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了每日早中晚三餐定時去和祁佑一起吃外,大多數的時間,華如初都是在屋里呆著。
算帳,做計劃,間或還會通過王林送來的消息推算一下太原現如今的局勢。
華如逸一天里總會過來一段時間,兩兄妹像是回到了在揚州的日子,自在得很。
常隨他一起前來的還有夏以見。
比起在太原時,這日子過得更合華如初心意。
有時候心里甚至都生起不要再回去的想法來。
可到底還是因為舍不下祁佑而作罷。
除了前面兩個晚上祁佑忙得回不來外,之后便不管多晚都會過來,哪怕只能陪著歇上兩個時辰。
親眼看著兩人相處,華如逸對祁佑終于是滿意了些,他可沒忘記老爹離開前一晚拉著他說的話,但凡祁佑存了一點假心假意,只想著利用如初的話,他是肯定要將人帶走的。
如初雖然聰明,可身在局中難免有看錯眼的時候,相信到時只要他稍作提醒,如初便能發覺。
好在祁佑確實是真心一片。
他為妹妹高興。
像是終于陰霾散盡,一切都在往好的方向發展。
當古胡國在陽關前糾集將士氣勢洶洶準備攻關時,喻家軍在副將的帶領下及時趕到,前后夾擊之下打得對方丟盔棄甲,要不是喻家軍面現疲色,聞昱丹都想乘勝追擊將玉門關奪回來。
顯然喻家軍也存了這種想法,只是略作休整,當天晚上便由聞昱丹率軍奇襲玉門關,勢如破竹之下,次日清晨便將失去不過月余的玉門關重新奪了回來。
軍容齊整,手底下過硬的喻家軍自然引人注目。可更大的話題卻不是他們。
這是頭一次有女人參與了戰爭!
和在山林那次不同,至少那次,世人不知。
可這次,親眼所見之下,沒人能否認她們在這場戰爭中起到的作用。
可以說,她們不比任何一個男人遜色。
聞昱丹一開始只是想讓己方實力更強大,一口氣將玉門關奪下來,那時候他根本沒想到這場戰爭會給他帶來怎樣的后果。
史書中記載他是怎樣一個敢用人敢為人之敢不為的明君尚是后話。
他最先得到的好處,是多方勢力的倒戈。
當這場戰爭傳開后。內宅婦人才發覺以往她們追捧的陶嘉有多不值一提。
和在戰場上奮力殺敵的女人相比,陶嘉不過是想著法子賺她們的脂粉錢罷了。
千萬不要小看了女人的枕邊風,歷史上多少事情是由枕邊風引起,又因為枕邊風影響了多少局勢,占盡優勢的一方能因為枕邊風失勢。處于弱勢的也能因為枕邊風成為勝利者。
就比如這一次,枕邊風再一次發揮了巨大的作用。
當然,這些聞昱丹也暫時還不知道。
此時,他看著在東升的太陽下站姿筆挺,因為見了血還沒有散去凌厲氣勢的一眾女人,心里復雜難言。
他從未想到有朝一日會需要借助女人的力量。
可從他落難至今,卻是那些他一直覺得頭發長見識短的女人一次次給了他幫助。
說不出感激的話。可也抹殺不了她們的功勞。
是該賞的。
就在太子打算許下回太原后重賞的承諾時,聽到祁夫人道:“殿下,可否提供一個地方給臣婦等人歇息?”
“恩?這是自然。”聞昱丹就勢接下這個話,揮手示意親衛上前。“你帶祁夫人等人去最里邊歇息,將華少俠等人安排在她們外面。”
“是,殿下,祁夫人請。華少俠請。”
從始至終都沒有離開妹妹多遠的華如逸和身邊的人說了幾句忙跟了上去。
身邊沒有換洗的衣服,華如初稍微擦了下脖子手臉后便作罷。盡量不去看身上的點點血跡。
“都歇一會,下午我們就返回。”
“還回原來那里嗎?”云書將茶杯放到小姐手里,繞到她身后給她散開頭發。
華如初想了想,覺得再住回那里也不合適,畢竟離這里太遠了,真要有點什么事會趕不急,可是住在這里…不可能。
理由和陽關一樣,太子也絕不會想讓營地里多出這么多女人亂了軍心。
“來的路上你有沒有留意到有綠州?”
“有的,離玉門關好像有十幾二十里的樣子,昨晚經過那里時婢子留了個心眼多注意了下,以前應該也是有住人的,恐怕是后來玉門關破所有人都跑了,就是不知道古胡國的人有沒有住過。”
“恩,先歇上半天,飯后你帶上幾上人去探探。”
“是。”
中午祁佑過來后聽她這么說也沒有反對,沒有哪個做丈夫的愿意自己的妻子天天被人盯著看。
在太原,女子出門都是要戴帷帽隔紗巾的,現在雖說是不得已,但是能避開一點還是避著點好。
“我讓人去探,你們…盡量少露面。”
華如初咀嚼的動作明顯停了停,吞咽下去后放下還剩了一半米飯的碗,“我吃飽了,你慢吃。”
祁佑夾菜的動作頓住,最后也放了筷子看向如初。
“你不高興我這么說。”
華如初扯了下嘴角,露出個沒有笑意的笑,“怎么說在你,怎么做在我。”
“如初,我沒有其他意思,我只是不想讓你被人說三道四。”
“其實,你也是不想我拋頭露面的吧。”看他的神情,華如初突然覺得自己就是個傻逼,“在我才從太原趕來的時候你怎么不這么說呢?在我為了大家活命殺人的時候你怎么不這么說呢?為了奪玉門關,太子希望我出手,所以我來了這,深更半夜得在外趕路的時候你怎么不這么說呢?現在玉門關奪回來了,你們性命無礙了,我們沒有利用價值了就想起來我們要少露面了?昨晚我們殺了多少人就救了多少人。誰有臉對我們說三道四?用得上的時候就捧著,用不上了就踩?那也要看我愿不愿意被你們踩,云書。”
“是,小姐。”門外云書顫了顫,她多久沒見小姐這么生過氣了,就算在祁家那次也遠沒有這次嚴重!
“叫上人,我們走。”
“是。”
“如初…”祁佑心慌得馬上去抓如初的手,被華如初狠狠甩開,又去抓。華如初手按在腰間劍扣上,冷聲道:“我不想傷你,也不想傷了我自己,別逼我。”
祁佑不怕她傷他,但他怕她傷了自己。再也不敢靠近一步,低聲得近乎哀求,“如初,你知道我絕不是那樣的人,我怎么會那么對你,是我想岔了,別人要說就隨他們去說。我不在乎了,以后都不在乎了,你別生氣,如初。別生氣,別生氣…”
祁佑從沒有一刻那么恨自己的嘴拙,他想說的明明不止這些,他明明想解釋他是不希望別人說她哪怕是一句難聽話。他聽不得,他怕如初聽到會難過。會覺得她所做的一切都不值,明明是他不想讓如初生氣難過的,可到頭來讓她生氣的卻是自己,明明不是這樣的。
華如初什么都不想聽,走出門大步離開。
她知道祁佑始終跟在她身后不遠,她應該要原諒的,祁佑確實不是那樣的人,可是,她就是生氣,還覺得委屈。
她做這些圖的是什么?為的誰?能說只是為了武林嗎?
要真是如此,她做什么吃那個苦頭來這里。
不過是想他多建功勞,不過是想他性命無憂…
到頭來卻聽到那樣一句話,她真覺得自己根本不用這么為他費心,一點也不用。
往外走的路上碰到了哥哥。
華如初腳步頓了頓,終是擺不出笑臉。
“怎么了這是?吃過午飯了嗎?要去哪里?”
“吃過了,哥你吃了嗎?”
“吃過了。”華如逸視線在兩人之間掃了幾個來回,這是,“吵架了?”
“沒有的事,我想先回去,祁佑不讓,哥,這里全是男人,我帶著這么多女人住在這里像什么話,我還回原來那地方住著去。”
“那里會不會太遠了?”
“哥你們還在這里呆上一段時間吧,你們在這就夠了。”
華如逸一想確實也是,他們不過是防患個未然,免得被對方的游俠兒摸上來打個措手不及,他們足有五十人,夠了。
“也好,你回去吧,那地方確實比這里要住著好些。”
“恩,我也這么覺得,我走了哥。”
“走吧,我送你。”
要是平時,華如初可能會拒絕,可現在她實在不想和祁佑獨處,順勢就點了頭。
一路上碰上的士兵都快要不會走路了,不要說在營地,就是在家時他們也沒有見過這么多漂亮姑娘。
稀奇的是,明明一個個都厲害得不得了,平時卻一點都看不出來,性子好得很。
可惜平時她們并不常露面,難得的機會,他們只覺得連眨眼睛都浪費時間。
以前華如初不在乎這些,可在聽到祁佑說的那話再看到他們的反應只覺得心頭火起,彎腰撿起幾個小石子蘊著內勁對幾人甩了過去。
“哎呦…”
“再有下次,小心你們的狗眼。”
“哎呦…”
“自己在外面走,不就是給人看…”話音未落,身體便飛了起來,旋即重重的摔落在地,除了疼痛,再記不起剛才的漣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