我這就帶你去見他們。”
蘇昊隨著張云龍進了興隆賭坊,路過大廳時,蘇昊看到滿地還是一片狼籍,不少地方還能見到斑斑血跡。不等蘇昊發問。張云龍搶先解釋道:“蘇守備,這是林先生特地交代過的,說不要改變現場,日后也好做個見證。”
蘇昊點點頭,表示理解,接著便隨張云龍來到了賭坊的后院。后院的場地很大,有十幾個房間。這次參與斗毆的雙方就關押在這些房間里,每個房間外面還有全副武裝的士兵在看守著。后院另外還有幾個房間是原來賭坊的賬房和倉庫,李贄等人就在那里查閱賭坊的賬冊與文書。
“改之來了。”
見蘇昊走進賬房,李贄從椅子上站起來。向蘇昊打了個招呼。
“林先生請坐。”蘇昊叫著李贄的化名,“這些天辛苦林先生了。”
“不辛苦,只是此事頗有幾分行險,所幸沒有白費力氣。”李贄應道。
蘇昊請李贄坐下。自己也找了個位子坐下來,然后問道:“聽林先生的意思。這一次收獲不小?”
李贄道:“我們突然發難,打了對手一個措手不及。賬房里所有的賬冊都沒有來得及轉移或者銷毀,被我們全部掌握了。這幾日,老夫與耕書,還有他們幾個,把這些賬冊好好理了一番,查出了不少線索。”
“這可太好了。”蘇昊歡喜地說道。
李贄拿過一個冊子,翻開來向蘇昊解說著,這冊子上正是他們這些天整理出來的與興隆賭坊有業務往來的商行、豪強、官吏的信息。正如李贄此前說的那樣,這是一個錯綜復雜的關系網,幾乎覆蓋了汝寧全境。網絡上各個主體相互之間都有銀錢往來,只要抓住這些銀錢往來的緣由,就不難定這些人的罪。
“這些情況,有沒有核實?”蘇昊問道。
李贄道:“我們提審了徐仁第和其他相關人員,他們對這些情況都供認不諱,他們的供詞都已經記錄下來,讓他們畫過押了,可謂是鐵證如山。”
蘇昊笑道:“這些人竟然這樣好說話,你們問什么,他們就說什么?”
周汝員在一旁插話道:“這些人平日里對百姓兇惡得很,但在咱們官兵面前,可是一點威風也不敢抖的。熊家老三拿火槍頂著那徐掌柜的命根子,當場就把徐掌柜給嚇尿了,問啥他就說啥,連他小時候偷看嬸娘洗澡的丑事都交代了。”
聽周汝員這么一說,蘇昊忍不住有些蛋疼的感覺,被人用槍指著命根子,那可是極其恐怖的事情。不過,非常之事,也必須用一些非常手段,如果不擺出這樣一副不講理的樣子,徐仁第之流也不會這樣配合的。
“下一步,我們還要去查抄那幾家放高利貸的商行,這幾家商行分布在其他幾個縣,我事先已經安排人暗中盯住了。”李贄道。
蘇昊道:“查抄商行,總得找個名目吧?林先生是不是有所準備?”
李贄笑道:“欲加之罪,何患無辭。改之今晚就住在這里,看一出好戲吧。”
“好吧,我就看看林先生編的好戲吧。”蘇昊也笑著應道。
這天晚上,羅山縣是注定不平靜的。
杜惟明帶著一肚子氣到了縣衙的迎賓館,草草吃了幾口譚以中預備的酒菜,然后使召集相關人等閉門議事,主要是討論興隆賭坊里有多少把柄會被蘇昊抓住,而他們又當如何應對這個變化。
大家一直討論到深夜,最終也沒有議出一個萬全之策,在證據已經被蘇昊掌握的情況下,他們能夠做的,也就是推說不知情,那徐仁第等倒霉蛋推出去當炮灰,以保全眾人的利益。興隆賭坊是包括劉其昌在內的汝寧府官吏的一棵搖錢樹,現在被蘇昊砍了,即使不會扯出蘿卜帶出泥,其直接的損失也足夠讓大家肉疼許久了。
談完這些事情,杜惟明也困了,于是擺擺手示意大家可以散去。譚以中帶著羅山縣的官吏還沒走出迎賓館,就聽到興隆賭坊那個方向傳來一聲驚天動地的巨響。
“出什么事了!”杜惟明從房間里蹦出來,大聲地問道。
“好像是…是興隆賭坊!”譚以中指著發出巨響的方向猜測道。
“當然是興隆賭坊,現在還有什么其他地方會鬧出這樣的動靜。我是問,出什么事了?”杜惟明道。
譚以中道:“下官馬上差人去查。”
譚以中話音未落,便有一名衙役飛奔著跑進來,向他報告道:“啟稟縣尊,適才興隆賭坊遭強人襲擾,強人用了火藥,把賭坊的一個門炸塌了。”
“強人?哪里來的強人?”譚以中丈二和尚摸不著腦袋,這可是由上千官兵里三層、外三層圍著的一個賭坊,什么樣的強人會去觸這個霉頭?還有,強人居然擁有火藥,這也是極其不合理的情況,只有正規軍才能找到火藥這種東西吧?
“不知道。”那衙役撓著頭皮應道,他是奉譚以中的命令負責在賭坊外監視的,只是打了個盹的工夫,賭坊的一個側門就被人炸了,隨后就是大隊的官兵呼嘯著往外跑,據說是去追什么強人。至于這強人長什么樣子,來自何方,他是一點都不知情,他向譚以中報告的情況,基本上都是勘輿營的士兵告訴他的。
過了一小會,蘇昊派來送信的人也到了,這是一個小隊的士兵,足有40來人。領頭的是一個旗總,他告訴杜惟明和譚以中,有強人試圖攻入興隆賭坊,劫走犯人,在未能如愿的情況下,引爆了火藥,炸傷了好幾名勘輿營士兵。蘇昊擔心強人會對杜同知不利,所以派他們過來保護杜同知。
“是哪來的強人,蘇學士可說過?”杜惟明對那旗總問道。
旗總道:“小人未聽蘇守備說起過,不過,我們張千總已經親自率兵去追捕強人了,估計天亮前就能夠把強人抓回來,屆時一切都清楚了。”
“呃…好吧。”杜惟明只覺得心力交瘁,他弄不清楚到底是真的有什么強人,還是蘇昊又在演一出戲。如果說這是蘇昊演的戲,那么他演戲的目的又何在呢?莫非又想向誰栽贓?
譚以中等人先離開了,回去之后忙著安排人探聽消息,窺探興隆賭坊的動靜,自不必提。杜惟明礙于身份,不便外出,只能回房間睡覺。說來也怪,他這一路雖然極其勞累,此時卻怎么也睡不著,開始享受到失眠的滋味了。
好不容易熬到了天亮,杜惟明從床上坐起來,黑著兩個眼圈向隨從問道:“蘇學士可曾前來?”
“回大人,蘇學士沒有來。”隨從答道。
杜惟明道:“他不是說天一亮就一切都清楚了嗎?這么大的事情,他難道還不來知會一聲?”
“這…大人,現在還早得很,蘇學士若要來拜見大人,只怕也要等一會才可能。”隨從說道。這個時間,大多數人還沒有起床呢,蘇昊與杜惟明貌合神離,哪有可能這樣大清早跑來向杜惟明通報消息。
“備轎,本官要親自去興隆賭坊看看,這蘇昊審了一個晚上的犯人,也該審出本官和那個什么徐仁第不是親戚了吧!”杜惟明沒好氣地嚷嚷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