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火燒房!”
鎮焦坑被嘍羅的傷亡激怒了,他絲毫沒有意識到自己剛剛錯過了一個絕好的進攻機會。看到蘇昊躲在屋里,有火銃護身,他覺得自己根本就無法突破這道防線。情急之下,再次祭出了火攻的主意。
“鎮大王,不可動火啊!”富源村的里長易時中不知什么時候出現了,他連滾帶爬地跑到鎮焦坑的面前,又是打千又是作揖。農家的房子里都堆積著柴草等物,一旦燒起來,火勢根本無法控制,屆時全村的房子都要遭殃了。
易時中是認識鎮焦坑的,鎮焦坑的匪幫沒飯吃的時候,就會跑來要求村民提供糧食,因此易時中與鎮焦坑打過許多次交道了。在以往的交道中,鎮焦坑的嘍羅們一向遵循著兔子不吃窩邊草的原則,只是索要食物,并不傷害村民,也不會搶走村民們的財物。
這一次鎮焦坑匪幫圍攻勘輿營,易時中是采取了一種旁觀的態度,他既得罪不起鎮焦坑,也得罪不起勘輿營,所以便裝作渾然不覺的樣子,躲在家里不露面。
聽到村里響起喧鬧聲,尤其是蘇昊放火銃發出的轟響,易時中沒法再裝鴕鳥了,他從自己家里跑出來,打算調停這場沖突,結果正好聽到鎮焦坑揚言要放火,這可把易時中給嚇壞了。
“鎮大王,不可放火啊!”易時中哀求道,“這一放火,我們全村30多戶的房子就全完了。這馬上就要過冬了,你讓我們上哪容身去?”
“易里長,我鎮焦坑平日待你不薄吧?”鎮焦坑問道。
易時中偷眼看了一下蘇昊這個方向,生怕這話被藏在屋里的官兵聽見,他倒還真不知道屋里的人就是蘇昊。見那幢屋子離這邊還有一些距離,猜想鎮焦坑的話對方也聽不到,這才壓低了聲音答道:“鎮大王,你一向大人大量,對本村是很照顧的。”
鎮焦坑道:“那好,你看看,官兵把我的人打傷了,這是二狗子,官兵用火銃把他的子孫根打掉了,你說怎么辦吧?”
易時中看了一眼二狗子的傷情,也有些不寒而栗:“這個…是有點狠。”
“你說怎么辦吧?”鎮焦坑問道。
易時中道:“鎮大王,依小人之見,你們還是先退兵,待小人回頭和他們的百戶老爺說說,讓他們賠點錢吧,你看如何。”
“賠錢?”鎮焦坑眼睛一瞪,“我的弟兄們還死了好幾個呢,光賠錢就夠了?”
“啊?還死人了?”易時中裝出吃驚的樣子說道。其實此前這一番動靜,他也隱約聽到了,猜也能猜出一些結果。
“鎮大王,你看這官兵躲在屋子里,手里還有什么銃,大王們也沖不上去啊。依小人之見,大王你還是先撤了吧,待小人給你們雙方說合,讓他們多賠些燒埋銀子,如何?你看,人死也不能復生,能讓他們賠點銀兩,也就罷了。”易時中勸道。
鎮焦坑怒道:“我折了好幾個人,都沒拿到的東西,你說合說合就能拿到了?我今天如果撤了,官兵就更來勁了,他們還會給我錢嗎?”
“那…大王的意思是什么呢?”易時中苦著臉問道。
“我要燒房!”鎮焦坑答道。
易時中道:“燒房是萬萬不能的,這一燒,我們村可就完了,小人求求鎮大王,就放過我們吧。”
“不讓我們燒房也行,你去讓那屋里的官兵出來,我保證不傷他們就是了。”鎮焦坑道。
易時中道:“鎮大王,你說那官兵能聽我的嗎?他們呆在屋里沒事,一出來可就完了,小人哪有這么大的面子啊。”
“沒面子你說個鳥啊!”鎮焦坑道,“你給我站一邊去,我現在就要燒房,你要有勁,就到旁邊準備救火吧,我沒打算燒別的房子,可是水火無情,如果燒到哪個房子上,我可管不了。”
易時中苦苦地求道:“鎮大王,你老就行行好吧。我們村的房子這么密,你燒這一幢,肯定會牽連到其他的房子。這村里就我一個男人了,其他的都是女人和孩子,哪有能救火的人啊。”
“劉二,拿柴草去!”鎮焦坑懶得再和易時中磨牙,他向著嘍羅們發出了號令。幾名嘍羅答應一聲,一腳踹開旁邊農戶的家里,鉆進屋里,抱出一捆一捆的稻草,就準備向蘇昊藏身的那幢屋子背后走。那幢屋子背后沒有開窗戶,強人們如果在屋后堆柴放火,蘇昊是沒法阻攔的。
“大王不可啊!”易時中連忙抱住其中的一個強人,同時又用肩膀去阻攔另一個強人。
“老東西,滾開!”一個強人飛起一腳,踹在易時中的身上。
易時中眼睛里寒光一閃,抬起右手,五指張開,每個指頭的后兩個指節繃得筆直,最前面一節卻折轉過來,幾乎形成垂直的樣子。說時遲,那時快,只見他手一揮,一巴掌正印在剛才踹他的那名強人背上。
“啪!”
一聲悶響過后,那名被易時中拍中的強人瞪大了眼睛,手腳突然就失去了力氣。他站在原處,嘴巴不自覺地張開了,口水不受控制地流淌下來。
“五百錢!五百錢!”
鎮焦坑和另外兩名強人像被蛇咬著一般大聲地叫起來,同時向后猛退了好幾步,遠遠地離開了易時中。他們的眼睛里充滿了恐懼,似乎易時中是吃人的惡魔一般。
“我x!”蘇昊一直趴在窗口看著外面的情形,看到此處,也忍不住大叫起來。
剛才看到易時中與鎮焦坑交談的時候,蘇昊還在擔心易時中會出賣他。待到強人們抱著柴草出來,易時中去阻攔的時候,他又開始替易時中的安全擔憂。在他看來,易時中不過是一個庸庸碌碌的半大老頭而已,強人們如果要對他動手,他肯定會死得很難看的。
可是這一切都在一瞬間發生了轉折,易時中揮動巴掌擊中那名強人時,蘇昊的心里蹦出來的,也是這樣一個詞:五百錢!
“五百錢”是一種點穴術的名字,有時候為了避諱,也稱為“下碼子”。這門武功的名聲之響,非但豐城人人皆知,甚至還波及到了周邊的十幾個縣。五百錢的得名,有人說是因為學這門技術需要支付五百個大錢,也有人說是五巴鉗的諧音,是把巴掌上的五個手指當成鐵鉗的意思。
五百錢的招術特點,就是在對方的背上拍上一巴掌,其實是點中了對方背上的五個穴位。根據需要的不同,其效果可以在當場表現出來,正如易時中剛才對付那個強人一樣,也可以隔上一段時間才表現出來,達到傷人于無形的目的。
在整個贛中地區,眾人皆說豐城人每個人都精通五百錢,但實際上,豐城人自己都不知道周圍有誰掌握了這門功夫,五百錢的可怕之處也就在這里。在豐城,朋友之間如何表現親近都無妨,但有一樣是非常忌諱的,那就是拍打對方的后背。
鎮焦坑雖然是個強人,卻不會五百錢這門武功,他見易時中只在他的一名嘍羅背上不輕不重地拍了一掌,那名嘍羅就喪失了活動能力,哪里還猜不出易時中用的是什么招術。
“易…易里長,你會五百錢?”鎮焦坑說話的聲音都變了。
易時中臉一沉,說道:“鎮大王,你是匪,我是民,咱們一向井水不犯河水,我老易平時對你們也夠意思了。現在你們敬酒不吃,要吃罰酒,也別怪我老易出手太重。我這功夫是從祖上傳下來的,還從來沒有用過。你現在就帶上人給我滾出富源村,我保這小子不死。如若不然,我老易也就只好開葷了,你們都得給我留下!”
“大…大哥,他真的會五百錢。”一個嘍羅結結巴巴地對鎮焦坑說道,其實他們三個人手上有刀,真要圍著易時中群毆,也不見得就會吃虧。但五百錢的名聲實在是太霸道了,包括鎮焦坑在內,都是從小就聽著有關五百錢的傳說長大的,他們從來也沒想過自己要與一個會五百錢的高手過招。
“易里長,是鎮某唐突了,易里長勿怪。麻煩易里長解了我這位兄弟的碼子,我馬上就帶人走。”鎮焦坑完全沒有了斗志,他向易時中拱手道歉,先前的霸氣已經蕩然無存了。
易時中微微一笑,揮手在那名被點住的強人背上抹了一下,那名強人馬上就恢復了行動能力。他抬起手擦掉嘴角的涎液,連看都不敢看易時中一眼,就屁滾尿流地跑回鎮焦坑身邊了。
“走!”鎮焦坑悻悻然地說了一聲,幾名嘍羅抬起重傷的二狗子,灰溜溜地往村外走。
走過易時中身邊的時候,易時中低聲地吩咐道:“鎮大王,今日之事,不許外傳,明白嗎?”
“我明白,我明白,定不敢泄露半字。”鎮焦坑點頭不迭。他知道有功夫的人都不愿意讓別人知道,今天自己看到了易時中施展功夫,易時中沒殺自己滅口,已是不易,他哪里還敢到處大嘴巴亂說?
易時中的出手,成了壓垮鎮焦坑心理的最后一根稻草。退出富源村之后,他再也無心圍攻勘輿營的營地,吆喝一聲,帶著嘍羅們,抬著死傷者,退往山中去了。也虧了他識時務,他們剛剛離開不到一會,鄧奎就帶著十幾名勘輿營士兵殺回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