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府大宅并不在章丘城內,而是位于章丘城東南方十里處,距離張光啟的丘池別院僅有十多里的路程,這也是鄒氏為何要將劉如意安置到那里療養的原因。畢竟,兒子能離得自己近一些,鄒氏心中也能稍有心安。
整個劉府大宅,主體架構與兩座小山之間,中間有一條小河穿行而過,占地約有五十畝左右,碧瓦青磚,氣派異常!
自崇禎五年孔有德在登萊作亂以來,整個山東之地,無論是政治、經濟、人口等等各個方面都受到了沉重的打擊。叛軍過處,如螻蟻過境,百姓苦不堪言。雖然叛亂已經過去了兩年多,但眼下朝廷除了對一些大城市還可以掌握之外,山野之間,流賊亂匪四起,他們燒殺搶掠,惡事做盡,以至于許多鄉紳豪強紛紛筑堡招兵,保衛自己的家財田產,而劉府也只是其中一個。
劉虎本就是軍人出身,曾經多次參與過剿匪平叛,對這些亂匪的危害有著更直觀的認識,所以對劉府的防御工作,劉虎也是格外的小心。
現在,經過了劉虎幾年辛苦經營,劉府外院的堡墻高十丈有余,寬且厚實,而且,在堡墻的四周,還挖了寬十丈深不見底的護城河,進出府外,只有正門處一條道路可以出行,當真如同一個小型軍事要塞一般。
這還僅僅是表面,除卻在劉府中看家護院的兩百多號精壯的莊丁之外,劉如意卻是知道,劉虎還利用職務之便,花費了重金,私自豢養了一批約莫五十來人的精銳騎兵,由劉如意大母齊氏的族弟齊猛,親自統領!這些騎兵大多是出身于濟陽的齊氏子弟,裝備精良,訓練有素,戰力十分彪悍,這也是齊氏和劉建武母子賴以依仗的根本!
說來也是可笑,齊氏的祖父曾經是山東一帶最大的馬賊頭子,只是后來不知什么原因,齊氏的祖父放棄了自己的基業,接受了朝廷的招安,回到老家濟陽做起了富家翁!不過,瘦死的駱駝比馬大,齊氏家族的男丁個個騎術精湛,武藝過人,這也是劉虎最可靠的兵源!
雖然養活這些人,會消耗掉劉府大量的錢糧,但是錢糧和性命想比,到底是后者更重要一些!況且劉家生意很廣,進賬不少,這些精銳騎兵雖然會難養,還不至于使劉府內揭不開鍋!
如此一來,就算真的是有流賊亂匪來襲,怕是沒有個幾千人,絕對攻不下這固若金湯的劉府!
此時,劉如意母子的馬車穿過城門處的吊橋,靜靜的來到了劉府后院的一間小院之內。
小院并不算大,但是收拾的十分精致,周圍種滿了各種各樣清香的花草,而在院子中間,還有一座不大的假山,隱隱可以聽到上面傳來滴水的聲音。在劉如意離開的這段日子,這帶有絲絲江南水鄉的風景,便是母親鄒氏唯一的寄托罷了。
“如意,你的屋子來時我已經吩咐丫鬟收拾過了,好好睡一覺吧!明日,咱們再去看望你爹!”鄒氏輕輕整了整劉如意的衣衫,柔聲道。
“恩,娘,現在時辰也不早了,您也早點休息吧!”劉如意也知道母親經過了這一趟折騰,身體已經十分疲憊,轉身便欲離去。
可劉如意還沒踏出門口,一個約莫五十出頭的老仆慌慌張張的小跑了過來。劉如意知道,這老仆名叫孫福,劉如意喚他福伯,是劉府后院的管家之一,也是母親的心腹。
“福伯,出什么事了?”劉如意不動聲色的問了一句。
“啊!小少爺,您,您真的回來了?”福伯臉上一驚,四下打量一下,發現并沒有外人,這才道:“小少爺,您怎么這個時候回來了呢?哎!這真是!小夫人呢?”
“母親在里面,到底出什么事了?”劉如意又道。
福伯湊到劉如意耳邊小聲道:“小少爺,大夫人那里剛剛派人傳過話來,讓您和小夫人現在就去見她!”
“什么?”劉如意也是一驚,自己這才剛剛到家,齊氏哪里竟然已經得到了消息,看來母親身邊也不安生啊。
“現在去見她?”鄒氏也從房內走了出來,臉上隱隱現出懼色。
“小夫人,是大夫人的貼身丫鬟春娥傳來的話,她還在院子門口候著呢。”福伯也是憂心忡忡的道。
“這?這該如何是好?”鄒氏緊張的看著眼前的兒子,雙手更是糾結在一起,顯然,齊氏在鄒氏的心中留下了很深的陰影。
劉如意沉思片刻,緩緩道:“娘,是福不是禍,是禍躲不過!況且,爹爹尚在,她應該不敢把我們怎么樣!有些話說開了反而亮堂!”
鄒氏輕輕點了點頭,雖然心中恐懼,但看了看一旁的劉如意,鄒氏心中又充滿了無盡的勇氣。
齊氏的宅院在劉府后院的正中,是劉府內最好的位置,院子很大,中間有一塊四方形的池塘,里面種滿了荷葉,所以又叫“荷園”。
此時夜色已深,但齊氏卻并沒有任何睡意,因為剛剛一個丫鬟傳來消息,老爺最寵的那個孽子居然回來了,這讓齊氏心中有著一種強烈的不安。
齊氏今年年不過四十,保養的也是相當不錯,只是她顴骨凹出,嘴唇很薄,一雙丹鳳眼又細又長,從相貌上看,就給人一種很刻薄的感覺。而且,隨著年齡增大,齊氏的身子也有些微微發福,與充滿了江南靈秀之氣的鄒氏相比,當真是差了一大截。
雖然已經掌握了劉府內大部分的權利,又有娘家堅硬的后盾,但齊氏卻仍然有些不放心。她是一個極為小氣的女人,劉虎當年對鄒氏的寵愛,以及對自己的冷淡,在齊氏的心中留下了深深的陰影。
劉虎以前曾經當著齊氏的面,不止一次的說過,“吾兒如意,乃上天賜我劉家之寶!”這就像是一根毒刺,在齊氏的心中慢慢生根發芽,不知不覺中,已然長成了參天大樹。
“賤人,賤種,居然還敢回來!看來需要提早些動手了!”齊氏心中恨恨道。
片刻,劉如意母子在那個換做“春娥”的丫鬟帶領下,走進了大母齊氏的院子。劉建武已經成家,并不和齊氏住在一塊,所以偌大的院子中,只有一些婆子丫鬟,稍稍顯得有些冷清。
“小妹見過大姐!”鄒氏恭恭敬敬的對著齊氏行了一禮。
而劉如意則是跪倒在地,對著齊氏磕了幾個頭,“如意見過大娘!”
齊氏看著劉如意母子態度十分恭敬,心中的陰郁稍稍散去了一些,鼻孔朝天,淡淡道:“起來吧!如意,聽說今晚你回來了,我還有些不放心,怎么樣?身體現在好些了么?”
“勞大娘掛念了,如意的身體已經好了很多,只要在休養些時日,應該就可痊愈了!”劉如意不卑不亢的應道。
“呵呵,那我就放心了!”齊氏微微一笑,又對鄒氏道:“妹妹啊,按說咱們都是一家人,出了這樣的事情,我也是很傷心啊!要知道刀槍可是無眼啊,要是下一次,恐怕如意就沒有這樣的好運氣了!”
齊氏說完直勾勾的盯著鄒氏的眼睛,威脅之意溢于言表。
“是,是!大姐說的是!妹妹以后一定好好管教如意,定然不會讓他在亂來。”鄒氏連忙保證道,“大姐,我已經讓如意拜在了大文士元明先生的門下,以后如意定然會潛心讀書,考取功名,家里的事情不會再過問半分。”
“嗯?”齊氏聞言問問一怔,心中卻是有了幾分吃味。當初,齊氏也曾想讓劉建武拜在張光啟的門下,掛個名頭,誰知張光啟對殘忍暴虐的劉建武沒有半分好感,將齊氏送去的財物,原數送回,根本不買齊氏這個面子,這也讓齊氏惱火萬分,不經意間,已經將張光啟恨上了。
“如意,你也是這么想的么?”齊氏的嘴角抽動了一下,不咸不淡的問道。
“是,大娘!經過這段日子在元明先生家中的修養,如意也想明白了很多事情。父親的基業有大哥就足夠了,大哥文才武略,盡得父親真傳,而如意武藝低微,不及大哥萬分之一,所以,如意決定潛心苦讀,爭取可以早日考取功名,可以在濟南府里謀份差事,早日成家立業,也好讓娘親安心。”劉如意恭敬道。
“你能這么想,倒是不錯!”齊氏點了點頭,心中卻是有幾分得意,看來這賤種當真是被自己兒子的那一刀給劈傻了,早知道如此,當初就應該對他們更狠一點。
“今天就這樣吧,我也有些乏了!”齊氏見已經問不出什么有價值的東西,便不耐煩的擺了擺手。
劉如意也受不了齊氏陰霾的目光,拉著母親的手,便想離開這個是非之地。
但鄒氏卻輕輕拉住了劉如意,又對齊氏行了一禮,恭敬道:“大姐,如意已經離家兩月,明日我想帶如意去看看他的父親,不知可否?”
齊氏原本舒緩的神經猛然緊繃了起來,“騰”的站起身來,大聲怒喝道:“這絕對不行!老爺大病纏身,正需要休息,不能見客!”
“是,是!那如意和母親明日就去廟里燒香,為爹爹祈福!”鄒氏還想說些什么,卻已經被劉如意強拉著拽出了門外。
看著劉如意母子二人離去,齊氏憤恨的將桌上一個茶杯狠狠的摔在了地上,“賤人,賤種,我還當你們真的轉了性子,本想留你們一條狗命,誰知你們竟然如此不知好歹!那可就別怪老娘心狠手辣了!”
鞠躬作揖拜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