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天后,原百戶李連陽正式調任他處,總旗官黃漢生升為百戶,而他所空出來的總旗之職,則是由他的親信蒲繼亮接任!
這一切,由衛城千戶、濟南南城守備楊一斌親自到場宣任。
楊一斌約莫四十出頭,他身材頗為高大,濃眉大眼,四方大口,一眼看去,威勢十足,他的摸樣與那黃夫人倒是有個七八分相似,不同的是,他的身上充滿了一種狡詐的虐氣,令人十分的不舒服。
宣布完任命,分發下告身官服,楊一斌笑著掃過場內眾人,“眾位同僚,今日可是個好日子,不僅李百戶高升,黃總旗也升為百戶,當真算的上是雙喜臨門啊!呵呵!”
他輕輕一笑,話鋒卻是一轉,又道:“彩石鎮是我衛所的最南端,但同時也是拱衛濟南城的門戶!近年來,流賊亂匪四起,到處都不得安生,爾等處在這緊要位置,定要同心協力,保一方百姓安危才是!”
“愿為大人效死!”場內眾人齊聲應道。
“好,很好!”楊一斌擺了擺手,臉卻突然冷了下來,“當然,都是為了朝廷辦事兒,同僚之間有些許摩擦也是正常,但若是有人為了仗著有人撐腰,壞了鎮子上的營生,壞了指揮使大人的規矩,某必定嚴懲不貸!”
楊一斌說完,目光卻是徑自看向了劉如意的方向!
“草!”劉如意暗罵了一句,但面兒上卻是依舊如初,拱手抱拳道:“千戶大人英明!謝千戶大人教誨!”
“呵呵!”楊一斌笑著走到劉如意的近前,略有深意的看了劉如意一眼,笑道:“劉總旗,你年少有為,他日前途定然是不可限量,楊某可是拭目以待啊!”
“卑職何德何能,一切全靠千戶大人栽培!”劉如意又是一禮。
“好說,好說!”楊一斌笑著咂了咂嘴,隨即又重新走回到場內,他刻意清了清嗓子,又道:“眾位,就在前些時日,西面二十里外的楊家溝子被亂匪屠了,連指揮使大人也知道了此事!這些亂匪實在是可惡,指揮使大人震怒,不日即將調兵清繳,爾等處在最近,到時少不得也要參與,定要提前準備才是!”
“是!”
離開百戶官廳,小六兒憤憤道:“他娘的,那姓楊的欺人太甚!小少爺,要不咱們…”說完,小六兒用力的做了個抹脖子的動作!
隨著年齡的增大,小六兒的腦子比原先好使了一些,今日他也在場,看到那楊千戶竟然敢當面對劉如意使絆子,小六兒恨不得立刻前去將他的腦袋擰下來!
“無妨!且由得他們得意幾天!”劉如意忽的輕笑了起來,“若是某沒有猜錯,再過幾日,定然會有大事發生?”
“呃?”小六兒一愣,眼神中卻是閃過一絲迷茫!
事情果然不出劉如意所料,就在幾天后,傳來一個消息,原百戶李連陽剛剛走到萊蕪與泰安的交界處,突然遭到了一股亂匪的襲擊,連同其家丁護衛二十余人,全部喪身于賊手,竟無一人生還。
李連陽雖是與劉如意交情并不算深,但卻是也幫著劉如意幾個小忙,雖說早有預料,但真的聽到了這個消息,劉如意還是有些傷感,這姓黃的果然也是個人物,辦事滴水不漏,倒也算的上是個敵手!
不過,還未待劉如意感懷,衛所中的一隊人馬已經抵達了彩石鎮。
這一隊人馬約莫有五百余人,其中勉強有二百來人算是戰兵,領頭的是衛所中的一個副千戶,姓王,名大海,王大海人如其名,生的肥肥胖胖,一眼看去,他并不像是個軍人,反而更像是個富貴的商人。
雖說眼下流賊亂匪遍布,打劫過往客商,洗劫地方村落的事情時有發生,但只要不過分,官府中一般也不太追究,但像是前些時日楊家溝子這般,整村人被屠,這種事情確實是影響太惡劣了!
山東巡撫顏繼祖親自發了話,定要將那幫賊匪徹底剿滅,但由于山東總兵官倪寵已經返回駐地滕州,這差事便落到了濟南衛指揮使馬波清的頭上,這個時代,文貴武賤,文人自始至終都要壓過武人一頭,馬波清就算心有怨言,卻是也無可奈何,好在,作案的賊匪來路已經查清,乃是最近興起的一股小規模惡匪,頭領喚作‘余老二’,他的麾下只有不足百人,就聚居在彩石鎮不遠處的李家廟子一帶。
由于對方是客軍,對這邊的地形并不算熟悉,所以彩石鎮百戶黃漢生,總旗劉如意同樣得帶兵協同大軍圍剿。
此事,先前千戶楊一斌已經提前透露,所以劉如意倒也早有準備,在小鎮休整了一夜,第二天清早,加上黃漢生和劉如意的近百兵丁,已經有了六百余人的兵力,號稱一千大軍,徑自殺向了李家廟子。
李家廟子位于彩石鎮西南方三十多里處,這里已經進入了南部山區的腹地,山巒起伏,層層疊疊,地勢十分險要。
雖說已經出了正月,但天氣依然十分寒冷,一個上午的辛苦奔波,大軍終于抵達了李家廟子的山腳下。
李家廟子之所以得名,是由于山上有一間破廟,傳聞這間破廟是由一個李姓豪商所建,原本香火十分旺盛,但后來,天災人禍,莊家沒有收成,這附近的百姓大多遷居別處,這里邊荒廢了下來。
這座山很高,不同于彩石鎮附近的丘陵地貌,僅是山體便讓人一眼看不到頂,此時,山上的植被大多都已荒廢,只有在山腰的腹地上,隱隱可以看到一小片深綠色的青松。
稍事休整,大軍便在山腳下扎下營來,這一次,王大海除卻本部人馬,一共從衛城和其他幾個地方抽調了三百多人,如此,軍中便有了六個百戶和十多個總旗!
中軍大帳內,王大海坐在正中,他肥胖的手指不停的輕輕敲打著一旁的椅子,臉上卻是掛滿了驚恐之色,“眾位,眾位兄弟,你們,你們誰可有破敵之法?”
這一次,是所有總旗以上的軍官議事,劉如意便也能加入其中,整個大帳內擠滿了二十多個大大小小的軍官,紛紛議論個不停。
這時,一個身著百戶官袍,約莫三十出頭的漢子站起身來,他先是對著王大海一抱拳,這才轉身對眾人道:“前些時日,探子已經探明,這余老二不過只有百人,而且大多都是些窮苦的流民,想來也沒有什么戰力!我大軍有六百多人,個個精銳,待到吃罷午飯,直接殺上山去,取了那鳥廝的狗頭便是!何必這般啰嗦?”
“張百戶,你他娘的這是站著說話不腰疼啊!啊!說的倒是好聽,按你的意思,這頭陣便由你來打,可好?”另一個身材消瘦,同樣穿著百戶官袍的漢子譏諷道。
“草!周驢子,你這是個啥意思!老子只不過是就事論事,你有好辦法,難道還藏著掖著不成?”張百戶不甘示弱的反問道。
“你———”那姓周的百戶一怔,隨即指著張百戶的臉,大聲道:“姓張的,你本就是你的分內之事,老子們只不過是被你這憨貨拉來壓陣的,你不打頭陣,那交由誰來打的是?”
“你這狗日的,分明就是跟老子過不去!他娘的,老子今日非要讓明白!”張百戶說完,掄起拳頭便欲朝著周百戶的臉上襲去!
“肅靜!肅靜!”副千戶王大海趕忙大喝,“都什么時候了,你們還在這吵吵!趕緊拿出個辦法來!若是這一次,完不成任務,你們他娘的誰也別想有好日子過!”
兩人還要纏斗,卻是被身邊的人拉住,場內更加混亂起來。
以前,看史書上說,明末官軍的戰斗力極其低下,甚至只要十幾個清兵,便可以攻克一座縣城,劉如意一直不肯相信,但眼前見到這般情形,劉如意也只能無言相對!
這只不過就是清繳一幫不入流的賊匪,己方更是強出敵人數倍,但就算如此,這么簡單的事情,卻是拿不出一個章程,這樣的軍隊,連自己都弄不明白自己,又談何其他呢?
熙熙攘攘過去了近半個時辰,還是毫無進展,王大海不禁更為焦急,“眾位,指揮使大人僅僅給了某十天時間,若是再沒有決斷,爾等頭上的帽子,誰他娘的也別想要了!”
聽到王大海發了狠話,場內終于安靜了下來。
片刻,一個約莫五十出頭的百戶站起身道:“王大人,依卑職之見,不如我們先派出一支熟悉地形的小隊伍,先探明形勢,若是消息準確,大軍在殺上山不遲啊!”
“李百戶所言甚是!”眾人紛紛應和。
王大海也是用力點了點頭,關鍵時刻,還是這些老人靠得住啊!
“李百戶老成持重,此計甚好!便依李百戶之言!”王大海說完,看向了一旁剛剛升為百戶的黃漢生,“黃百戶,你是這里的地頭蛇,這支小隊,便由你的人去如何?”
“這?”黃漢生一愣,“大人,卑職的駐地離這邊還有一段距離,對這邊的地形也不甚熟悉啊!”
“恩?”王大海一皺眉,“你不熟悉,難道我們熟悉不成?”
不是自己的人,就算死光了又與自己有何干系,王大海自是打的好算盤!其余眾人也是紛紛點頭應和!
黃漢生見已無退路,額頭上都冒出汗來,他是了解這些惡匪的,這幫人便如同山里的螞蚱,殺不盡,除不絕,就算一次僥幸可以將他們剿滅,但總歸還會有漏網之魚,惹上這些賊匪,那可不是什么好事!
不怕賊偷,就怕賊惦記啊!
黃漢生剛剛升上百戶,好日子還沒過幾天,豈肯辦這種傻事?
“此事,就這般說定了!黃百戶,你趕緊拿出個章程來吧!”王大海不容置疑的道。
“這?”黃漢生呆立半晌,忽的他的目光飄過了劉如意的方向,他面色一喜,怎的就把這小雜種給忘了?
黃漢生一抱拳,忙道:“大人,卑職屬下的劉總旗,年輕有為,機智過人,此事,若是由他去辦,定能馬到功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