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親征的消息在朝議決定的當天就傳了開去,不說當事人心情如何,各世家卻是心中自有計較。
看得清楚的自然知道這是皇上對太子的歷練,看皇上安排下來的強大護衛營就知道,那可是皇上的親衛。
本就和太子不是一條心的自然是琢磨著利用太子和祁佑不在太原的這期間能做些什么手腳,吞食太子哪部分的勢力,如何給留守的莫問添絆子…
他們會很忙。
同樣很忙的便是需要出征的各路人馬。
看著眼前毛推自薦的人,祁佑眼中有欣慰,卻仍然不愿意松口,“潤之,這是上戰場,不是出去游玩,豈可兒戲。”
梁世濤,字潤之。
和以往嘻笑的神情不同,這時候的梁世濤很嚴肅,就因為他這嚴肅的態度讓祁佑知道他不是說笑而無法一口回絕。
“就因為知道是去戰場我才來找你,我家什么情況你也是知道的,各房斗得厲害,我上面有個兄長壓著,無論如何最后都是輪不到我來當家做主的,還不如拼上一把,我身手也還過得去,去了一定不給你拖的腿。”
“你爹同意了?”
梁世濤垂下眉眼,神情看起來有些冷冷的,“他兒子多,我既不是最長,也不是最幼,不過是占了個嫡的名分罷了,我主動提出上戰場他能不同意?死了他不多我一個盡孝,如果能立得一星半點的功勞,于梁家不也是有益?我早把所謂的大家族看透了,與其依附他們茍延殘喘,還不如自己去博一把前程。”
“你想好了?就算可能送命也要去?”
“是,我想好了。”梁世濤突然一笑。“跟著你和太子應該是最安全的吧,你總不能讓我去打前鋒。”
“戰場上的事說不好,誰也不知道到時會走到哪一步,如果你真的考慮清楚了,我會和太子說。”
梁世濤大喜,連忙長躬謝過。
自從太子掛帥親征的消息傳開后他就在想了,琢磨了幾個晚上還是覺得不能放過這個機會。
他這一輩子如果就這么下去日子也不是過不得,可是仰人鼻息的日子他真是過得夠了。
原及不用說,從小混到大的朋友。知道他身手有多好,就是太子也必定會呆在最安全的地方,他只要跟著這兩人,怎么想都危險不到哪里去。
他腦子里算得可清楚。
將人送走,祁佑便吩咐門房。以后不管是誰來找他都說他不在。
梁世濤心里那點小算盤他哪能不知,恐怕還會有其他人也打這個主意,只是和梁世濤畢竟情份稍有不同,能幫上一把的時候也就幫了。
可其他人他卻不能冒然帶去戰場,拖人后腿不說,一旦哪個沒能囫圇著帶回來他不好交待。
經過主院的時候,他腳步稍微一頓便繼續往前走。
有些話猶在耳。情份早在那時便已經斷了。
走到抄手游廊的末端,拐角后便看到一人站在那里,很明顯,是在等他。
“爹。”
祁中然滿嘴苦澀。這般恭敬的樣子,他并不想見。
“陪爹走走。”
頭一次聽到父親提起這個要求,讓打算找個理由離開的祁佑愣了愣,旋即點頭。“是。”
祁府沒有湖,也沒有漂亮的亭臺樓閣。聽說以前是有的,自從老太爺帶兵后便將有些地方做了整改,以至讓整個院子看起來都大氣了,卻顯得刻板的過了頭。
天氣還未完全解凍,兩父子說是走走,卻是朝著內院,明確的說是朝著祁佑和華如初的院子而去。
祁佑一徑的沉默,祁中然在心中組織了很久的語言后最終還是決定直言。
“你如果不愿意去,我能幫著你瞞過去,你不用擔心,我有辦法。”
雖說得不甚明,祁佑也懂他話里的意思,可惜,這份維護來得太遲,在他已經完全不需要的年紀。
他現在已經有如初了,他缺失的所有都有如初來補足,他也只希望由如初來補足。
“就算我病了,祖父用抬的都會將我抬去。”
“我會讓你祖父…”
“爹。”不甚禮貌的打斷父親的話,祁佑眼神堅定,因著心里知道這個男人對他有護犢之意,所以這會他也并不介意多說幾句,“我需要這場戰爭來成為我的踏腳石,我知道危險,可我現在還不夠強大,我需要變得更強,強到無人能輕易安排我的人生,強到,讓別人仰我鼻息生存,不管什么事只有我愿不愿意做,而不是我必須做,這樣的無奈,我這些年已經夠了。”
“可你也有可能會送命。”
“我不會。”祁佑定定的看著他的父親,“我不會死在戰場上,如初說了,如果我敢死在戰場上,她就改嫁,不會再記得我,讓她的孩子喊別人爹爹,所以,我不會死。”
這話說得可真強悍!
對那個見面并不多的兒媳婦,祁中然頭一次見識到了她江湖兒女的一面。
――這般豪放的言話世家千家絕對說不出來。
從佑兒這番話也看得出來他的決心有多大,既如此,他也就不便多說,看著比他還要高上一些的兒子,祁中然語氣柔和,“我給你準備了些東西,到時給你送來。”
祁佑沒有說如初給他準備了多少,應了下來,接受了這份好意,這份來自父親的關心。
兒子的順從讓祁中然高興了幾分,便又問,“離出發只有三天了,要是有什么缺的東西和我說,爹雖然沒有大本事,卻也識得幾個人。”
“是。”
走著走著就走到兒媳婦的院子,這里,除了新婚前來看過一次,祁中然便沒有再來過。
這會自然也不會在兒子媳婦快分別時再去做那討嫌的人,猶豫了下,還是抗拒不了心里的想望拍了拍兒子結實的肩膀便從原路返回。
祁佑站在院門外沒動。直到那個背影消失不見才進去。
和外面的安靜不同,院子內一派的熱火朝天。
為了給祁佑多備上一些牛肉干,華如初將侍候她的所有人都利用起來了。
連祁珍也一連幾天在這幫忙。
有了這么多人幫手,再加上有小姐安排的所謂流水線作業,這幾天準備的牛肉干已經能用小山來形容了。
可華如初還在催促。
“春玉,今天真的拿不到肉了嗎?”
春玉無奈的點頭,“婢子這幾天買得太多,將牛肉的價錢都抬起來了,他們也盡量多的宰殺。可畢竟牛肉不像豬肉那般多,能一下子攢到這么多已經是出乎意料了。”
這話卻也沒錯,她一開始確實沒想到會買到這么多。
可一想到要去的地方是戰場,她就覺得這東西再多她都不嫌棄。
牛肉是高熱量食物,儲存得越多祁佑就越有保障。
“明日一早你再去。”
“小姐。婢子約好了的,明日一早他們就會將肉送到祁府后門。”
“那好,你和他們說大量要牛肉就這兩天了,讓他們把握好機會,能弄來多少就弄來多少,可他們要是敢拿不新鮮的或是壞了的來充數,后果自負。”
“小姐放心。給他們一百個膽子他們也不敢。”
得到保證,華如初才回頭,一點也不意外祁佑站在那里。
不過她現在沒有時間理會他。
這里沒有真空包裝,要怎么才能讓這些東西不壞讓她傷透了腦筋。
幸好現在才是三月份。天氣還冷得很,祁連山那里也是有名的雪山,這會去恐怕雪都還沒化,東西倒是好收。
可這也有一個問題。天氣太冷,太陽沒有溫度。牛肉曬不干。
她現在用的法子是烤。
先將牛肉切成條狀腌制好,再用柴火熏烤。
和曬干的相比,烤的自然免不了有一股煙味,味道要打個折扣。
不過轉念一想,在戰場上有口肉吃就不錯了,哪還有挑的資格。
要是覺得太硬了就用水煮煮再吃唄,正好還有口熱湯喝。
這么一想,華如初也就不糾結了,轉身去看那些肉是不是烤得夠干。
要是不夠干,只怕在路上就壞了。
可現在的問題是…
“云書,你使人看著點火,別烤得過了,這一條條的也太硬了。”
“是。”云書雙手血腥加調料的抬頭應下,架的烤棚不在這里,而是在后面的后罩房。
華如初沒允許祁府的任何一個人幫忙。
不管是主子還是下人。
連沈氏最近也少來了,大概也是怕這時候湊上來惹了她的嫌。
祁佑就一直跟著她,走到哪里都跟著,讓一院子下人看得既高興,又忍不住心酸。
她們的姑爺,真的就要上戰場了。
這邊這么大動靜主院那邊自然不會一點消息都沒收到。
老兩口相對而坐,老太太感嘆道:“華氏確實能干,心思也靈活,平日里看她管家根本就不費多少力氣,現在看她忙活佑兒的事也是井井有條的,我在她這個年紀的時候恐怕光知道哭去了。”
老太爺知道的事比老太太還要多得多,更清楚孫媳婦為佑兒做的不止這些。
心下自然是滿意的。
可對于兩人接連幾日都沒來主院請安心里又窩著股火。
這是對長輩的態度嗎?
但這時候卻又絕不是挑理的好時候,心里再氣再慪也只能忍著。
世上有事后算帳這一說,且讓佑兒去了戰場再論其他。
倒是老太太想起一事,面上難掩失望,“現在全府上下無人不知佑兒馬上要上戰場,可做為他的娘親,武氏卻連說都沒說起,這未免也太不近人情了些,佑兒本就不親近她,這樣下去可怎么好。”
“她不添亂就好了,隨她去,失了兒女的心看最后要哭的人是誰。”
推己及人,老太太想起近來連請安都表情淡淡的大兒子,不由得沉默了。