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朝棟淡淡一笑,道:“本將以信治軍,在普通士卒面前尚且言出必行,更何況對蘇天師乎?”
你如果守信就邪門了,蘇昊在心里冷笑道。此前,楊朝棟已經通過王奇奉向蘇昊承諾過,只要蘇昊獻上一個大煤礦,他就無條件釋放何本澄等人。如今煤礦已經找到了,楊朝棟又生出了新的事情。不過,蘇昊對此并不覺得意外,相比之下,他對于楊朝棟的底細了解得更多,而楊朝棟已經完全被他蒙住,真的把他當成一個勘輿師了。
“楊參將自然是守信之人,學生失言了。”蘇昊假裝尷尬地說道。
“既然蘇天師相信本將,那么可否說說,你從這仙符之中,還看出了一些什么呢?”楊朝棟問道。
蘇昊小聲道:“楊參將,學生奉胡公公的差遣,是來播州尋金的。不過,在望過播州的地氣之后,學生確定,播州并無金礦。”
“哦…”楊朝棟失望地應了一聲,他原本以為蘇昊這樣神秘兮兮,是因為手上掌握了一個大金礦的秘密,所以拼命地攏絡蘇昊。如果播州確定是沒有金礦的,那他這番心思就白費了。
“不過…”蘇昊話鋒一轉,臉上露出笑意,道:“學生想問問楊參將,可知丹砂否?”
“丹砂!”楊朝棟一愣,“你是說,播州也有丹砂?”
所謂丹砂,就是硫化汞的天然礦物,是用于提煉水銀的原料。水銀的價值雖然不能與黃金相比。但也算是一種貴重礦物。在市場上,一斤水銀的價格能夠賣到近1兩銀子,而一斤銅只能賣到1錢銀子,兩相對比,就可以知道水銀的價值之高了。
楊朝棟雖然是個紈绔,但并非廢柴。他自幼就被父親楊應龍熏陶得頗具野心,因此在習文練武各方面前很下工夫,這十幾年下來,也算是一個文武全才了。對于丹砂的價值,他是有所了解的。也正因為此,所以聽說播州有丹砂礦的時候,他的眼睛就明亮起來了。
蘇昊露出一個自信的笑容,說道:“我玉華山道門,這點道行還是有的。我敢說播州有丹砂,自然就能夠找到,楊參將難道還不相信嗎?”
蘇昊這話如果放到一天前說,楊朝棟只會把他當成一個江湖騙子,不讓人打他幾十大板就算好了。但親眼目睹蘇昊憑空找到一個大煤礦之后。楊朝棟對于蘇昊的看法完全不同了。
“蘇天師,據楊某所知。丹砂一向產于思州、銅仁二府,其中尤以銅仁府的大萬山司為首。蘇天師不會是看錯了吧?”楊朝棟試探著問道,其實,他的心里已經在抨抨直跳,期盼著蘇昊給出一個讓他驚喜的回答。
貴州是全國汞礦資源最豐富的地區,全省的汞礦儲量占到了全國的40以上。貴州的汞礦又主要蘊藏在黔東北地區,這一地區在明代被劃分為思南、石阡、思州、銅仁等幾個府。
貴州的汞礦開采歷史悠久,最早的記載可以追溯到漢代。在唐代,銅仁府的萬山汞礦已經十分知名。其產出的所謂“光明丹砂”一直都是皇家貢品。到了明代,思州、銅仁兩府的萬山、銅仁、丹寨、三都等汞礦都得到了大規模的開采,為當地提供了大量的收入,也讓遠在500里外的播州楊氏垂涎欲滴。
作為一名后世的地質學家,蘇昊對于這一帶的汞礦資源分布可謂了如指掌。他知道,就在播州與思南州交界的地方,有一個當時名叫婺川的地方。埋藏著一個后世才勘探出來的特大型汞礦,其儲量甚至超過了當時最著名的萬山汞礦。他相信,只要自己把這個情況透露給楊朝棟,不怕他不會動心的。
“萬山的丹砂礦算得了什么。學生但凡出手,找到的礦最少也是兩倍于萬山礦。”蘇昊用傲慢的語氣說道。
“果真?蘇天師可否教我,此礦位于何處?”楊朝棟急切地問道,見蘇昊不吭聲,他又連忙補充道:“楊某承諾采礦所得與蘇天師三七開,絕不食言。如有違背,天誅地滅!”
楊朝棟也是知道自己信用不佳,無法說動蘇昊,情急之下,只好賭咒發誓了。古人對于賭咒這種事情倒是看得很嚴肅的,輕易不敢違背誓言。在楊朝棟心里,覺得如果蘇昊真的能夠給他找到一個兩倍于銅仁萬山礦的大型丹砂礦,他就算分出三成的收益給蘇昊,又算得了什么呢?
蘇昊搖搖頭,說道:“楊參將誤會了,學生不敢懷疑楊參將的信用,只是學生當下也不確定這個丹砂礦位于何處。學生的判斷是來自于天象,有丹砂之氣映于播州星野。但具備落到播州的何處,卻還需望地氣才得知曉。學生遣百十徒弟在播州勘輿,也是為了確定這個丹砂礦的所在,無奈…”
說到這,蘇昊拖了個長腔,把后面的話留給楊朝棟自己揣摸去了。
楊朝棟哪里會聽不出蘇昊的意思,那意思分明就是說如果要想找到這個丹砂礦,就要允許他的人繼續在播州進行勘輿,不得干涉。否則的話,這個丹砂礦就沒有著落了。
“此事關系重大,蘇天師容楊某想想。”楊朝棟皺著眉頭說道。
“呵呵,學生適才所言,楊參將盡可當成學生的胡言亂語,無須掛懷。學生已經確定播州無金,待王先生把學生的徒弟帶來,學生即刻就離開播州,絕不敢再給楊參將添亂。”蘇昊向楊朝棟抱抱拳,呵呵笑著說道。
“蘇天師倒也不必急著走,買賣成與不成,大家還是可以做朋友的嘛。關于丹砂礦一事,楊某只是不敢擅作主張,這樣大的事情,還須請我父王定奪,蘇天師且耐心等上幾天,如何?”楊朝棟聽出蘇昊是以退為進,便連忙給蘇昊遞了一個梯子。
“也罷,那學生就在此叨擾楊參將幾日了。”蘇昊說道,“不過,學生的那些下人,還請楊參將容他們返回chóngqìng去,如日后需要用到他們,學生再寫一紙手令把他們喚來就是了。”
“就依蘇天師。”楊朝棟痛快地答應了。既然蘇昊自己愿意留下來,那么扣押著蘇昊的那些手下也就沒什么必要了。他現在已經完全相信,蘇昊的確是一個勘輿師,對播州并沒有什么危害,那又何必扣著這群沒什么用的下人來得罪蘇昊呢?
事情說好了,大家也就沒必要再在這荒郊野外的地方呆著了。董家灣這個煤礦已經被勘定,下一步就是如何安排礦工來進行開采的事情,這種事是不需要楊朝棟去親歷親為的。
一行人上了馬,順著官道往播州城走,迎面正碰上了王奇奉以及他帶回來的何本澄等人。看到蘇昊與楊朝棟并轡而行,何本澄等人連忙跪下,向蘇昊喊道:“感謝東主搭救之恩!”
何本澄等人此舉,可不僅僅是逢場作戲。王奇奉剛才已經對他們說過了,是蘇昊親自來到播州城,向楊朝棟求情,楊朝棟這才答應了釋放他們。何本澄等人當然知道蘇昊來播州是冒著多大的風險,也正因為此,所以他們內心充滿了感動,這一跪可以說完全發自內心的舉動。
“各位兄弟請起。”蘇昊滾鞍下馬,以手相攙,“各位兄弟受驚了,來來來,大家先向楊參將致謝,是他大人大量,不計較各位的冒犯之罪。”
這一回,何本澄等人就完全是演戲了,他們紛紛向楊朝棟拱手作揖,口稱感謝。楊朝棟倒也沒有在意,只是隨口說了聲:“以前都是一些誤會,讓各位受了幾天委屈,本將向各位賠禮了。”
眾人又說了一些“豈敢”之類的客套話,然后何本澄向蘇昊問道:“東主,你這是要往哪去?”
蘇昊道:“楊參將要請我到播州盤桓幾日,你們先隨陳道長回chóngqìng,我不日就回去了。”
“這怎么行?”何本澄臉色驟變,“東主,還是讓屬下留在播州吧,你領兄弟們回去就是了。”
以何本澄想來,蘇昊肯定是被扣作了人質,用來替換他們一行。慢說這事本來就是他們這些當兵的行事不秘而惹出來的,就算自己沒有責任,也不能讓主將留在敵人營中,而自己跑回去。郝彤和鄧奎曾經跟他們三令五申,士兵若在陣前貪生怕死,陷主將于死傷,自己就算逃回去,也是要砍頭的。
蘇昊眼睛一瞪,說道:“混賬話,楊參將是請我去播州做客,豈是你等可以替代的?你等可知自己的身份嗎?”
“這…”何本澄沒話講了,他也真不知道蘇昊和楊朝棟說了一些什么,不過,從楊朝棟的態度來看,對于蘇昊倒像是挺尊重的,與此前派兵捉拿自己一行的情況完全不同。他想了想,說道:“要不,就讓兄弟們隨陳道長回去,屬下與東主同往播州侍候,東主以為如何?”
“蘇天師,你就留兩個人到身邊侍候吧。”楊朝棟有些不耐煩了,在馬上說道。
“也罷,這樣吧,何本澄、熊民仰,你二人留下,隨我同去播州。其余的人,都隨陳道長回chóngqìng待命,明白嗎?”蘇昊吩咐道。
“明白!”眾人齊聲應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